苗家兄妹的船较小,行驶速度明显快上一些,所以虽然后发,但也慢慢地追了上来,此刻也就落后个七八米的距离,只见那苗女阿妸正站在船头上,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正往这边望来。
杨青若脸上不由微热,目光冷冷地盯了苗女一眼,然后便转身往船舷的另一边去了。那苗女微愕了一下,继而神色微怒,似乎想发作,不过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船头。
高不凡见状不由暗汗,别不是让自己说中了,这苗女真看上了青若吧?那乐子可就大了,都说苗女多情,而且作风大胆,敢爱敢恨,若真直接登船向青若示爱……
那画面“太美”了,高不凡不敢想!
幸好,这狗血剧情并没有出现,苗家兄妹的船渐渐超过了高不凡等人乘坐的货船,驶到前面去了,最后更是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第二天,货船便驶入了巫峡,毫无疑问,巫峡是长江三峡中最有名的一峡,也是古代诗人描写最多的地方,不过巫峡这一段景致的确也是长江三峡中最奇险,最美丽的。只见两岸的山峰如壁立千仞,一座连着一座,一山套着一山,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再后面还是山,左面一排,右面一排,一排连着一排,你围着我,我围着你,无穷无尽,纷纷往中间挤压而来。长江河道因此变得极窄、极险、极曲折,大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群山之间通过。
高不凡和杨青若等人的心都禁不住提了起来,没办法,这种压迫感实在太强烈了,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线蓝天,但见这座山峰很高,那座山峰更高,一山还比一山高,而且都是整整齐齐的悬崖峭壁,就好像有人故意用刀削出来的一般,那么平滑,那么的险峻,让人望而生畏,上方偶尔掠过的一只飞鸟,拼命飞呀飞呀,好不容易才飞到顶,飞出了群山的包围,投入一线蓝天的怀抱。
啧啧,难怪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这种地形,要是没有长江这条水路通达,你想走陆路入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巫峡很长,同样有一百多里,逆流一天时间肯定是走不完的,这就意味着高不凡等人必须在此等压迫的百万大山夹缝之中渡过几天的时间。
此时天色开始昏暗下来了,那种压迫感就更加的强烈了,湍急的江水在幽暗中咆哮奔流,人在船上往水下看,恐惧便会悠然而生,各种深渊水怪的画面自动在脑海中冒出来,偏偏这个时候,两岸的山崖上传来了阵阵猿叫声,仿佛午夜鬼哭一般悲凉,令人毛骨悚然。
高不凡禁不住吟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
杨青若闻言显然受到了触动,取出一支竹箫缓缓地吹奏起来,瞬时间,苍凉而空灵的箫声便在大山间回响,大家都安静下来,就连山崖上的猿猴也停止了叫唤,停在那侧耳倾听。
一曲吹罢,船上所有人的眼眶都不自觉的湿润了,显然被杨青若的箫音感染,触动了内心悲苦,禁不住热泪盈眶。
真正高超的艺术,往往都是直指人心,触动灵魂,引发共鸣,而杨青若在韵律方面的造诣,明显已是国手大家的级别。
杨青若收起了竹箫,从忘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发现某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眶还含着泪水,不由芳心轻颤,关心地问道:“咋了?”
“没事,就是有点想爹娘了!”高不凡黯然神伤地低声道,杨青若这一曲吹得实在太有感染力了,此情此景之下,他便禁不住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自己出事之后,两老肯定悲痛万分,如今,两老在那个时空里过得可还好?
杨青若心中一柔,下意识地握住了高不凡的手,还好,如今两人是兄弟关系,船工们都只以为人家兄弟之间感情好,互相安慰而已,倒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
此刻,距离高不凡等人的船不远的前方,苗女阿妸安静地坐在船尾,还保持住着侧耳细听的姿势,脸颊上满是泪珠。阿庆走过来,同样眼眶微微发红,惊疑不定地道:“这到底是什么邪术?竟让人忍不住大哭一场,汉人的鬼把戏真多。”
阿妸擦干净面上的眼泪,瞪了阿庆一眼道:“一首曲子罢了,那是什么邪术,不知是哪个,韵律造诣竟如此之高,唉,阿哥,我好想好想阿母啊!”
阿庆黯然地低下头:“阿母死了十几年了,想她作甚!”
“那阿哥你干嘛哭了?”阿妸撅嘴道。
阿庆讪讪地挠了挠头:“我也想可母了。”
阿妸叹了口气道:“阿母走的那年,阿哥五岁,我才三岁,如今我已经记不起阿母长什么样子了,阿哥你还记得吗?”
阿庆重重地点了点头:“记得,我一直记得,阿妹的眼睛跟阿母最像了,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看到阿妹,我就想起阿母的样子!”说完竟抱着头呜呜地痛哭起来。
阿妸鼻子一酸,兄妹二人相对垂泪,过了许久,阿庆才抬起头,满脸狰狞地道:“都是黑苗人害的,迟早我会杀光他们,替阿母报仇!”
阿妸皱了皱眉道:“杀光黑苗,阿母就能死而复生吗?”
阿庆愕了一下,继而怒道:“难道阿妹你不想给阿母报仇了?”
“阿哥还记得阿母是怎么没的吗?”阿妸反问道。
阿庆咬牙切齿地道:“当然记得,是黑苗人害死的,要不是黑苗人追赶,阿母就不会摔下山崖受伤,就不会饱受半年的伤病才痛苦死去,这笔血债,黑苗必须还!”
阿妸叹了口气道:“咱们黑苗和白苗本来同是苗人,却因一条河而成了世仇,争斗不休,每年都有死伤,汉人有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化解两族之间的恩怨,一直都是阿母的心愿,阿哥,我觉得已经够了。”
阿庆皱眉怒道:“什么叫够了?”
“阿哥,难道你想咱们族里的孩子都经历咱们一样的痛苦,世世代代地纠缠下去?”
“把黑苗杀光,咱们的族人以后就好过了。”阿庆咬牙道。
阿妸摇头道:“别幼稚了,黑苗比咱们白苗多得多,即便阿哥真能把他们都杀光,那时咱们白苗还能剩下几个人?”
阿庆冷哼道:“那……那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阿妸叹了口气,默默低下头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阿哥脾气倔,而且阿母的死确实跟黑苗脱不了关系,仇恨的种子在五岁时便深埋在阿哥的内心了,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说服得了他。
“阿妹,你咋不说话了?你真不想给阿母报仇了?”阿庆见到阿妸沉默,便恼火地质问道。
阿妸生气地把脸偏到一边去,看着船下黑沉的的江面默不作声!
阿庆显然很疼爱妹妹,见状便有点发虚了,讪讪地道:“好吧,我不问了,阿妹你也别生气,咱们以后不说这个问题了,这次咱们运药材出蜀,赚了不少钱,等回到寨中,阿哥找匠人给你打一副银镯子。”
“我不要!”阿妸断言拒绝了。
阿庆陪笑道:“那打一副银项圈吧?”
“不要!”
阿庆讪讪地道:“那阿妹想打什么?”
“什么都不要!”
阿庆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挠了挠头,忽然眼前一亮道:“阿妹是不是看上那个冷冷冰冰的汉家郎了?阿哥给你抓回寨子中当丈夫得了,汉人虽然讨厌,不过只要阿妹喜欢,我无所谓。”
阿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阿哥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不用你管。”
阿庆得意地道:“阿姼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而且我们已经商量好,今年再走一趟船,年底就成亲。”
阿妸闻言喜道:“好啊,记得对阿姼姐好点!”
阿庆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我会把最好的统统都给她,噢……还有阿妹你!”
第714章 地龙翻身
巫峡的山,峻而秀,巫峡的水,急而险,巫峡的云,充满了浪漫的色彩,譬如巫山云雨这个词,就是出自这里,形容男女之间缠绵绯恻的某种亲密交流。
所以,看巫山的云,最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不过天公不作美啊,高不凡等人在巫峡中行驶的这几天都是晴天,万里无云,倒是无缘见识传说中的巫山云雨了。
这一日,货船终于要驶出巫峡了,一名船工指着眼前一座最高的山峰道:“二位高公子你们看,那座就是巫山了,巫峡也因此而得名,过了巫山,前面就是瞿塘峡了,瞿塘峡最短,只有十几里,不用半天时间就能走完,后面的水路就要好走很多。”
果然,不用半天时间,货船便驶出瞿塘峡了,两岸的山开始变得低矮起来,江面也变得宽阔平缓,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所有人都禁不住松了口气。
钟老六神色轻松地道:“终于出峡了!”说完指了指北岸一座树木葱茏的山峰,介绍道:“那里就是刘皇叔托孤的白帝城了。”
刘皇叔即是蜀主刘备了,在与东吴的作战中惨败,从下游的荆州狼狈逃回巴地,行船至白帝城时病重,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急命人到城都把丞相诸葛亮召来,临终前将儿子刘阿斗托付给诸葛亮,而后者也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皇叔白帝城托孤这件事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典故。
高不凡和杨青若不禁油然神往,于是决定登上白帝城游览一番。然而正当货船往白帝城城所在的山峰驶去时,迎面驶来一艏船,船头上挂着一只惨白的山羊头盖骨,赫然正是那对苗家兄妹的船。
高不凡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古怪的念头,然而下一秒,一股极度的危机感骤然而生,以至于高不凡整个人都汗毛倒炸,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旁边的杨青若,大喝:“小心!”
杨青若错愕了一下,不过还是立即抽出了腰间佩剑,这个时候,本来平静的江面竟剧烈地晃动起来,掀起无尽的巨浪,大船也跟着疯狂地摇晃,船上的人当即摔得东倒西歪的,一名船工由于猝不及防,直掉便翻落江中。
“这是……咋回事?”
杨青若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由面色大变,美眸中露出一丝恐惧,没办法,那情景实在太可怕了,本来平静的江面突然像被烧开的沸水一样,洪涛狂涌,而有些地方则出现了巨大的漩涡,仿佛有一头洪荒巨兽在水底下兴风作浪,以致于就连巨大的货船都失去了控制,不断地抛起跌落,仿佛随时都会倾覆一般。
“地龙翻身,地龙翻身喽,快抓稳!”钟老六惊恐万状地把住了船舵,有船工试图营救落水的同伴,但没能成功。
突然蓬的一声闷响,原来高不凡等人的货船和苗家兄妹的船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彼此船上都有人落水,其中便包括了高不凡的一名亲兵。
幸好,这时江水突然停止了晃动,双方急急把人救上船来,然而就在此时,天际间仿佛有闷雷响起,高不凡抬头一看,只见旁边的山峰上有白烟升腾,顿时心头狂震,大喝一声道:“当心落石!”
高不凡话音刚下,便见一块巨大的山石从高处滚下来,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的小石块。
很明显,这是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啊,难怪翻江倒海的,连山上的巨石也给震下来了,啧啧,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实在太过渺少了,高不凡和杨青若虽然是绝顶高手,但若被山上的落石砸中,也得倾刻变成肉泥。
“快弃船!”高不凡想都不想,牵着杨青若一头便扎入江中,拼命往远处游。
高大河、钟老六、船工、苗家兄妹等都纷纷跃入江中,使尽吃奶之力疯狂地游。
轰……
一声惊天巨响,过千斤重的巨石从百米高落下来,那威力就可想而知了,钟老六的货船倾刻被砸成碎屑,掀起近几十米高的巨浪,其他较小的落石就像雨点般落下,将苗家兄妹的船砸得百孔千疮,一名苗人和两名船工倒霉被落石砸中,当场沉入江底没了声息。
高不凡那里敢停留,牵着杨青若飞快地游到了南岸的平地,然后再回头救人。
高不凡水性了得,很快便把高大河和两名亲兵救上岸了,其中一名亲兵被小石子打中了前额,头破血流,已经奄奄一息了,不知能不能救活。
“大河,快替他止血包扎!”高不凡吩咐一声,然后再次扎入江中,把钟老六救了起来,后者被落石扫中左手,两根头都烂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谢过高公子!”钟老六咬着牙一脸的痛苦。
“阿哥,阿哥!”苗女阿妸望着江面发出惊惶的尖叫。
此时江中大部人都上岸了,苗女阿妸似乎并没受伤,不过旁边的地上躺着两名血淋淋的苗人,情况看着似乎很不乐观,而那个叫阿庆的苗人青年则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高不凡目光如电地扫过江面,忽见一条人影的物体在下游几十米的地方顺水飘下去,好像正是那个阿庆,便连忙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