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沉吟了片刻,道:“李密此人胸怀大志,而且学识和智慧过人,吾儿为何不肯效忠于他?难道你还在因为张将军之事怨恨李密?”
秦琼垂首道:“我不恨李密,只恨我自己,张将军阵亡,孩儿的责任最大。”
秦母叹了口气道:“琼儿不应该恨自己,应该恨为娘才是,毕竟是为娘写信把你召来的。”
“孩儿不敢!”
“琼儿只是不敢,看来对为娘还是有怨气的!”
秦琼扑通的跪倒在地上,猛磕头道:“孩儿对娘亲绝对没有半点怨气,孩儿只不过内疚,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秦琼对不起张将军,对不起在大海寺前战死的袍泽兄弟,孩儿本应该和他们一起死在那儿的。”说完不由泪流满面。
秦母探手四处摸索,最后摸到了秦琼满是眼泪的脸,疼惜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可苦了吾儿,也罢,既然吾儿不想效忠李密,为娘也不再强逼你了,咱们回齐郡去吧。”
秦琼摇了摇头道:“如今天气寒冷,娘亲的身体又不好,如何禁受得起长途跋涉奔波,还是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些,娘亲的身体好转了再作打算吧。”
秦母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吾儿既然不肯效忠李密,却住在这里白受人家的恩惠,总是不太好。”
秦琼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前段时间,李密杀了翟让和翟弘兄弟全家了。”
秦母愕了一下,良久才摇了摇头叹道:“那李密真是……可惜了,看来吾儿不效忠他是对的。”
秦琼道:“李密雄踞中原,本有问鼎天下之机,只是他太急太绝情了,杀了翟弘兄弟,看似稳固了地位,实则寒了太多人的心,队伍以后要不好带了,再无问鼎的可能。”
秦母惋惜地点了点头:“看来吾儿看得还是很清的。”
“孩儿现在每日都下山砍柴,再加上当初带来的马匹,其实孩儿也不算欠李密的了,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孩儿就带娘亲你回齐郡,从此陪伴你老人家怡养天年。”秦琼道。
秦母又点嗯了一声,绝口不再提效忠李密的事了,两母子又聊了一会,秦母便打起呵欠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秦琼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轻道:“娘亲要困了便睡一会,孩儿做晚饭去。”
“也好!”秦母应了一声,躺回床上,不一会儿便又瞌着了。
……
韩老实的右肩骨头断了几根,已经重新接上,并且固包扎定好了,即便如此,他也没闲着,或者说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韩老实的左手还能动,仍然能使用铡刀,而且父子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把草料铡得又快又好,铡完草料后便搬去马厩中喂马。
话说韩老实父子本在御风马场干活的,但是去年便调回到了国公府,工作还是喂养马匹,不过要比在御风马场轻省一些,居住条件和待遇条件也更加优厚一些。
高不凡来到马厩时,韩老实父子二人正在喂马,韩小云连忙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高不凡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父子二人喂马,韩老实还是那副须根唏嘘的落拓模样,吩咐道:“小云,去取两袋豆料来吧。”
韩小云应声行了开去,韩老实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问道:“齐国公可有事?”
高不凡微笑道:“我现在该叫你韩叔,还是前辈?”
“齐国公还是叫我韩老实吧,以你现在的身份,这两个称呼我都受不起。”韩老实老实地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好吧,那本国公便叫你韩老实了,能不能聊聊?”
“齐国公是不是想问,我当年为何要传授你功夫?”
高不凡又点了点头。
韩老实道:“如果说我只是想找个传人,不知齐国公会不会相信?”
“信,但是又不全信。”
“为什么?”
“因为小云不能习武,而你苦费心血自创的功法不想失传的话,总得找个人传承,不过你看中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传承功法那么简单,对吧?”
韩老实点头道:“没错!”
“那另外的目的是什么,你上次说了,要借助我完成一件事,难道真如慧嗔老尼所讲,你想利用我灭灭佛,来替你报仇?”
韩老实摇头道:“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
“现在说了你也做不到。”
“不妨先说来听听。”
韩老实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想必大师兄已经跟齐国公说过我们一家的遭遇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
“其实我并不痛恨佛门,只恨那些逼害过我们一家的人,我将佛道两家的功法揉合在一起修行,不仅仅是为了恢复武功,也是想证明佛道两家是可以融洽共存的。”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你想化解佛道两家几百年来的争斗?”
韩老实点头道:“这是我小云他娘共同的想法,但是仅凭我们自己,即便武功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景,而你高长卿将来或许有这个能力。”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将来的事且不必论,但是当年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山野小子,你是如何看中我的?”
韩老实目光古怪地盯着高不凡,后者被盯得有点头皮发麻,那感觉就好像那晚在观星楼上,被安伽佗那对死鱼眼盯着的感觉一般,整个人仿佛都被看穿。
韩老实收回目光,淡道:“第一次见到齐国公,我就觉得齐国公是个特别的人,或者说,齐国公自降生到这个世上,就是一个特别的人。”
高不凡心中微凛,莫非韩老实竟瞧出自己是个穿越者?不动声色地道:“什么意思?”
韩老实抓起一把草料扔到马槽里,淡道:“非常人做非常事,如今看齐国公的成就,我当年并没有相算错,齐国公的面相很是古怪,本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让人捉摸不定,偏偏又贵不可言,拥有无限可能。”
“你还会看相?”高不凡讶然道,心里却莫明的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不知自己是穿越者的事,不过作为一名穿越者,自己对于这个历史位面来讲,岂不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吗?这真的能从面相上看得出来?未免也太过玄乎了些。
韩老实竟露出一丝傲然之色道:“若论星相术数,李淳风未必在我之上,若论相术卦象,我未必在袁天罡之下!”
高不凡沉默了片刻,竖起大拇指,吐出两个:“牛比!”
韩老实波澜不惊地道:“齐国公说话的方式和想法总是与众不同,有时我甚至觉得,也许齐国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高不凡微微一震,点点头头,故作神秘地道:“没错,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韩老实沉默片刻,从口中吐出四个字:“你娘牛比!”
高不凡差点便一头栽倒!
这时韩小云扛着两麻包豆料过来了,看来这小子的力气不小,身子骨是越发的强壮了。
韩老实有点惋惜地道:“小云错过了修炼内家功法的最佳年龄,不过在我的调教下,身手还是不弱的,当个斥候没有问题。”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们舍得,我会安排。”
“舍得肯定不舍得,但我不想把他养废了,这个年龄,应该放手让他出去闯。”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到李靖大将军麾下磨砺一下吧。”
韩老实感激地点了点头,高不凡离开了马厩,回到了前衙,刚刚坐下来办公,长孙无忌和杜如晦等人便联袂而至了,脸上均带着一抹喜色。
高不凡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长孙无忌笑道:“的确是件喜事,刚收到消息,李密杀了翟让兄弟一家,如今的瓦岗已经是李密一个人的瓦岗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道:“李密走了一步臭棋,可惜了!”
杜如晦笑道:“可是这对咱们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此前属下还担心不是李密的对手,岂料李密竟然做出此等凉薄之举,从此瓦岗内部必然人心离散,攻打李密正当其时,真是天助我齐国也!”
第607章 两个怂人
当杨青若风尘仆仆地赶回到江都时,已经是大业十四年的正月初五了,她没有休息,径直便进了江都宫向杨广复命。
“高长卿真的答应出兵了?”杨广又惊又喜,还有点狐疑,很明显,高不凡答应得如此痛快,又引起了他的猜忌,担心驱虎吞狼,最后却遭到更厉害的反噬。
杨青若点头道:“高长卿已经接了圣旨,不过最快也要二月份才出兵。”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青若你也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吧。”
杨青若转身退了出去,杨广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变幻不定。萧皇后见状不由奇道:“高长卿答应出兵救援东都,这是好事啊,皇上为何好像并不开心,还忧心忡忡的?”
杨广沉声道:“高长卿也不是省油的灯,朕命他救援东都无疑是在驱虎吞狼,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萧皇后闻言娇笑道:“那不是挺好吗?让高长卿和李密斗个你死我活的,皇上可以坐收渔利。”
杨广摇头道:“高长卿并非蠢货,怎会如此轻易被朕利用?”
萧皇后蹙眉道:“皇上的意思是,高长卿另有所图?”
杨广冷笑道:“必然如此,李密垂涎东都,高长卿难道就没有贪念?他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痛快,估计也在打东都的主意。”
萧皇后不由凄然道:“那该如何是好?要不皇上收回圣旨,不用高长卿出兵了,一个李密已经够越王头疼的了,若是再来一个高长卿,越王如何抵挡得住!”
杨广冷然道:“妇人之见,朕是天子,金口玉牙,圣旨既下,哪有收回的道理,不过高长卿他想占便宜,门都没有,朕会写信给侗儿,让他提防高长卿,不许齐军寸兵入城,到时高长卿即便真有所图也无法得逞,只能老老实实地跟李密死磕。”
萧皇后喜道:“皇上英明,不过正如皇上所讲,高长卿会那么蠢吗?”
“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只要高长卿率兵到了中原,李密又岂会容得下他,到时就轮不到高长卿想不想打了,而且他想染指东都,也必须先把李密打败,当然了,若想马儿跑,总得给些甜头的,只要高长卿打了胜仗,朕就给他封官,给他赏赐。”杨广冷笑着道。
萧皇后媚笑道:“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皇上自己拿主意就好,不过前段时间皇上不是打算重修丹阳宫吗?那现在还修不修了?”
杨广点头道:“当然修,高长卿未必能打败李密,朕先把丹阳宫修起来,若高长卿打败李密,朕就返回东都,若高长卿战败,那朕就迁都丹阳(南京),从此绝了回返的念头。”
……
话说杨广当初从东都到江都时,带了十万骁果军,这些骁果军都是在关中招募的,换而言之,骁果军都是关中人,至今已经跟着杨广滞留江都两年多了,难免思乡心切,毕竟他们的家人都在关中,所以杨广下旨修建丹阳宫,试图迁都丹阳的消息一出,登时在骁果军内部掀起了不少波澜,人心浮动不安。
因为一旦杨广迁都丹阳,那么便意味着骁果军要永远定居在江东,远离关中,远离故土,远离家乡亲人,一辈子无法再见到父母妻儿,于是乎,不少骁果军萌生出逃离江都的想法,其中就包括了武贲中郎将司马德戡。
司马德戡此人率领一万骁果军驻扎在江都城内,直接负责杨广的安全,算得上是杨广的心腹亲卫了,就连他都萌生出逃离的想法,可见杨广眼下的确已经离心离德,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然而,杨广此时竟然还对逼在眉睫的危机一无所觉,妄图迁都丹阳,无疑是取死之道。
本来司马德戡只是想掠夺一些物资逃离,作为返回关中的盘缠的,并没有弑君叛乱的胆子,偏偏这件事却让宇文化及收到了风声。
宇文化及把父亲宇文述郁郁而死的账都算到了杨广的头上,所以十分愤恨,这一晚,他把司马德戡请到了家里好酒好招待了一番,还把自己两名美貌的姬妾召供其享用。
司马德戡这货本来就是酒色之徒,在醇酒美人的助兴之下,很快就竹筒倒豆子般把全盘计划都告知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一听司马德戡的打算,大为鄙夷地道:“司马将军手握一万骁果禁军,把控整座江都城,居然只打算掠夺些须财物便仓皇逃去,未免太过没出息息了些,简直殆笑大方之家,若传出去,绝对笑掉别人的大牙,以后也甭想在军中混了。”
司马德戡一听,不由窘得面红耳赤,反唇相讥道:“站着说话不腰痛,至少老子敢干,你宇文化及敢吗?”
宇文化及此时也有几分醉意,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这货一拍胸口道:“怎么不敢,要是我宇文化及手里有兵,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