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王仁恭对面的这个人非但夷然不惧,还一脸鄙夷地“俯视”着前者,没错,就是俯视。王仁恭的身量本来并不算低,估计超过一米七五,但跟眼前这人一比,顿时“娇小”得像小学生似的。
此人的身高只怕有两米二三,雄壮得像头熊罴似的,满脸粗犷的络腮胡子,而且目生重瞳,仿佛长了四只眼睛似的,让人不寒栗。
如此奇人异相,想必大家都猜到了,此人正是鱼俱罗。去年底,义城公主出使契丹,杨广重新起用已经被贬为白身的鱼俱罗,派他到契丹保护义城公主,但却不封他一官半职,这无疑太坑了,不过鱼俱罗似乎并不太在乎,只要能领兵打将,即便只是白身他也愿意,可是让他当保镖保护一个妇人,他就很不乐意了,为此还跟传旨的李渊大闹一回。
但不知为何,顶天立地的鱼俱罗最后还是妥协了,赶到契丹盟帐保护义城公主,正好与前往契丹买马种的高不凡遇上了。
再后来,杨广在辽东战败,仓惶逃回柳城,百万大军也变成了肉包子打狗,义诚公主显然害怕契丹人听闻杨广惨败而倒向高句丽,所以连夜离开契丹盟帐,在柳城督军罗艺和鱼俱罗的保护下赶到了柳城。
此时的杨广刚从辽东逃回来,惊魂未定,但听闻义城公主来了,也很高兴地接见了她,待见到义城公主身边的鱼俱罗时,马上又想起此人的骁勇善战,于是便派他赶往怀远镇协助王仁恭阻击高句丽大军。
不过,杨广此人疑心病重,鱼俱罗天生双瞳,时人都说这是帝王之相,所以他心里始终有一根刺,于是找借口把鱼俱罗一撸到底,从丰州总管一连数贬,最后干脆剥夺官职降为庶民。
尽管此时要借重鱼俱罗的才能,但杨广似乎仍不想封他官职,所以依旧让他以平民的身份到王仁恭麾下听命。
鱼俱罗虽然有点不爽,但既然能领兵打仗,他也就不计较了,痛快地赶到了怀远城。只是鱼俱罗此人性格狂傲不羁,而且能征惯战,战功赫赫,无论是资历还是功劳都在王仁恭之上,试问怎么可能服王仁恭管束?
鱼俱罗性格狂放不羁,行事也是雷厉风行,作风硬朗,疾如风烈似火,勇不可挡,而王仁恭却正好相反,行事谨慎,作风稳健,遇事喜欢从长计议。
如果说鱼俱罗是一股急惊风,那么王仁恭就是个慢郎中,两人根本尿不到一壶去,干架就在所难免了。
鱼俱罗一直不满王仁恭婴城固守的做法,他觉得龟缩在城中太被动了,而且也很没面子,必须主动出击,把高句丽大军给打回辽河对岸去。奈何王仁恭是主将,他不同意主动出击,一直压着,把鱼俱罗气得差点便秘,于是便给王仁恭起了个绰号叫“王八公”,只会躲在龟壳里缩头。
以鱼具罗的脾性,自然不会私下里说说,而是当着面叫王仁恭为王八公,饶是王仁恭脾好,也被气得不轻。
就在今天早上,怀远城外的高句丽大军突然有了异动,差不多五千步骑混合的队伍离开了,往西南边撤离,此举自然惊动了城中的王仁恭和鱼俱罗,二人一致认为,可能是浮桥出了问题,因为西南方向正是浮桥的所在。
鱼俱罗觉得应该抓住机会,立即主动出城发动进攻,而王仁恭则要等探子查探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出兵,于是两人便又干起来了。
鱼俱罗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女人的亵衣,直接就扔王仁恭的脸上,骂道:“王八公,你他妈的就是只老王八,缩头乌龟,婆婆妈妈,没有半点男子气概,某家觉得这衣服适合你,穿上这一身,以后就叫王姑娘吧……呸,叫王婆才是。”
在场其他官员将领想笑又不敢笑,王仁恭脸都气绿了,厉声喝道:“鱼蛮子,你太混账了,真真气煞老夫也,来人,把这老混蛋绑起来,推出砍了脑袋。”
话音刚下,王仁恭的一队亲兵便冲了进来,鱼俱罗大喝一声:“谁敢?”
鱼俱罗这一声大喝可不得了,震得在场所有人耳朵嗡嗡直响,屋顶的浮尘沙沙地往下掉,那些亲兵都骇然定住了脚步。
鱼俱罗须发箕张,重瞳怒瞪,脖子上的青筋条条贲起,浑身衣服竟像打了气一般微微鼓起,就像一头狂暴的狮子,在场所有将领,包括王仁恭也禁不住胆寒。
“王大人息怒,鱼将军性格如此,何必跟他计较呢,鱼将军你也消消气,大敌当前,大家更应该团结合作不是?”在场的将领纷纷和起稀泥来。
王仁恭也就顺坡下驴,冷哼道:“也罢,本官也懒得跟你鱼蛮子一般见识,回头便禀明皇上,你自去皇上那领罪吧。”
鱼俱罗冷笑道:“皇上若要治某家的罪,某家屁都不放一个,但你王仁恭不配,老子当年在丰州杀突厥人的时候,你王仁恭也不知在哪撒尿玩泥巴呢。”
第200章 倾城而出
鱼俱罗确实战功赫赫不错,但王仁恭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当年杨素率军北击突厥时,王仁恭也正好在其麾下听命,还因战功官拜上开府,虽然功劳不及被封为丰州总管的鱼俱罗,但至少不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就这,鱼俱罗竟然还嘲笑他在不知哪撒尿和泥玩!
侮辱,简直是赤果果的侮辱!
不过,鱼俱罗都把女人的内衣扔王仁恭脸上,连这都能忍,王仁恭还有什么不能忍的,所以他忍了,不过却冷道:“鱼蛮子,随你怎么说,但现在本官是主将,在探子弄清楚状况之前,管你如何撒野,本官也不会出兵。”
鱼俱罗也知道拿王仁恭没办法,他只是气不顺闹一闹而已,冷笑道:“战机稍纵即逝,等你都打探清楚,那还打个屁。王仁恭,你这人太过瞻前顾后了,一味求稳,守成有余而进攻不足,所以你这辈子的成就也就这样了,永远都及不上某家。”
王仁恭淡道:“本官的确不如你鱼蛮子,如今才官拜左光禄大夫。”
打脸,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打脸,因为鱼俱现在只是个白身,混了一辈子,功劳再大又如何,还不只是个平民百姓,有什么好神气的?
王仁恭这一记反击无疑正中鱼俱罗的痛点,后者当场便黑下脸来,心里憋屈却又无法反击,最后一甩衣袖便要离开大堂,结果刚迈出大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惨叫一声,就好像撞在一堵墙上一般,直接便反弹出去,顺着台阶滚出了老远,连额头都磕破了。鱼俱罗正在气头上,一跨步便把那人提溜起来,神色狰狞地喝骂道:“狗东西瞎了狗眼。”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讨饶道:“属下有紧急军情上报,情急之下冲撞了鱼将军,属下罪该万死,鱼将军恕罪。”
鱼俱罗眼珠一转,连忙把此人放下来,急问道:“什么紧急军情?”
这名士兵显然是名斥候,立即答道:“也不知哪里来的一支隋军,把高句丽人搭的浮桥给烧毁了,乙支文德气急败坏地派了五千兵马反扑,如今正与那支毁桥的隋军在辽河边上激战呢。”
鱼俱罗愕了一下,继而表情精彩了,仰天哈哈狂笑三声,一把提起这名斥候转身返回了大堂中,一把扔到了王仁恭的面前。
其实王仁恭和堂内的其他武将已经听闻两人的对话了,此刻无不震惊相视。
“你都看清楚了,浮桥真的烧毁了?”王仁恭强抑住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
斥候点头肯定地道:“属下看清楚了,不仅浮桥已经毁去,就连浮桥两端的水寨都毁去了,那支隋军好像是从河的对岸杀过来的。”
在场众人不由再次愕住了,河对岸?难道是一支失陷在高句丽境内的溃兵?
鱼俱罗又惊又喜,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问:“这支隋军有多少人?领兵的将军是谁?”
鱼俱罗手劲大,激动之下,这名斥候差点被揪得透不过气来,直翻白眼。鱼俱罗连忙松了手,斥候猛吸了数口气,这才答道:“大概一两千人吧,但是有数百骑,至于将军是哪个,属下却不清楚,因为这支隋军没有举军旗,不过战力非常强悍,竟然把五千高句丽大军给敌住了,而且他们一边战斗,还一边唱着战歌。小的听得热血沸腾,要不是还得回来向大人们禀报,属下都忍不住加入进去,与他们并肩作战了。”
王仁恭和众将领不由面面相觑,残兵?一两千人?还有数百是骑兵,甚至敌住了对方五千大军?
这些信息放在一起,实在太古怪了,关键这支隋军还没有举军旗,也不知是何人所率领,难道是乙支文德使的诡计,故意演戏诱咱们出城作战?
可是王仁恭转念一想,连浮桥和水寨都烧毁了,应该不是演戏,如果真是演戏,那代价也太大了,要知道浮桥可是高句丽军队的退路和粮道,乙支文德再傻也不可能干出自断后路的事情来吧?
鱼俱罗心中一动,问道:“他们唱的是什么战歌?”
斥候讪讪地道:“属下学不来,总之听了之后就好像有一团火在身体内燃烧,恨不得冲上去挥刀砍杀,就算是战死也在所不惜。”
鱼俱罗惊讶道:“真的假的,你这蠢货,难道就一句也没记住吗?”
斥候想了想道:“属下就记得一句,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刀已出鞘,雷鸣闪电……”
王仁恭不由傻了眼,这是什么劳什子战歌,闻所未闻呀!
古人的歌曲风格本来就与现代大相径庭,而且不会用如此直白简洁的歌词,彼如《秦风·无衣》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而像《亮剑》主题曲这样的战歌,在古人听来自是新颖无比。
王仁恭等人一脸蒙懵,而鱼俱罗却是脑中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高不凡,这小子说话的风格和用词总是与时人迥异,莫非是他?
鱼俱罗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大声道:“管他是谁领的兵,管他唱的是什么鸟歌,既然浮桥被毁,高句人的后路和粮道便等于被切断了,此刻高句丽军队肯定已经人心浮动,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王仁恭,你要是想继续当缩头乌龟,那你就继续当吧,这回老子就算单枪匹马也得出城去杀他个痛快。”
其实,王仁恭只是谨慎罢了,并不是胆小,更不是愚蠢,又岂会错过如此大好时机,立即下令打开城门,全城守军几乎倾巢而出,而且还把麾下的一千骑兵大方地交由鱼俱罗率领。
毫无疑问,王仁恭的确是一名合格,而且颇有心胸的将领,鱼俱罗威猛绝伦,率领骑兵再合适不过了!
“杀啊……”
怀远城的四门洞开,近万隋军喊杀着,像潮水般涌出。鱼俱罗早就憋坏了,此刻率领一千骑杀出城外,简直就像出海蛟龙一般,勇不可挡……
紧接着,一场激烈的大决战便在怀远城下拉开了序幕。
第201章 重装具甲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的成败,很大程度取决于后勤供应,如果后勤物资供应不上,士兵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要武器没武器,挨冻受饿,还两手空空,那还打个屁的仗啊?战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换而言之,粮道就相当于一支军队的生命脐带,一旦粮道被掐断,军队无法获得后勤补给,那么距离这支军队的溃败之日也就不远了,而且粮道被掐断的消息一经传开,必然会导致军心不稳,士气低迷,从而加速溃败。
正所谓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后方浮桥被毁的消息很快便在高句丽军队中传开来了,再加上围攻怀远城已有月余,高句丽军队的士气本来已经回落,浮桥被毁的消息一经传开,瞬时全军震动,随之而来的恐慌情绪迅速弥漫全军,士气低落至冰点,任由乙支文德如何安抚也于事无补,而这个时候,怀远城中的隋军抓住时机倾巢而出,无疑切中了高句丽军队的要害。
此时此刻,乙支文德看着怀远城中蜂拥杀出的隋军,禁不住长叹一声,王仁恭果然名不虚传,用兵谨慎却不拘泥,眼光独辣,这时机抓得真他娘的准,这下自己有麻烦了。
不过,乙支文德麾下坐拥近五万大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且,看着四门洞开的怀远城,乙支文德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趁机拿下怀远城,那么他不仅能化险为夷,甚至能反败为胜,一举吞并大隋的辽西郡。
毫无疑问,乙支文德的确是个能人,也难怪会被高句丽国王所倚重的,如此不利的形势下非但不想着撤退保命,反而决定主动进攻。
只是乙支文德有一点失算了,那就是怀远城中不单单只有一个善守的王仁恭,而且还有一个善攻的鱼俱罗,此人就是个天生的沙场杀神,鬼王一般的凶煞,当年他担任丰州总管时,就连以凶悍著称的突厥人也被他杀得魂飞魄散,闻风丧胆,不敢再越雷池半步,自此,只要鱼俱罗在丰州总管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