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借着夜色杀了出去，大军已经四散奔逃，黑暗之中完全找不到方位，秦怀玉经过一天的厮杀气喘吁吁，倒在地上腿脚酸到不想再抬。
清点时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几百人，其他人皆生死不明，战斗力如此强的先锋军状况尚且如此，其他军的状况可想而知。
黑暗犹如随时噬人的野兽，叫人草木皆兵。
张士贵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匹马，只顾着往后跑，不敢回头看一眼，身边流矢从他身边不断飞过，都令他胆战心惊。
一天下来整个丘陵到处都是尸体，不可谓不惨烈，尸体层层叠在一起，血流满地，书中所谓尸横遍野大概描述的就是如此场景吧。
从大局来看，唐军经此一败，大大的阻拦了前进的步伐，立即向后退。
可环顾四周，竟无一地可以后退据守，只能被打就跑，越跑越散，陷入了恶性循环之中。
严整的大军被打散，在高句丽腹地上宛如一串流珠散落，哪怕是李世民也受到了波及，不得不随军慌乱逃跑，漫无目的的跑。
越跑越乱，越跑越绝望！
第341章 李世民的绝望
最危险的时候，李世民身边只剩下几百多人护卫，高句丽兵随时都可能出现，皇驾不得不多次迁移，就连最镇定的李世民都心慌慌。
“李绩呢，李道宗呢？”
李世民大喊，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长孙无忌等大臣跟他都走散了，不知去向，李绩和李道宗带着将士正在前面奋战，可还是不时有高句丽士兵冲出来吓得他赶紧上马逃窜，可见前线的战况多艰难。
在夜里慌乱的逃窜，甚至都不敢点燃火把，怕引起敌军的主意，李世民自从当上皇上开始还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黑暗之中分辨不清敌与友，不管遇见谁都先是刀兵相向，双方仔细辨认一番才敢相认，可见情况有多难。
渐渐的李世民身边的将士开始增多，大多都是从前线下来的，带来了很多前线的情报。
李世民当时也是慌乱逃跑，漫山遍野的高句丽士兵突然冲出来，没有时间给他考虑情况，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能跑才能活着。
如今落得这步天地，没有谁比李世民心中更加哀伤了，若不是大臣杨师道一直在旁边劝慰，恐怕他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
他找来一个从前线下来的兵问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高句丽突然形成了反攻之势？”
那士兵泣不成声道：“陛下，我们前军中埋伏了，敌军是倾巢而动，大家都只能自顾自的突围，我现在连自己的营都找不到了……”
中埋伏……李世民只觉胸口一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皇上！”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杨师道来到李世民的身边，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皇上不要气坏了身子，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李世民自嘲的笑了，自言自语式的喃喃道：“好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发狂的大笑，所谓悲至极点，人反而会做出相反的行为。
“朕真是老了，一世英名落得如此天地，今日之耻可能这辈子都扫不去了。”
“陛下……”杨师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四面强敌，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最坏的情况是他们陷入了包围圈。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逃散的将士朝着李世民这边靠拢。
其中就有狼狈的长孙无忌，当李世民看到他的时候，满身尘土，脸上还有不少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杨师道差点没认出来这是权势滔天的长孙无忌。
当高句丽兵漫山遍野的冲过来，乱军之中他与皇上走散，一路上不敢停顿半分，差点心脏骤停死在路上，还好最后看到了王师，像是溺水的时候找到了浮木。
“陛下，老臣还能活着看到您，真是老臣之幸啊！”
李世民走过来，斜眼冷漠的撇了一眼，却是冷哼一声，道：“好死不死的，别来烦朕！”
长孙无忌自知有罪，不敢在皇上面前露脸了，当初冒进之策便是他主张，现在大军受到埋伏，他第一念头便是大难临头。
李世民现在是不看他还好，看到他便想拔剑捅死他，若不是念在他之前用功与自己的份上，早就命人将他拖出去杀了。
天亮之后，喊杀声一直没停，但是高句丽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们这边。
一丝曙光照进来，却没有一个人身感暖意，只觉寒意透体，悲伤难抑。
氛围哀伤，李世民望着天，这里不是大唐的天，他的权力无法触及到这里，大军溃败，他所依仗的一切都将崩塌。
到了中午，有一队人马正在向这边靠近，将士纷纷紧张起来，结果来着穿着唐军服装，不过皆是疲惫至极，后面还拖着断腿残缺的兄弟，看来经历了一场血战。
“又是一队逃散的唐兵吗？”李世民问道。
李绩和李道宗的脸突然从后面冒出，李世民见到他俩，喜极而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两位大总管总算是见到了皇上，看到皇上安然无恙后，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
“陛下，臣总算是见到您了！”
同样的话，这次李世民却是主动上去揽住要跪下行礼的二人。
“快快请起，战乱时期不必多礼，两位卿还活着，朕深感欣慰啊！”李世民激动的感慨道：“两位还在，至少朕有主心骨了。”
李世民急切的想知道现在局势怎么样了，还有没有重新集结逃散散军的机会。
然而李绩和李道宗二人的表情却是意味难明，李绩表情痛苦的摇头道：“陛下，各营只顾着逃散，完全联系不上，现在臣二人能联系上的只有不到五千人，勉强能护送陛下突围。”
李道宗接着道：“敌军主帅高惠真、高延寿二人在此地设下天罗地网，各城守军皆出城助阵，现在无论哪个方向都很难突围，他们甚至还扬言……”
“扬言什么？”李世民眉头微蹙。
李道宗顿了顿，道：“扬言要活捉唐童，唐童也就是说的……”
不言而喻，唐童是他们对李世民的蔑称。
李世民只觉心口又痛了起来，捂住了胸口，一旁的杨师道立马紧张的扶住他。
“陛下，二位元帅不要打扰皇上了，你们二位尽快寻找破阵之法，联系散落的其他将士，让皇上好好的休息吧。”杨师道劝道。
李绩和李道宗无法，只得点点头。
他们现在是被困在山林里，又茂密丛林的遮挡，高句丽军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但是持久呆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相比于他们短暂的安全，其他逃散的将士们就要悲惨得多了，无时无刻不要注意隐藏自己，高惠真和高延寿下令，杀死一名唐兵赏金一两，活捉唐童赏金万两！
所有高句丽士兵都被赏金弄得亢奋起来，唐军一旦被发现，就会立马被围攻剿杀。
其中有些营甚至被全部剿灭，一个种子都没有留下来，真正的尸横遍野，到处都是唐兵的尸体，高句丽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大胜！
第342章 绝望的处境
典型的便是先锋营了，人几乎都被打散了，秦怀玉身边的人就剩下几百个，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敌军，可谓是草木皆兵。
他手中的金泉宝剑几乎没有放下来过，血流剑柄，滑不可握。
这时候才存活的人精神状态也接近崩溃，身体的疲乏和精神的困倦时刻侵扰着他们，但没有人敢睡着，因为谁不敢保证这时候敌军不会突然出现。
“张伟王浩，你们俩带一队人去这个方向探查情况；周虎关阳，你们带一队人去这个方向探查一番。”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休息，但没有人敢放松警惕，特别是统帅先锋军的秦怀玉，更是精神时刻绷紧。
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机，他立刻分工派人去四周调查情况，一方面是探查形势，集合其他逃散的唐兵。另一方面是望风，盯着四周有没有高句丽人的身影。
四人领命，随即各带一队人出去当收集情报的斥候，其他人则趁着这段时间赶紧休息，接下来是否还有更惨烈的血战，谁也说不清。
“将军，咱们是不是太激进了，所以才会遭受如此大败？”一个断了左臂的兵虚弱的问道。
秦怀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没有皇上也没有元帅和其他将军，于是他决定跟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坦诚自己心里的想法。
“嗯，上面太过于冒进了，实际上应该稳扎稳打的。”
他清楚这句话说出来等同于否定皇上的命令，换作是以前是违逆之罪，是要关进大牢的，可秦怀玉无所谓了，反正能不能出去还是两说的事情，有些话他憋在肚子里都憋坏了。
“唉，反正我们这些当兵的也不能影响上边当官的想法，就算是叫我们去送死我们也不是得乖乖上路嘛。”
那人唉声叹气，秦怀玉本想回骂一句，但望向他空空的左袖，话憋在嘴里又说不出口了。
“大唐之荣耀皆由你我来守护，今后不要在说这种话了。”
秦怀玉是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贵族教育，忠君爱国便是作为武将的唯一信条，这也是他爹翼国公秦琼时常告诫他的话。
所以他听到即算到了现在的处境，听到这种话心里也不舒服。
突然张伟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大声道：“将军，我们找到了程参军！”
秦怀玉听到这个名字瞳孔突然放大，立即起身过去道：“在哪？”
后面两人驾着胖胖的程处嗣进来，虽然他身上有许多血，但秦怀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血都不是他的。
两人放下他，秦怀玉立即上去检查伤口，所幸他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有一些小伤痕，没有大碍，如今昏迷过去只是因为太累了。
“我们是在百米处的一个草丛中发现参军的，当时他就已经这样了。”张伟道。
秦怀玉长松了一口气，幸好是自己的人找到了他并将它救了回来，若是高句丽的人发现他并把他带回去的话，那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没有大碍，放心吧。”秦怀玉说道。
程处嗣嘴巴已经干得皲裂，张伟赶紧从水壶里拿点水出来均匀的洒在他的嘴唇上，似乎是感应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他的嘴巴慢慢张开。
“诶，醒了，参军醒了！”张伟激动的叫道。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程处嗣的眼睛慢慢睁开，可半天还没有神采，看见了众人也没有半点反应。
随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大哭起来，眼泪模糊了双眼，泣不成声。
“都死了，全都死了！”
很少见到他哭成这样，哪怕跟着许牧硬闯三关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如今见到尸横遍野的情形，却哭成了泪人。
因为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唐军被打得如此溃败，冒进、急躁、轻敌……
失败的原因有很多很多，可再也挽回不了那些鲜活的生命了。
秦怀玉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他这一哭，竟惹得其他人也都哭了起来，这个地方由沉默变成了齐声大哭。
另外一批人也回来了，关阳一路快跑过来，还差点摔了一跤，还没等他喘气，他大声道：“不好了，敌军似乎发现了我们，正在往我们这边奔来！”
什么！秦怀玉瞳孔大睁，现在先锋军状态很差，战斗力很弱，若是这时候交战的话，他们的胜算将会很低！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个地方来？”张伟也是难以置信。
“不管如何，咱们都得血战到底，没有退路可走了。”秦怀玉振奋道。
众人收起了哭声，尽皆站起来，哪怕是只有一只手臂的人，也用那一支手臂拿起了刀，尽管之前一直在怨天尤人，但在最后的时刻，没有想跪着死！
“冲，能拉个垫背的都赚了！”一人吼道。
“至少得杀两个，我兄弟不能白白死了！”另一人吼道。
秦怀玉见众将士在如此境况之下还能有如此勇气，心中一种莫名的感动，这才是他的先锋军啊！
“都是好样的，今日没有贵族和平民，大家都是兄弟。兄弟今日就是死也是死在一起！”秦怀玉振臂高呼，激起众人士气。
今日就是死，尸体叠在一起，也不分贵族和平民，这里只有兄弟。
“拿起你们的刀，随我奋勇杀敌！”
“冲啊！”
敌军已经在下面结成阵型，似乎就是在等着他们冲出来送死，而在阵型最后面指挥者，正是这次埋伏的将领之一高延寿。
望见唐军出来后，他脸上咧开了笑意。
“一群乌合之众，我看你们还能如何折腾。”高延寿笑着喃喃道。
现在的他是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唐军被杀得四散而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败，十年来可曾有人做到这一切？
只要将李世民活捉，他高延寿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