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包括五位星宿,也包括徐志穹,全都愣在了原地。
徐志穹脸色煞白道:“你是何三梅,那袁成锋去哪了?”
“我不知,他逃出了刑狱。”
袁成锋变成何三梅的模样逃出了刑狱?
他用了矫枉之技,假扮成了何三梅?
然后再用矫枉之技,让何三梅假扮成了他?
混沌气机,一部分生于体内,一部分生于体外,一部分生于魂魄,袁成锋的魂魄保留了一定修为,这点徐志穹知晓。
但就靠这一点修为,袁成锋就能用矫枉之技,骗过施程和南土阴司一众冥道修者?
倒也不是可能,东土阴司的冥道上限是五品,施程还是新进五品,他们连个真正的四品阎君都没有。
但骗得过施程,不可能骗得过一众星宿。
女土蝠盯着眼前的亡魂看了半响,摇摇头道:“他身上没有矫枉之技的痕迹。”
牛金牛皱皱眉头道:“且看仔细些,这事情大意不得。”
虽说和徐志穹过不去,但在关键事情上,牛金牛倒也没半点含糊。
女土蝠突然发出一声吟唱:“小阑干,深院宇,依旧当时别处……”
她唱了一曲《小阑干》,一字一句,化作一行一行咒文,在亡魂身上流淌跳跃。
这些咒文最终全都回到了女土蝠的耳朵之中,这是她的绝技,靠声音剥离诈伪,分辨出本源的绝技。
女土蝠面带惊讶道:“若说魂魄,这确实是个男人,可魂魄里边的元神,应当是个女子,而且是个伥鬼。”
徐志穹道:“当真能看出是个伥鬼?”
女土蝠道:“不是看出来,是听出来的,她腰下有条尾巴,在桃子上甩来甩去,倒也不一定是老虎尾巴。”
到底是什么尾巴,已经不需要求证了。
这就是何三娘,被袁成锋换了元神的何三娘!
袁成锋和何三娘交换了元神!
然后他逃出刑狱,从千乘阴司辗转来到梵霄阴司,然后再从梵霄阴司打晕了孟婆。
听起来每一步都不可思议,首先袁成锋能交换元神,这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从千乘阴司逃到梵霄阴司,这也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在奈何桥上打晕孟姑娘,这更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可听起来越离谱,却越让徐志穹害怕。
这是世外之力,这是解释不了的修为!
被罪主蛊惑的凡人找到了,是袁成锋!
找!说什么得把他找出来!
徐志穹正思考着袁成锋会去什么地方,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身上还带着袁成锋的一件东西。
他当初从袁成锋身上找到了一个小布袋子。
袁成锋说,这个布袋子附近能听到某些声音。
徐志穹从来没敢把袋子打开过,也没敢倾听这袋子的声音。
如今他把这袋子小心翼翼拿了出来,思考着该如何处置。
……
西域渊州,一群人聚集在沙叶原的荒野之上,聆听一个蒙面人布道:
“夫之威,在于怒,怒之根,在于血,无怒则威不立,无血则怒无根,尔等追随圣祖至此,是时候该让圣祖看见你们的威与怒!”
蒙面人言罢,张开双臂,唤来一阵狂风。
狂风汹涌,黄沙翻飞,藏在沙下的东西显露了出来。
沙子下面是箱子,数以千计的箱子。
有的箱子里边装着刀剑,有的箱子装着弓弩,还有箱子装着金银。
“这是圣祖送给诸位的犒赏!”蒙面人说完,直接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高声欢呼的教徒们突然凝滞了片刻。
因为这位圣使长得实在太丑了。
他长了一脸麻子,脸上全是伤疤,嘴唇干瘪,嘴里还没有牙齿。
出于礼数,怒夫教徒们继续欢呼。
但他们尽量不去看这位圣使的脸。
第976章 蹭吃喝的
梁季雄被一阵哭声惊醒,又有人在苍龙殿哭闹。
梁玉申又征召了一批苍龙卫。
公主家里的子女都征召来了,接下来轮到了郡主,郡主家里的招募过了,接下来是县主。
县主又称县公主,虽然也叫公主,但实际上已经离皇家的主脉非常遥远。
但梁玉申不嫌弃,县公主之后还有乡公主,梁玉申在各州各县搜罗,只要有一丝皇室血统,族谱能查得到的,一律收归到苍龙殿。
现在有多少苍龙卫了?
差不多有一千了吧?
梁季雄回京之后,身子一直有些虚弱,有些事情实在顾不上过问。
但现在必须阻止梁玉申了。
前两日他就想下令不再招募苍龙卫,可祷祝之后收到的回应却和他的想法相反。
顿顽星君没有回应,第一次回应他的是亢金龙。
梁季雄没有复生梁功平,本因为亢金龙会怪罪,没想到亢金龙没有提起梁功平的事情,反而对梁季雄大加褒奖。
“季雄,重振苍龙殿,稳固祖宗基业,且壮大了道门,你功不可没。”
梁季雄不是个贪功的人,他本想说这都是梁玉申所为。
可亢金龙没给梁季雄谦虚的机会,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亢金龙给予梁季雄的都是赞赏。
梁季雄是个硬骨头,亢金龙若真用威势来逼迫他,他还真不会低头。
莫说是威逼,就是亢金龙降临凡尘,殴打梁季雄一顿,只要梁季雄一口气在,也不会服软。
但亢金龙这么一直赞赏,却不太好应对了。
梁季雄想叫停招募,却始终开不了口。
又过两日,梁季雄再向顿顽星君祷祝,回应他的是角木蛟。
角木蛟的心意,与亢金龙大同小异,他还向梁季雄允诺,给梁季雄准备了一座星宫,且等时机成熟,便助梁季雄离开凡尘。
星宿们的赞赏让阻止招募的事情一拖再拖。
但今天不能拖下去了,梁季雄来到正殿,神情肃穆对梁玉申道:“玉申,我有话对你说。”
梁玉申似乎能猜出梁季雄的意图,也不争辩,且听梁季雄吩咐。
梁季雄正要下令停止招募苍龙卫,忽闻内侍吕运喜求见。
梁季雄皱了皱眉头,且把吕运喜请到正殿,问及事由。
吕运喜面色沉重道:“圣威长老,渊州出事了,圣上请您和首殿尉去秘阁一趟。”
渊州能出什么事?
在大宣,如果没人提起,都很少有人会想起渊州这荒僻地方。
梁季雄没有耽搁,带着梁玉申一并去了秘阁。
待看过渊州知府奏章,梁季雄吃了一惊。
怒夫教集结两万教众,在渊州起兵,三天时间攻下了州府。
怒夫教在渊州起兵,这倒没让梁季雄感到意外,打了一辈子仗,什么场面都见过,怒夫教众被打压到无路可逃,跑到荒僻之地兴风作浪,倒也不足为奇。
真正让梁季雄惊讶的是怒夫教众的数量。
两万人?
渊州人丁稀少,怒夫教不可能在渊州招募到两万教众,这些教众都从何处来?
从各州各县聚集过去的?
此前居然没发现一点风声?
更让梁季雄震惊的是,两万乌合之众,三天之内能攻下渊州州府?
渊州地处大宣和梵霄边境,是有边境军的!
梁季雄厉声问道:“渊州军何在,我若没有记错,渊州应有一万驻军!”
内阁首辅严安清道:“贼众起兵极快,渊州军远离州府,未曾来得及回防,回防途中,又屡遭贼众伏击,伤亡颇重。”
梁季雄瞪圆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必然是听错了。
边境之军是会打仗的,尤其在梁玉阳当政这两年,边境之军优中选优且勤于操练,战力委实不俗。
边境军居然中了一群乌合之众的伏击,居然还伤亡颇重。
梁季雄神色凝重,种种不好的念头涌上了心间。
内阁众臣纷纷谏言,归结起来,想法只有两种。
一是让渊州军死战,必须把州府夺回来。
二是从临近两州调兵,围困州府,剿灭贼众。
“渊州军久疏战阵,竟败于贼寇之手,今若不能夺回州府,却还留他们何用?”
“事发突然,渊州军措手不及,若无援军,苦战之中恐生哗变。”
双方各执一词,还在争执不休,兵部又送来了塘报。
渊州军大败,除却战死和逃亡,而今仅剩三千余众,暂且退往州界芹树县。
这回不用争执了,渊州军已经基本失去了战力。
怎会如此?
边境之军怎会如此不堪!
梁季雄仔细查阅塘报,发现敌军多有修为,单兵战力远在渊州军之上。
而敌军将领精通兵法,攻守调拨,极为娴熟。
梁季雄一时理不清思绪,总感觉遭遇的对手不是怒夫教。
阁臣王彦阳建议立刻从相邻两州调兵,支援渊州。
相邻两州也是边境,大量调兵,等于把边界放空,万一梵霄打进来该如何是好?
况且一旦再次战败,边境军大量折损,整个西境将陷入险境。
阁臣邱栋才建议将楚信从南境调回,指挥周遭郡县,剿灭贼众。
把楚信调回来,蛊族自南疆趁虚而入,又当如何处置?
况且就算蛊族不动手,单独把楚信调回来,也不能让楚信只身上阵,打仗还得有兵,兵源还是问题。
长乐帝问内阁首辅的想法。
严安清道:“贼寇势头正猛,今应封锁交通要道,避其锋芒,待其势衰,再行清剿。”
缓兵之计。
听起来是个主意,可梁季雄以为不妥。
若是寻常贼寇,此举尚能拖延一时。
但这伙贼寇连渊州军都能击败,若是向东进兵,试问其他不在边境的州郡哪个能挡得住他们?
其他州郡根本封不住要道,若是用缓兵之计,怒夫教能直接打到京城。
长乐帝陷入两难,群臣也想不出对策。
沉默许久的梁玉申开口了:“苍龙卫,愿出兵一战!”
长乐帝微微皱眉,圣威长老都回来了,苍龙殿的事情,哪能轮得到梁玉申开口?
再者说,这不是一场小仗,怒夫教有两万之众,苍龙殿才几个人,去了便是白送,说这漂亮话有何用处?
梁玉申俯身施礼道:“苍龙殿,现有两千六百二十二名苍龙卫,皆有修为在身,今愿出征,与贼死战,
此役纵不能取胜,也能为陛下调拨兵马争取些时日,苍龙卫纵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让贼寇再进一步!”
两千余人?
苍龙卫什么时候有了这等阵仗?
此事暂且不论,梁玉阳真被梁玉申这份血性震慑了。
“兄长……”这是梁玉阳第一次叫了声兄长,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梁玉申此举似乎让梁季雄有些尴尬。
梁季雄的确有些尴尬,却听梁玉申说道:“梁家人的血,就该流在梁家人的疆土上,圣威长老,可愿挂帅?玉申愿侍奉于鞍前马后!”
这番话说完,梁季雄的血也烧起来了。
圣威长老缓缓抬起头道:“老臣,愿意出征!”
……
徐志穹坐在客栈之中祷祝,不多时,威义星君武栩现身了。
“兄弟,我走遍了各座星宫,没有查到你所说的这个人。”
徐志穹摇头道:“却如大海捞针,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按照徐志穹的思路,袁成锋从西土阴司逃了出来,肯定去了梵霄国,于是徐志穹拜托武栩在梵霄国搜寻袁成锋的下落,一连数日过去,不见音信。
武栩宽慰道:“莫急,且先随我去趟星宫,看看有没有人送来消息。”
两人去了威义星宫,进了正殿,忽听后殿有杯盘碰撞之声,武栩怒道:“蹭吃喝的又来了!”
蹭吃喝的?
谁敢来武栩的星宫里蹭吃喝?
徐志穹跟着武栩进了后殿,但见一人身形单薄,四肢修长,脸颊瘦削,下颌带着一抹山字形胡须,正抱着羊腿,就着美酒大快朵颐。
看到武栩来了,那人盛情相邀:“来了兄弟,坐呀!”
武栩怒道:“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咱们计较什么,都一样。”
徐志穹看着武栩道:“千户,你知这人是谁?”
武栩咬牙道:“你道门之主,薛步高!”
这两人居然认识!
薛运看着徐志穹道:“志穹,愣着作甚,快来呀,不用客气,自己家一样!”
武栩气呼呼坐在桌旁,拿起酒坛刚要给自己倒一碗,仔细看了看酒坛,默然片刻,忽而大怒道:“这是上等的二十年香醪,我自己都没舍得喝,你给喝了大半坛!”
薛运嗤笑一声:“嘴脸,不喝留着作甚?我也不白要你的,我还给你带了两条羊腿。”
武栩抱着羊腿啃了起来,边啃边骂:“你这泼赖,我也不知特么欠了你什么!”
“就当你欠我的吧!”薛运给徐志穹倒了一碗酒,“喝吧,兄弟,不必拘礼。”
徐志穹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道:“兄长,你与饕餮战果如何?”
薛运抹抹嘴,神情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