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琥浑身抖战,剧烈的心跳,即将把她从沉眠中唤醒。
一只老鼠猛然挑起,扑在他爹脸上。
夏琥见过太多老鼠,在她家里有很多老鼠,偶尔看到一只并没什么稀奇。
他爹一惊,身手去抓老鼠,老鼠转身躲过,长牙一咬,从夏琥他爹脸上撕下来一块皮肉。
他爹疼的直喊,用手拍打老鼠。
老鼠很是伶俐,转过身躯,对着他爹左眼,用前爪抠了进去。
这一下,他爹站不住了,倒在地上惨叫:“救我,妮子,救救我!”
老鼠把他眼珠抠出来一半,剩下一半直接咬断,他爹嘶声呼喊道:“妮子,妮子,我是伱爹,你就这么看着?你个丧门星!你救我,快救我!”
“吱吱吱吱!”老鼠冲着夏琥一阵叫。
快来呀,你爹就要死了,你还不来救他?
叫过之后,老鼠又去抠他爹的右眼。
右边的眼珠抠了出来,老鼠把零零碎碎全都咬断,回头冲着夏琥吱吱大叫。
快来呀,救你爹呀,快来呀!
夏琥想到了救他爹的办法。
她鼓足勇气,把一锅热汤扣在了她爹身上。
只有把老鼠烫死,才能救了他爹。
“啊~啊!”
他爹在热汤之中翻滚几下,没了声息。
他不叫了,就是不疼了。
他不疼了,就算我救了他。
夏琥笑了,老鼠蹲在她脚边,吱吱吱的叫。
这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这一关里的恐惧,居然是她亲爹。
……
寒风凛冽,十来岁的夏琥提着一篮橘子,赤着脚,在街上叫卖。
“橘子保甜嘞,橘子保甜嘞!”
框里还有一半橘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卖完,夏琥蹲在墙角歇了一会,看见红红的橘子,她真想吃一个。
不能吃,还指望着用橘子换粮食。
她想站起身子,忽觉一阵心慌,眼前金星点点,四肢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饿了,饿坏了,实在走不动了。
吃个橘子?
不能吃。
卖了橘子换了钱,买米吃。
余下的钱存起来,过年的时候能买件衣裳穿。
要是余下的钱能藏得住,不被爹爹看见就好了,被他看见了,一夜就能赌干净。
爹爹这些日子总叫些男人来家里,也不知他要干什么。
其实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把我卖了……
真不想回那个家,卖了橘子,换了钱,我还是走吧。
夏琥挣扎几次,都起不了身,另一份恐惧涌上心头。
她担心自己永远站不起来了。
第二关来了,这一关里恐惧,是饥饿。
夏琥挨过饿,在饿死的边缘挣扎过许多次。
徐志穹这次有了经验,恐惧之下的夏琥戒心很重,但她从不防备身边的老鼠,因为老鼠见得实在太多。
一只老鼠叼着一块饼子来到夏琥身边,夏琥吃了一惊,四下看了看,随即把饼子塞进了嘴里。
她不嫌弃从老鼠嘴里掉出来的东西不干净,快饿死的人哪会计较这个!
徐志穹知道这是作弊,道门六品技是对心性的锤炼,徐志穹只想适当提供帮助,也不想做的太过分。
他给夏琥叼来了两个馒头,夏琥吃了。
他又给夏琥叼来两个粽子,夏琥吃了。
他又给夏琥叼来一只鸡,夏琥吃了。
夏琥也没想过,这老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老鼠又叼来一壶酒,夏琥喝了下去,肚子饱了,身子也暖了,这第二关就算过去了。
转眼来到了第三关,夏琥继续在街上卖橘子。
她能战胜对父亲的恐惧,也能战胜对饥饿的恐惧,还有什么她战胜不了的。
夏琥不一会把半筐橘子卖完了,看着手里的铜钱,夏琥笑了,她准备离开这地方,另谋生路。
走到一座大宅附近,她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妇人追了过来。
娘……
“妮子,你往哪去,你可不能走,妮子,没了你,娘可怎么活……”
是啊,她娘离了她,的确活不了。
“娘,那你就跟我一起走。”
“咱们两个妇人,能走到哪去?”
让她走,她又从来不肯走。
“你跟娘回去吧,那天杀的再敢打你,我就和他拼了!”
每次都说和他拼了,每次都是跟着一起挨打。
“你跟娘回去吧,你爹其实人不坏,就是爱耍钱,爱喝口酒,喝了酒总要耍个疯,你别和他计较。”
是,这人不坏,这是百里挑一的“好人”。
“他找来那些人,也不一定是坏人,他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那些人,是不是好人家的,你看不出来?
每次夏琥要从火坑里跳出来,总被一个人拽回去。
这是夏琥心里最大的恐惧,却又无法描述,无法回避的恐惧。
“妮呀,跟娘回去吧。”
夏琥她娘拽上一把,夏琥身子哆嗦一下。
她又要吓醒了。
醒了倒也无妨,三关过了两关,六品技已然学会了两重境界,在道门之中,这也算是大造化了。
可徐志穹不甘心,如果这次放着不管,这终将成为夏琥心里永远的阴影。
可怎么对付她娘呢?
上去咬她,抓她,抠她眼珠都没用,这样只会让夏琥更心疼她。
越是心疼她,夏琥在火坑里陷得越深。
眼看夏琥经脉收紧,徐志穹束手无策。
陷入意念深渊的夏琥,也不想再面对的母亲,更不想再回到噩梦般的家里。
可母亲一直在流泪,她的手紧紧攥着夏琥的胳膊……
夏琥就快醒了,她无路可走,只能选择逃避。
这就没路走了?
徐志穹心里腾起一团怒火。
不是一团,是两团。
两团怒火绞缠在一起,不停的燃烧,徐志穹的身躯在烧灼之间不断膨胀,变得越来越薄。
夏琥带着满心的恐惧和无奈,闭上了眼睛。
等她睁开眼睛时,一盏灯笼掉了突然从大宅的门口飞了下来。
灯笼悬在半空,在母亲面前喝道:“你要受罪便去受,总拉着她作甚?”
母亲松开了夏琥的手,面色惨白的看着灯笼。
“你要吃苦便去吃,非得找个作伴的!”
灯笼压在面门上,晃的母亲睁不开眼。
“想好好活着,便跟着你闺女过日子,不想活了,便和那畜生拼到底,自己半死不活,还要把你闺女逼死,你知罪?”
灯笼之中的火焰窜了一尺多高,母亲惨呼一声,在灯笼的怒斥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琥醒了。
一股又一股力量在她经脉之中来回翻涌。
六品技学成了!还不是普通的六品技,夏琥过了第三关。
“官人,你在哪呢,官人?”夏琥激动的呼唤着徐志穹。
房间里没人,却多了一盏灯笼,挂在了夏琥的床帏上。
第931章 二哥呀,二哥!
“这贼丕,说话却不算的,还说陪着我,转眼就没了,还挂一盏灯笼在这,也不怕把床帏点着了……”
夏琥正想把灯笼摘下来,忽听灯笼喊一声道:“娘子,不要捏灯笼杆,这却扛不住!”
夏琥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你变成灯笼作甚?”她听出这是徐志穹的声音。
“我变灯笼,这不都是为了你么?”灯笼摇摇晃晃,徐志穹想变回来,废了半天力气,却变不回来。
首先,这不是幻术。
这也不是六品技产生的心境。
这也不是矫妄之技造成的混乱。
这是徐志穹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种变形术。
为什么会变成灯笼,徐志穹并不知晓,只知道这感觉和自己晋升二品时有些相似。
夏琥回忆着自己学习六品技时的情景,突然问了一句:“适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好多老鼠,有一只老鼠一直帮我,那老鼠是你么?”
灯笼摇晃道:“我怎么会到你梦里去?就算到了你梦里,也不该变成一只老鼠。”
夏琥心里冷哼一声,他却还不承认,若不是那老鼠帮我,我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他不承认,是顾及我的面子,不管嘴上怎说,他心里终究是疼我的。
不过细想一下,他好像一直喜欢老鼠,也不知是什么缘由。
“我还梦到一盏灯笼,那灯笼是你么?”
“灯笼就当是我吧。”这个没法不承认,徐志穹现在还是一盏灯笼。
夏琥轻轻搂住灯笼:“那你还不变回来!”
“急什么,有盏灯笼不是挺亮的么?”
徐志穹也想变回来,可依旧找不到变回来的方法。
夏琥柔声道:“快些变回来,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好东西,那条门路你给么?”徐志穹本想吓唬夏琥一下。
夏琥红着脸道:“你想要哪条,便给你哪条。”
有这等好事!
徐志穹一阵兴奋,从床帏跳了下来,用灯笼杆撑着地,啪嗒啪嗒跳了好几圈。
夏琥微微低头道:“还不变回来。”
徐志穹真努力过了,可手段用尽,完全不起效果:“要不这样,娘子,你先用灯笼杆将就着。”
将就着?
插根灯笼像什么样子?
夏琥冷哼一声,走了。
等走到中郎馆外,夏琥长出一口气。
多年来的心结,终究打开了。
官人。
……
两个时辰过后,徐志穹从灯笼变回了人形。
具体变化过程,徐志穹想不清楚,只知道在焦急暴躁之间,就这么变回来了。
出门再去找夏琥,只找到了何青叶:“马长史,夏中郎说去千乘国了,你就不要追赶了。”
……
皇宫里,长乐帝正批阅奏章。
苍龙殿这两日很是安分,朝中大臣也很安分,各地州县也都安分,长乐帝难得清闲,批过奏章,且想着今晚找梁玉瑶吃酒。
他还惦记着今晚的菜肴,忽见内侍吕运喜一路狂奔冲进了书阁。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恁地慌张,却要作甚!”
吕运喜将一只木盒摆在了长乐帝面前,长乐帝打开木盒一看,双眼一垂,脚下一软,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木盒里,装着梁季雄的人头。
“这是谁做的恶戏?这人头,不像是真的。”长乐帝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他不相信梁季雄真的死了。
“这是真的人头!”吕运喜哭道,“老奴不敢欺瞒皇上!”
吕运喜是四品宦官,一颗人头的真假不会看错。
长乐帝连连摆手道:“就算人头是真的,也有可能易容换貌,这肯定不是圣威长老,你先说说这东西从哪来?”
“今晨侍卫换哨的时候,在宣德门前发现的。”
“突然冒出来的?此前没半点察觉?”长乐帝还是不信。
“守门的侍卫该杀,这群废物都该杀!可,这个……”
“我说了,这不是真的!”长乐帝站起身来,盯着木盒看了半响,里边还放着一封书信。
“这书信从何而来?”
“就在这木箱里,老奴没敢拆开。”
长乐帝拆开了书信,是梵霄文写的。
他从天章阁调来两名学士,分别把书信翻译一遍,对照着看。
两位学士的翻译大体一致,书信大意如下:
贵邦苍龙殿长老梁季雄,擅闯我族禁地,我族次席武君灵正则依族规将其杀之,为避免纷争,今将其首级奉还,望贵邦以此为戒。
书信署名:白隼一族首席武君灵谷修。
长乐帝手指一颤,书信落在了地上。
吕运喜将书信拾起,不敢作声。
长乐帝平复片刻,依旧摇头:“这书信未必是真的,人头也未必是真的,传阴阳司来,皇城司也叫来,把志穹叫来,内阁也叫来……”
长乐帝顿了顿又道:“把苍龙殿也叫来。”
……
阴阳司陶花媛、皇城司钟参、运侯徐志穹、内阁首辅严安清、苍龙殿首殿尉梁玉申、四殿尉梁贤春、六殿尉梁玉瑶,纷纷到齐。
看到盒子里的人头,所有人都惊呆了。
待看过梵霄国白隼一部的书信,梁玉瑶第一个跳了起来:“杂种,妖族这帮杂种,老祖宗啊,老祖宗!”
妖族,是大宣对梵霄国的蔑称。
梁玉瑶一边哭喊,一边朝着人头冲了过去,几个人都拦不住她。
梁贤春也落泪了:“这是怎地了?老祖宗什么时候去了梵霄国。”
“狗养的妖族,我X他祖宗!”梁玉瑶破口骂道,“这般杂种一个都别想活!”
梁玉申喊道:“六殿尉,休要胡言,且看陛下怎说?”
众人目光集中在长乐帝身上,长乐帝还算镇定,对众人道:“这人头和书信还难说真假,太常卿,钟指挥使,你们先验看一番。”
钟参先上前验看,看过许久,如实奏报:“陛下,人头之上,没有工法雕琢的痕迹。”
人头未经雕琢。
可以说,这已经坐实了,这就是梁季雄的人头。
梁玉瑶哭的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