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穷奇元神根本听不到徐志穹的内心活动,除非徐志穹用意念传递信息,
今天徐志穹用意念传递了信息,穷奇依旧没有回应。
既然引起了师父的注意,这事必须弄个明白。
原本一直训斥常德才的徐志穹突然没了动静,吓得常德才连声呼唤:“主子你怎么了?奴家不懂事,奴家惹你生气了,要打要骂都由你,主子你可别吓我。”
徐志穹钻到了意识深处,爬到了山谷底下,走到屏障旁边,大喝一声道:“阿穷,你听不见我的话么?”
山谷里到处都是徐志穹用意象之力编制的蛛网,这些蛛网能在意识之中传音,这一声大喝回荡了许久方才散去。
穷奇醒了过来,满带怒火对徐志穹道:“我且跟你说过,我有伤,要沉睡休养,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要来找我!”
这起床气还不小。
徐志穹道:“我是听说千乘国出了法阵,能冒黑气。”
“冒就冒呗?你没见过法阵么?冒黑气的多了!”
“冒了很大的黑气。”
“那就是大法阵呗!”
“不在千乘国的人都能看见!”
“看见就看见呗……”穷奇沉默了半响,起床气似乎散了,“谁看见了?予夺星宿,还是你道门之主?”
“是我师父。”
“他去千乘国了?”
“他没去。”
“我就知道他不敢去,他没去,却还看见了……”穷奇半响不见动静,屏障后的硕大身影,突然打了个寒噤。
“你怎地了?”
穷奇道:“你现在还在千乘国么?”
“不在。”
“你还打算去千乘国么?”
“那是一定要去的。”
穷奇叹了口气,巨大的叹息声在徐志穹耳畔萦绕了许久。
“徐志穹,你这个人太狂妄,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但这次,你最好听我一回,别再去千乘国,也别回宣国,
你且去两界州老老实实待着,最好别去阳世,
要是实在耐不住寂寞,非得去阳世,你可以去梵霄,也可以去郁显,总之别去宣国和千乘国!”
徐志穹费解:“为什么不能去宣国和千乘国?”
穷奇语调阴森道:“因为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宣国和千乘国。”
这话什么意思?
李沙白曾经说过,这世上原本不该有千乘国,当时徐志穹就没听明白。
现在到了穷奇这里,连宣国都没了?
“你说的云里雾里,却不能再说的再明白一些?”
“想让我说个明白?行啊,你放我出去,不管你能不能听,我都给你说个明明白白。”
“那你别做梦了!”
徐志穹转身要走,穷奇又叹一声道:“罢了,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我且给你提个醒,
你这人学识不算多,你知道大海是流动的么?”
徐志穹笑了一声。
看不起谁呢?
我前世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洋流这种事情,谁不明白!
“我知道大海是流动的。”
穷奇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倘若有一天,有一方大海不再流动,这就证明大灾将至。”
徐志穹道:“你说一方大海,是多大?用手捧起来些海水,这算不算一方大海?”
“我说的这一方大海,和宣国之疆域相当,倘若这一方大海不再流动,你必须要离开千乘国,也不能去宣国,否则就算薛运那个半疯来了,也救不了你!你记下了么?”
徐志穹微微颔首道:“记下了,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摧毁一个人的元神?”
穷奇叹息道:“你还是想杀了千乘的国君?”
“是,非杀不可,我有七成多的胜算。”
“好大口气,你怎么不说十成?”
“我是担心杀了他之后,他的元神逃了,我没办法处置。”
“对付元神的方法,你不该问我,你们道门最擅长对付元神,意象之力出自元神,能护住元神,能困住元神,能重创元神,也能摧毁元神,你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肯定能想得出办法。”
徐志穹一愣:“我经历过?”
“你若实在想不出办法,干脆把我放出去,我教你几个好办法,你试试就知道了。”
徐志穹摇头笑道:“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相处这多年,好歹是份情谊,你就好好在我这住着吧。”
“既是惦念这份情谊,我才好心劝你,你就听我一句,别再去千乘国了,别再去了……”
穷奇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太虚弱,即将陷入沉眠。
听到徐志穹脚步声渐远,穷奇放心不下:
混小子,平时再怎么猖狂也都罢了,这次你千万听我一句劝!
那东西若是出来了,或许能放得过别人,但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徐志穹听进去了么?
算是听进去了,可没太放在心上。
和宣国领土相当的海域,突然不流动了?
徐志穹都无法想象这种事情,大海怎么可能突然停止流动?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得有多低?
元神离开了意识深处,徐志穹睁开了眼睛,见常德才正在捶打杨武。
“让你别去浑天荡,你偏不听,你看你把主子气成什么样了?”
想打吧,又不舍得打。
不打吧,心里又气不过。
这小拳拳锤的,徐志穹都看不下去了。
“要打就拿出点样子!”徐志穹喝道,“我去找鞭子,你给我往死里打!”
常德才惊喜道:“主子,你醒了!”
杨武笑嘻嘻道:“我这不都回来了么?你们两个就别计较了,我去浑天荡,也是为了赚点阴气。”
徐志穹冷哼一声:“这次回来的倒快。”
“我想着咱们要办大事,也没敢久留,而且我祖师那边也出事了,好像遭了别人的暗算。”
遭了暗算?
遭了谁的暗算?
徐志穹想了想杨武的道门,不阳之道。
又想了想太卜做的那颗人头。
那颗人头上有一滴血,阴阳家前辈的一滴血。
难道和那滴血有关?杨武的祖师遭了洪俊诚的暗算?
想多了吧?
这两件事情似乎很难扯上联系。
杨武接着说道:“志穹,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咱们若想一击制胜,我这点阴气只怕还是不够。”
“那你多做点荡魔咒。”
“把荡魔咒都算上了,还是不够。”
还是不够……
把老饕葫芦也借来?
对于洪俊诚这个档次的人物,老饕葫芦也存不下太多气机。
阴气……
徐志穹想起了一件东西。
他拿出了铜莲花,从莲心里取出了一颗莲子。
莲子爆开,是一小截犄角。
杨武拿起犄角,皱眉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说话之间,一股浓郁的阴气散发了出来。
“这回阴气够了吧。”
杨武仔细摸索半响,脸上露出笑容道:“够了,这么小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多阴气?”
这是冥道星宿牛金牛的犄角,阴气能不多么?
徐志穹刚要收起铜莲花,又有一枚莲子跳了出来。
莲子爆开,里面是一块皮子。
这什么东西?
徐志穹拾起那块皮子,见那尺寸和人脸差不多,上面有三个孔,一个大,两个小。
调整角度再看,这好像是张面具。
我什么时候在铜莲花里收了一张皮面具?
徐志穹思量半响,犹豫着要不要把面具戴上。
铜莲花内含朱雀真神的力量,它炼制出来的东西,必然会有大用,至少不会害我。
徐志穹把面具戴在了脸上,抬头看了看杨武和常德才。
杨武一跃而起,钻进了常德才的怀里。
常德才哆哆嗦嗦道:“主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831章 该做大事
杨武骇然的看着徐志穹,紧紧抓着老常,一动也不敢动。
戴着面具的徐志穹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也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
可杨武觉得恐惧,打心里觉得恐惧,就像他回到了忘川河畔,看到了神色狰狞的施程。
常德才也很怕,看着徐志穹忍不住的后退。
她在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这是主子,主子就是生气了,主子不会害我们。
做错了事,让主子打两下,骂两句就是了,还能怎地?
徐志穹皱起眉头,喝一声道:“你们两个这是作甚?想躲着我作甚?”
常德才连连摇头:“没,没躲……”
杨武紧紧抱着常德才,不敢看徐志穹的脸。
徐志穹又喝一声:“你们两个过来,我有话要说!”
“好,我,我们过来,听,听主子训话。”嘴上这是这般说,可常德才不停的后退。
徐志穹怒道;“让你们两个过来,却没听见!”
“过来,这就过来,我……”常德才深吸一口气,抱着杨武转身就跑。
徐志穹在身后紧追。
“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常德才的速度比徐志穹略微快一些,可怀里的杨武却成了累赘,绕着院子跑了几十圈,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撞进了墙角。
等转身再想跑,为时已晚,徐志穹已经站在了身后。
常德才看着徐志穹,看了看他脸上的面具,无法遏制的恐惧,让常德才站不稳身子。
……
李全根忙里得闲,来到了直殿监密室。
他拿过一只瓷瓶,揭开瓶口的符咒,静静看着里边的魂魄。
手下的内侍说有两个魂魄逃了,逃到了后苑,李全根不信,今天非要做个验证。
这是今天在宁孝阁里找到魂魄,收在瓷瓶里边,被特制的枷锁绑缚,动弹不得。
李全根把瓷瓶放在书案上,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孙海金。”
“在哪一殿供职?”
“直殿监的主事。”
“直殿监,”李全根微微一笑,“如此说来,还要叫你一声前辈。”
“不敢,不敢……”
“你是那一朝的内侍?”
那魂魄道:“我伺候过元宁神君。”
元宁神君,距今已有五百多年,这是李全根迄今发现的最古老的内侍。
“元宁神君待你如何?”
“神君,神君待我,恩重如山!”魂魄支支吾吾回答。
李全根闻言一笑:“你且说说,都有哪些恩情?”
“哪些恩情,哪些……神君待我,如再造之父母,神君给我吃,给我穿,还给地方住,神君的恩情……”
李全根皱眉道:“莫要说这些没用的琐屑,且挑一两件紧要的说来。”
“紧要的……”魂魄思索良久道,“要说紧要的,这年深日久,我实在记不清了。”
“如山一般的恩情,你一件都记不住?孙海金,我可不想难为你,你也不要惹恼我。”
李全根摸了摸瓷瓶,指尖上窜出一股火苗。
孙海金赶紧喊道:“你莫要伤了我,我说实话就是,咱们都是做下人的,神君对咱们好坏,你该知晓,咱们根本算不得人,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却还能说出哪一件恩情?”
李全根点点头道:“这是一句实话,你且跟我说,你是怎么死的?”
孙海金低头道:“我在群英殿里洒扫,那日适逢神君与宾客宴饮,上菜的内侍腿肚抽筋,走路不利索,撞在了我身上,把一盆鱼羹打翻了,神君大怒,将我两个一并处死。”
李全根心下暗忖,元宁神君神君的性情,和洪俊诚的性情还真是相似。
“你死之后,为何不去阴司重入轮回,为何还要在皇宫徘回?”
“去不了阴司!我出不了皇宫,不止我出不了,只要是这宫里的人,无论内侍还是宫人,都出不了皇宫,
我往皇宫外面走,前脚走出前门,后脚就进了东门,从东门走到西门,出了西门又是南门,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李全根皱紧了眉头,似乎看到了自己死后的样子。
这魂魄说的是真的么?
李全根道:“我在宫中当差三十年,此前从未见过你们,为何这几日间,你们却在宫中四处游荡?”
“我们一直在游荡,只是你们看不见我们,这些日子,宫里的怨气大了些,我能闻到那股味,那一股一股的血腥味,
老神君要退位了,是不是?新神君要登基了,是不是?每到这个时候,宫里的血腥味就特别重,
掌印大人,你放了我吧,咱们都是一个归宿,早晚你也和我们一样,且在这里不知要待多少年月,好歹一起也是个伴儿,你又何必难为我?”
李全根听的嵴背发冷,忽见这魂魄慢慢从瓷瓶探出头来。
瓷瓶的枷锁失效了?
李全根一惊,赶紧调动术法,想重新封住瓶子。
可那魂魄满脸扭曲,好像极度痛苦。
挣扎许久,他还是钻了出去,瞬间飞到了屋顶,一眨眼又飞出了直殿监。
李全根前去追赶,从直殿监一直追到了意玄宫。
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