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富酒馆就在家门前的正街上,在附近七八条街都很有名。
    一桌酒席菜式丰富,价格最多二两银子。
    请在那里,既不会显得慢待他们,又很实惠。
    众人听言,心里大是熨贴,纷纷点头答应,又把王安赞了一回。
    躲在角落的李英看着王安手里那一封银子,嫉妒得眼珠子都要红了。
    他眼珠转动着,正想挑动众人,让王安请大家去望江楼吃一顿,就听崔勇训斥王安道:“刚得了点赏银,就想乱花!
    赶紧把银子送回家去,赶明儿我问你家老人,要是没见这五十两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安连忙赔笑,向崔二爷挤眉弄眼:“二爷爷,那我们中午去长富饭馆吃饭,您去不去?”
    他直接转换了话题。
    若搁平时,崔勇少不了又是一番训斥,眼下见众人正在兴头上,也不忍扫了这群少年人的兴,哼笑了一声,道:“我就不去了。
    王安,只这一回,别得了笔银子就乱花乱用!”
    “诶,好!
    二爷爷放心就是!”王安连连点头,与众同僚笑作一团。
    如此,李英也就没法挑动王安请大家去望江楼吃一顿了。
    望江楼,南平府第一酒楼。
    里面一桌酒席,少说得五十两。
    王安真带大家去了那等地方,五十两银子根本不够花销。
    可见李英用心。
    这时,主事捕快已分派好了各候补捕快的去向,与众人宣读一遍,便要令场中百多号人各自散去时,忽有一行人穿过圆拱门,匆匆往此间而来。
    “朱贵,先别让他们走!”
    一行人中,排在第二位,穿捕头皂服的高大汉子骤然出声。
    主事捕快朱贵不敢怠慢,令正要散去的众人先停一停,随后快步走向那一行人。
    临近了,看到一行人里走在排头的老者身上衣衫,脸色一变,表情更是恭敬:“真人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牛贵战战兢兢地说着话,被他称作真人的老者却看也不看他,直接越过他的身形,走进场中。
    那老者身穿一身玄黄二色道袍,头戴道冠,身背一柄桃木剑。
    只凭这一身打扮,已能确认其身份。
    “道家修行高人!”崔勇神色隐隐激动,低低地道了声,转而对身后一众少年严厉道,“都站直溜了!”
    修行者!
    听到崔勇所言,王安心里一跳,抬眼看向在场中站定的老者。
    其除了一身装扮特殊外,也就是个干瘦严肃的小老头而已。
    还不如其身后扈从的那六个捕头有气势。
    王安亦知人不可貌相。
    他只看了一眼,就垂目站在原地。
    耳边随即响起老道人的声音:“贫道此来是为寻一修行根苗,入我门下。
    此大好机缘,你等须好生把握。
    收束心神,贫道且看看你们之中,是否有人具备一点修行资质?”
    老道话音落地,人群里隐有骚动。
    王安侧目瞥向身畔,就见几个同伴涨红脸庞,捏紧了拳头,身形微微颤抖。
    就是赴任试排进前十,他也没见同伴如此激动过。
    与能成为修行高人门下弟子相比,一州府衙的捕快赴任试根本算不了什么。
    修行者果然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存在。
    众人反应,尽被老道收入眼底。
    他嘴角微勾,面现一丝冷笑,从袖兜里取出了一张符咒,右手在黄符上点画一阵,道一声:“去!”
    呼!
    黄符无火自燃,团团火焰外放开去,转眼间聚成一面银镜。
    老道手指似与银镜有所牵连,他手指微动,那面镜子便跟着在半空中浮游。
    掠过一个个面色激动的少年面孔。
    银镜每映照一人面孔,内里便浮现微微的白光。
    绝大多数映照出的白光皆是薄薄一层,偶有人映照出的白光破镜三尺,像一个低瓦数的灯泡一样。
    即便是那些能散发出灯泡般光芒的少年人,老道也瞧不上,失望得连连摇头。
    见老道以符咒演化的银镜,竟有这般妙用,王安也起了一丝好奇。
    不知灵镜映照在自己身上,会照出多强的光芒?
    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也是白光?
    他打起精神,也学着其他人闭上双眼,收束元神,欲借银镜验证自身的修行资质。
    银镜飞掠而来,照在王安头面。
    他心底陡然生出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正有未名存在窥视自身。
    这种感觉一起,王安登时汗毛倒竖,猛地升起抗御他人窥视自身的冲动。
    他一下攥紧了拳头。
    直觉得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自体内透发而出,直击在银镜之上!
    那面照在王安面部的银镜骤然出现刹那的摇颤,镜子一黑,一点白光都未显现出来。
    这种情况,老道也很少见,忍不住道了一句:“竟还真有人一点修道资质都无?”
    一言落,他也不再关注王安,继续查看灵镜。
    只见那灵镜又忽忽掠过了几人,就到了最后,照在了王安发小李英的面上。
    镜子里,浮现一层濛濛白光。
    如一个瓦数较高的白炽灯泡。
    老道见此,微微挑眉。
    这少年的资质在一众人中,算是最高的了。
    但即便是最高,仍达不到自己的要求。
    他摇了摇头,正要收回宝镜,陡见那灵镜里忽然有道道赤光猛然迸发而出,直将宝镜撕扯成虚无!
    老道见之微愣,旋即狂喜,跟着道了一声:“好!”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少年人资质竟如此高,乃是自己生平仅见!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贫道门下弟子了!”老道匆匆朝李英走去。
    一众捕头呼啦啦跟上,全涌上李英一人。
    各种恭维称赞之声瞬间充斥此间。
    “哈哈哈,恭喜唐真人,得一佳徒!”
    “今晚我们在望江楼摆上几桌,为唐真人贺,为这位小兄弟贺!”
    “这位小兄弟莫非是菜园子街二道巷的李英小友?”
    人群尽皆往唐真人与李英那边聚集。
    顷刻间将二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反而是王安周围,猛然空了下来。
    他的那些同僚伙伴们尽皆去恭喜李英了。
    王安并不在意,皱着眉头,思索着另一件事。
    刚才宝镜陡然迸发红光的时候,为何自己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那红光实是从自己体内迸发,只是涌入宝镜,蛰伏了下来,直到映照于李英身上时,才突地爆发。
    莫非是最强之躯自主做出的反应?
    “王安,中午我们就不去长富酒馆了哈!”
    “李英在望江楼等着我们!”
    一道人影从人群里挤出,对正在沉思的王安交待两句,又匆匆挤进了人群。
    王安抬头,连说话者是谁都未看清。
    不去长富酒馆吃饭了?
    正好,省了二两银子!
    他心里正觉得轻松,转身欲走之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崔二爷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安,回去好好练拳吧。
    虽然没有修行的造化,但你好歹还有习武的天赋。
    你这发小
    以后尽量少接触吧。
    可能也接触不到咯”
    语气里,满是说不尽的苦涩与怅惘。
 11、3元养身汤
    “腌鱼腊肉嘞”
    “豆花肥肠肚肺汤来”
    “煎饼花糕大馒头呦”
    菜园子街充斥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
    各种点心、小吃的气味在街道上混成一团,虽然难以言明,但依旧能催人食欲。
    王安脸带笑意,手里提着一根细绳。
    细绳上串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内里包着他一路买来的各色食物。
    烧鹅、猪头肉、大肉馅饼、枣花糕等等。
    七八样食物加起来,拢共花了四十钱。
    尚国以金银、铜钱作为货币,一百钱便等同一两银子。
    这数样食物,够王安与郑伯吃一两天,比在长富酒馆花二两银子摆上一桌划算太多。
    也是今天得了五十两银子的彩头,王安才敢奢侈一回。
    原主与郑伯的生活就靠平日里做些零碎活计维持,勉强度日,拮据得很。
    这些吃食还是王安穿越到这世界以来,头一回买来吃。
    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家,进门就喊:“郑伯!
    中午不用做饭了,我买了许多吃食回来。”
    话音刚落,杂物房里就钻出系着破布围裙的郑伯,老人斑白的头发上还沾着蜘蛛网,落了好些灰尘。
    其看到王安手里提着的一串油纸包,脸色一变,旋即又喜上眉梢:“少爷,今天赴任试成绩还不错吧?”
    只看少爷神色,郑伯大概也能猜到,今日少爷测试成绩必然不错。
    但其心中仍有些忐忑,只有见到王安亲自点头才放心。
    “是,得了第三的名次。
    衙门赐下五十两银子,我花了一些,还剩这么多。”王安笑着点头,将左手里的一包银子交给郑伯,“郑伯,你称一称,应该还有四十九两多。”
    郑伯喜不自禁,咧嘴笑着接过银子,口中道:“少爷真是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说着,把包袱搁在厨房门前的瘸腿木桌上,一摊开便看见了里面一根根指许长的银条,白花花一片,闪得他流下两行浊泪:“这么多银子,老汉也就年轻的时候见过一回。
    那一回的银子是老太爷拿一个山贼首领的脑袋换的。
    五六十年啊,老汉本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那样的好时候了。
    幸而有少爷,少爷出息了!
    老太爷、老爷泉下有知,也一定为少爷高兴啊”
    王安过去把吃食也放到桌上,出声安慰郑伯。
    大喜大悲最伤身体,老人年纪大了,就更得注意着。
    “这是好事,郑伯哭什么?
    以后正是你享福的时候,你这么哭下去,小心减了福气。”
    打趣了郑伯几句,老人也就止住了哭声。
    他擦拭着眼泪,把一包银条再次包好,却未收捡走,而是推给了王安:“少爷,这些银子是你挣来的,你自己留着吧。
    咱们家还有些银钱,支撑日用已经足够了。
    老汉见过老太爷练武,也知道穷富武的道理。
    这些钱你就留着买些药材、拳谱之类的,增进自身的修为吧,实力长进遇到危险也有底气!”
    “有这笔银子,咱家生活也能松快些,郑伯,我”王安确实想支一笔银子,用以去南平武馆进学、购买养身药材。
    但五十两也太多,他只打算支取个二十两,余下的留作家用。
    倒没想到郑伯会直接把所有银子都交给自己。
    两人在院里不断推让。
    片刻后,郑伯总算妥协,让王安拿三十两银子傍身,自己留下二十两充作家用。
    郑伯把桌上的吃食摆了七八个盘子,铺在桌上,琳琅满目,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
    他乐呵呵地道:“少爷,先前娘舅老爷让同村的顺道来捎个话,说是乡下的粮食菜蔬都下来了,让你赴任试过后,挑个时间去乡下一趟哩。
    娘舅老爷无所出,只你这一个亲外甥,手里有点东西都先紧着你。
    你回去了可别忘了把今天这好消息告诉他。”
    郑伯口中的娘舅老爷,就是王安的亲娘舅。
    王安穿越过来,与之也接触了好几回,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
    虽然不善言辞,但待自己这个外甥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他知自己在城里过得拮据,总想方设法地接济自家。
    乡下自榨的菜油、产出的菜蔬粮食、偶尔的散碎银子每回自己到乡下看他,回来总会拎上几十斤的东西。
    “那我就明天到乡下去看老舅吧。”王安想了想,应道,“得给他老人家买些城里的吃的用的回去,郑伯,你下午去街上帮我买些回来。”
    “好,好!”郑伯连连点头,“明天王六子那菜贩正要到大河乡去收菜,少爷就坐他的车回去吧。”
    “都行。”王安分好碗筷,顺势坐了下来,招呼郑伯道,“先吃饭吧郑伯,我肚子都空了。”
    饭后。
    王安回到自己的房间,稍作休憩。
    他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薄册,入目便见温补方三个字。
    “温补方”
    磨砂着书页,王安低语了一声。
    这本薄册是一无我氏所作,内中所载几道方子的效用尚在试验当中。
    也不知无我氏最后试验成了没有?
    大概率是没有试验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