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然深知当下真相——就是自己门下的圣子,比不过李清儿,但也不好在此时说出口,以免毁伤了祁仙的道心,使他从此一蹶不振,前路尽断。
祁长春张了张口,半晌之后,颓然道:“事情还需从长计议,祁仙,你当稍安勿躁才是。”
稍安勿躁!
一股怒火熊熊灼烧着祁仙的心智,他又如何能够‘稍安勿躁’?
他咬牙切齿,只希望能早些与李清儿比过,将对方斩落剑下,如此先天教人人方知,他才是本教未来掌教尊,才是那个众望所归之人!
这段时间以来,祁仙首先回归宗派,受尽了赞誉,人人皆称他有望成为未来至尊,连他自己也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没想到一朝失势,甚至要被嫁给大世家做妾室的李清儿回来,只不过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原属于他的东西就尽被剥夺了!
他的心理落差何其之大?!
这般从天顶坠入深渊的感觉,直接让祁仙抛去了自己的修养、见识、乃至理智,如一个受了委屈地孩童一般,在先天道宫里冲着自己师尊嚷嚷了起来。
偏偏他如此作态,其余人看在眼里,更觉此人难堪大任。
看似生得英伟雄壮,亦有高深修为在身,但却也仅此而已,无有半分支撑宗派的气象。
反而是李清儿一介女流,能当面与雷祖世家嫡长子对峙,不堕宗派威严,敢行自废修为这等决断之事,果敢勇毅,乃是担当大任的上好材料。
祁长春亦知,再在此地带下去,已经快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祁仙,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与石青山、诸太上长老,乃至李清儿拱一拱手,便拽着祁仙走出了先天道宫。
先天道宫之内,除了元鹰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太上长老显得不太和谐之外,余者皆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石青山面带笑意,向李清儿问道:“清儿,你先前还呆在先天教内时,我尤记得,你虽是虹化境修为,但根基法门仍在本教之内,并未有自成体系的迹象。
此番游历,究竟给了你多大的体悟?
才能让你有如此蜕变?
那个年轻人——”
他顿了顿,提醒李清儿道:“那个送予你雷祖气息的年轻人,可是你此番成就的关键?”
“确是如此。”
李清儿也不扭捏,坦然承认此事:“若非他对弟子有所点拨,弟子却不可能成就元真之境,更不可能借此一蹴而就,将修行法门尽数融会贯串,凝聚自身独立于先天之外的道基。”
“先天之外……”又一次听到李清儿提到这个说法,石青山喃喃自语,神色郑重了起来,“你当时发现了什么?
自古以来,我辈修行皆是要求融汇先天,与天地合。
如此方能借来天地伟力,以此成就自身。
缘何你如今自立道基,却偏偏要令己身独立于先天之外?”
“清儿在大禅寺之遭遇,已经传讯告知宗门,教主、几位太上当知,大禅寺之内,有天意化身降临。
那天意化身能役使诸般元气,似天生渊四位嫡传的妖性真元、黑茅派当今掌舵人的真元,乃至星神宗、大日宗等修行者的真元气息,祂皆能随意封冻,随意驱使。
便是弟子的先天有无形真元,亦被其左右。
若非那一门残缺的补天术,弟子早已死在天意化身手中!”李清儿之所以明知先天教内已经布下罗网,等她来投,她依旧会主动走来,就是为了当下所言。
天地已经变改,各方必须联结以对!
若能令先天教加入此中,则未来对抗天地大劫,就又多了一分把握!
石青山、几位太上长老闻言,皆沉默了许久。
此后石青山方才叹息一声,开口道:“大道的变化,我等法身修为感触更深。
这般变化,却不是今时今日方才产生,甚至不是在几百年内出现。
而是每隔数千年便会出现一次,只是尤以近几百年的反应最为剧烈,大道的变化,一次比一次明显。
我从前以为,这样变化,或许是大道规律运转,进行自我调整而已。
而今看来,这个推测难以成立了。
大道每出现一次变化,天地元气流动便絮乱数分,隐于生死衰亡之中的自然道法,也就更加分裂。”
他垂目看向三位太上长老:“我亦有与圣女一般看法,大道这般变化,已有‘好恶之分’。
而大道无情,却有好恶。
于万众生灵而言,这不是好事。
因此,大道之变化,当为‘恶变’。
大道已然有了自己的性灵。”
最后一言,石破天惊!
虽然众人在此前都或多或少有所预料,但真正当掌教至尊确定这个揣测之后,大殿之内的三位太上长老仍然忍不住变色,叹息之声在殿堂内接连响起!
“天意化身当只是大道恶变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大道之恶变,在此之间,已然显现。”石青山说出自己的揣测,反而轻松了许多,连李清儿都觉得他本有些诡异的气息,在那一瞬间明快了稍些,他接着道,“近百年前,正一道先代天师突然兵解,不知去向。
而正一道自中古时期一直传续的授箓之法统,在先代天师兵解之后,也彻底维系不下去,就此崩灭。
中古时期,正一道可以为弟子授予天道箓碟,弟子殒身之后,其阴神不灭,可以为山神、水神等等自然神灵。
于是正一道借此兴盛一时。
但突然在某一段时间,这些神灵纷纷凋零。
正一道因此颓然下落。
此当与大道之恶变关系极深。”
465、未来至尊(4K)
先天道宫之内,众人听得石青山所言,神色皆有不同变化。
李清儿眼光闪动,通过石青山之言语,已经想到,其对于大道恶变之了解,必然要早于自己。
正一道眼下的衰落,竟也可能是大道恶变所导致的结果。
那位正一道先代天师,曾经参与过大禅寺之变,此事了结以后,他回归山门,不久以后就有消息从正一道中传出,称其在大禅寺覆灭一事中受了重伤,因此不得已兵解转世。
当下再回首去看,先代天师张午阳会否对大道恶变有了些许担忧,而兵解转世就有可能是他的一重应对手段?
只是不知道这样应对手段,究竟是否有效果?
正一道现下尤是这副模样,并没有见到丝毫起色,这是否说明了午阳天师的应对失败?
种种困惑在李清儿思维里盘旋,她现下却得不到答案,只是想着若能借此时与正一道亦联结起来,道门执牛耳者与先天教联手,天下大势必有一番风云变化,说不定会更加快世人对天道恶变的认知,纷纷提早做出应对。
“今之大道更易如此,看来于我等修行者而言,确实是一桩祸事。我等规避不了,却也只能应劫而起了。”太上长老张修连连叹息,接着石青山的话道,“我们先天教的情形,也是不容乐观,只是不知将来,我们又当如何自处?”
先天教的情形不容乐观?
自己不在宗派之内的折断时间,本教中究竟生出了何种剧烈的变化?
李清儿未曾想到,一向稳中上升的宗派,竟也会‘情形不容乐观’起来,她不知此言从何说起,抬眼向张修看去,却见张修——不止是张修,便是郑知秋太上长老、元太上似有意似无意地把目光看向了教主石青山。
似乎先天教不容乐观之情形的主因,竟是在掌教至尊身上?
因为雷祖世家嫡长子被逼走,心情一直不爽利的元鹰,此时更是冷声道:“我希望圣女嫁入殷家,本是出于公心,虽然与应真一联动使了些手段,但也是为本教前途考虑。
雷祖世家,自上古之时即传续至今,其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隐藏在暗处的天道恶变,他们家却一直无有受到丝毫波及,如今仍旧是巅顶势力。
甚至雷祖世家中人,从不以人族自居,不觉自身是人类,而是以‘神裔’自居——这也说得过去,他们的祖先本就是古神雷祖以自身精血,承天体道,分化阴阳,孕育出来这样一支后裔。
这般超绝势力,应对天道恶变的经验决然不会少了,我们若与他们联结,此次天道恶变,必然能够安然度过。
然而诸位却以言语相迫,逼走了对方。
我们先天教与雷祖世家的关系,只怕也要因此陷入僵局,甚至恶化。
大道恶变将起,我们却首先为自家竖起了一个劲敌。
这可如何得了?”
元鹰真正想要责备之人,其实就是宝座上的石青山,但他先前受过教训,不敢将话明着说出口,便转而指摘众人言语相迫,却是在指桑骂槐。
在场诸位皆是阅历深厚之辈,其中不乏修行数百载的人物。
石青山更是如此,他听过元鹰所言,便知其意,眼神冷了几分,开口道:“你亦说了,雷祖世家以神明后裔自居,而我们先天教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凡人宗派而已。
他们家嫡长子既是要迎娶本宗圣女,亦该首先拿出诚意,缘何先前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愿收本宗圣女为一妾室?本宗圣女,莫非轻贱到了这个地步,竟只能沦为这般神裔世家的侍妾?
纵然其在此间曾当场说出,愿以平妻之位许以本宗圣女。
但临阵方才说出,可见先前多么不情愿。
这般神裔世家,我宗缘何要上赶着去追捧?本教亦是天下第一流宗派,仰世家鼻息,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大道恶变诡异之处莫可言说,雷祖世家能屹立千劫不倒,或许并不因其实力多么强劲。
盖因他们皆是雷祖血裔而已……”
此言意有所指,有太上长老张修当场醒悟过来,却是微微色变,打断了石青山之言,道:“天人感应非是虚说,雷祖古神之躯,其后裔强横,可以不被劫波影响,也是正常之理。
不过,话说回来,本宗创制之人,乃是‘先天道人’,亦是已经横跨过彼岸,比肩古神的存在。
我还记得,本宗曾有一面回天之镜,能借此镜与教祖一缕投影沟通,只是在数百年前,回天之镜没了消息,此镜一直由至尊保管,却不知它去向何处?
可还安在本宗之内?”
石青山所言,触及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因此才有张修出声,将话题引开。
评断雷祖世家可以,但若评断古神雷祖本身是非,就有可能被其生出感应,隔空投来目光。
一尊古神隔空投来神念,其威能根本匪夷所思。
却非眼下的先天教可以抵挡。
雷祖世家背后,有一尊如今已然存世的古神,自然招致众强横势力艳羡,但诸多强横势力背后,却也不是没有靠山,如正一道乃是‘道祖’亲创,而开创先天教的‘先天道人’,亦是一位摘得道果,比肩古神的存在。
张修此时提及古神,正好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连李清儿都竖起了耳朵去听。
她在本宗呆了颇长时间,也是第一次听闻,关于先天道开创者的事情。
在她观察之下,石青山听得众人提及‘先天道人’,气息又有一丝转变,方才与先天合化,归于天地的感觉再度回归其身,诸位长老对此皆有感应。
皆是低着头,内心惴惴。
却听石青山嘴角一勾,开口道:“雷祖亦非不可能提及之存在,我等不知祂的真名,纵然偶尔提及,又焉能会被他所感应?
你等不必如此,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
更何况,缘何‘先天道人’你们能随口提出,雷祖便不敢轻易提起,莫非觉得先天道人位格不如雷祖?”
众太上长老唯唯诺诺,没一个人接石青山的话茬。
石青山气息流变,种种法性真髓气息在他身遭流转,渐渐冲抵住了那股先天之意与己身的融合,气息回归正常,叹息道:“我体内先天寄生之情形越发严重,却是不知还能否再撑过下一个十年?”
他突然出此言语,完全答非所问。
更与先前表现截然不同,像是一个不正常者忽然转变得正常起来,李清儿内心惊异的同时,其余三位太上长老却没有丝毫意外,郑知秋更是开口道:“我等以法性真髓供养至尊,至尊必然可以撑过下一个十年,却不必为此担心。
为今重事,还是本宗未来。
还需至尊提举。
更何况,这十年之内,却亦可能寻得清除先天寄生之神法,届时情势便会猛然转好。
至尊,还是要着眼向前。”
听得太上长老与石青山之间的对话,李清儿内心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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