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槐诗听了,丝毫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心里凉的越发透彻。
这个世界如此冷漠。
就只有怀里友谊的小狗还有些温度,偏偏友谊的小狗一脸不屑的样子,看不起人……
想象一下,下噩梦级副本的时候,领队不干事儿,队友不靠谱,甚至还抽烟划水,都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喘气儿的。
最要命的是,还要一次开荒成功,没有复活重来的机会。
唯一能够依靠的同伴,只有一个没良心的坏女人,以及一条啥都想吃、啥都想咬的破狗……
简直能看到火葬场在向自己热情的招手。
槐诗的泪几乎都快冲了出来。
早知道上天没好事儿,他就不来了!
就在这空旷到吓人的广场上,队伍最前方,加兰德翁的弟子,来自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已经从身旁的挎包中取出了一盏黄铜色的油灯。
抬起袖子,用力的摩擦了两下油灯的壶钮。
于是,就在真空里,一截黄豆大的灯火凭空燃起,像是幻影一样,扫视着四周,放出一缕一缕游荡的光芒。
到最后,来自利维坦之子上的投影浮现。
黯淡又闪烁。
像是信号不太好时的视频电话。
撑着手杖的老人抬起眼眸,浮现在他们前方,环顾着四周,以边境遗物所发出的光芒探知着周围的一切。
“和预料的一样,王国之门距离中央引擎最远,这里的状况一切正常——”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模糊的投影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了他们的所在,锋锐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
像是要分辨出什么不属于队伍的东西一样。
人群中,拉结尔的神情僵硬了一下,越发的不安:“大宗师,怎么了?”
“不,没什么,拉结尔。”
加兰德翁缓缓收回视线,只是说:“你们可以继续往前了,门后应该是一片安全区域,你们可以稍作休息。”
于是,带队的弟子颔首,操控着喷气机,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信标,向着紧闭的大门缓缓飘去。
就像是劣质奇幻电视剧里的特效一样,消失在了波动的水纹之中。
很快,安全绳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切安全的讯号。
所有人握着同一根安全绳,缓缓的向前而去。
同加兰德翁的幻影擦肩而过。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成员在经过的时候,忽然僵硬了一下,脚步就变得踉跄了起来。
悄无声息的倒地。
宛如垮塌了那样。
千疮百孔的头盔从早已经破碎不堪的宇航服上脱落了下来,枯朽的骸骨从冰冷的真空破碎,只有残缺的颅骨依旧在执着的翻滚着。
延续着久远时光之前的执念,渴望踏上赫利俄斯的领域。
最终,停在了大门之前。
最后的暗淡焰光从眼眶中熄灭。
他死了。
因为看得太多……
……
而在大门之后的空间里,槐诗抬起头,凝视着鲜血淋漓的惨烈场景,还有无处不在的猩红。
槐诗瞪大眼睛。
长长的倒吸了一口宇航服内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的氧气。
然后,开始发自内心的怀疑:加兰德这老东西是不是上了年纪脑子有了问题。
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安全区域’?
第八百四十三章 时间足够你爱
简直就好像看到了地狱教会祭祀的现场一样。
惨不忍睹。
就在门后的庞大空间中,触目所及的一切,墙壁,天花板,地板,到处无数以血色所涂抹出的扭曲痕迹……
像是癫狂时所描绘的壁画,又像是在绝望中抱着最后一线期望所写下的东西……
但难以辨别究竟写出来的是什么。
一切字迹都已经尽数歪曲。
只有幻听一般的笑声徘徊在四周,令人毛骨悚然。
槐诗紧握着恨水,环顾四周,哪怕是通过探测设备已经发现外面有空气的存在,依旧不敢卸下沉重的防御。
这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
他无法断定。
但加兰德翁说的确实没错——作为距离中央引擎·流出层最为遥远的位置,王国之门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
包括赫利俄斯上的炼金术师。
因此,他们才选择了逃亡……逃到了这个距离噩梦最远的地方。
只可惜,噩梦的边缘依旧只有噩梦。
地面之上满地狼藉,好像有十几个乞丐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一样,旧衣物,垃圾乃至排泄物堆的到处都是。
还有尸体。
死者的尸体。
槐诗只能草草扫视了两眼之后不再去看。
太过诡异,有的已经变成了枯骨,有的却还依旧栩栩如生,完美的保留着临死之前的每一分面貌,还有的干脆两者兼有。有的已经变成了植物的苗床,还有的完全就是石化。
唯一的相同的,便是那些扭曲的面孔上,嘴角所勾起的……笑容。
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好像,感同身受的能够理解到他们的快乐。
可眼睛却睚眦欲裂,遍布猩红,早已经干瘪,血泪还残留着痕迹,痛苦早已经化作实质溢出。
盖因世间欢乐不再。
早在死亡之前,难以言喻的悲喜就将这些幸存者的灵魂撕裂了。
无一例外,癫狂致死。
槐诗手握恨水,挑起地上那些珍贵的材料和边境遗物,一一翻看,寻找残留的线索,环顾四周时就发自内心的不解。
“这么想不开?”
他隔着头盔挠头,“难道是赫利俄斯上有人组织集体观看《兽娘动物园》?”
还是两季连播,没看完不准睡觉的那种?
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可惜的是,用来调节气氛的笑话没人好像没有人听得懂。
在僵硬的气氛里,所有人都神情冷峻,充满戒备和谨慎,将各种防卫工具和遗物全部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检索着周围的状况。
而那几个来自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却仿佛是无想无识的机器一样,目睹这样的场景,没有丝毫的动摇。
在最初的侦查之后,很快便从背后摘下制式的喷火器,娴熟的填入了块状的融素之后,向着遍地的残骸扣动扳机。
紧接着,青绿色的火舌像是活物一般喷薄而出,遵从着使用者的意志,缓慢游曳,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焚烧殆尽。
分解成最后的尘埃。
拉结尔反应慢了一拍,差点被火焰波及,连忙抛下手里刚刚捡起来的那一件边境遗物躲到一边。
可偏偏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含糊的骂了一句。
很快,大厅里泰半垃圾和残骸就已经被烧尽。
就在这时候,举着铜杖探索到大厅边缘的俄联炼金术师瓦列里忽然惊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幸存者!”
瓦列里在公共频道里大喊:“还有幸存者……”
所有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不约而同的向着那一处箱子堆积成的小山看去。
瓦列里抬起手中的铜杖,轻轻的敲了一下地板,顿时远方箱子堆积成的废墟就迸发一声沉闷的声音。
槐诗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过程。
和自己的极意一样,那是凭借物质传递冲击力,将攻城锤一样的力量寄托在小小的敲击中,传递到远方去,将那一层黏糊糊的伪装彻底击溃。
然后,所有人就都看到了那一个佝偻的背影。
赤裸着上身,枯瘦的男人正坐在一片惨烈的血色中。
他的头发已经被粗暴的扯光了,只有寥寥几根漏网之鱼还粘在肿胀的头皮之上,浑身污渍和恶臭,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在他身上和脚下,乃至周围,都是一层层鲜血涂抹而成的惊悚秘仪。
此刻,他麻木的撕裂了身上的血痂,手指蘸着干涸的血液,一遍遍的补着身上褪色剥落的痕迹。
口中喃喃自语。
浑然没有察觉到周围这一帮闯入者的存在。
只是自顾自的吟诵着,自顾自的将自己封闭在秘仪之中。
可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浑身上下几乎挂满的装备。
项链、珠宝、颈环、耳环、还有腰带上那一串串沾满血渍的护符乃至胡乱用胶带缠绕在身上的各色饰品。
槐诗几乎被其中的源质波动闪瞎了眼睛。
忍住吸冷气的冲动,忽然很想他妈的干他一票……
那都是边境遗物!
那个家伙浑身上下,起码缠满了上百件边境遗物!
而且都不是什么工坊流水线里出产的廉价货色,而是真正由炼金术师呕心沥血打造成的精品。
其中不乏在遗物目录上前百名的珍惜物品。
只是匆匆一眼,槐诗就辨认出了不少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庇佑封锁、灶火炭晶、盖亚结、血誓青眼……
原本应该珍而重之的贴身存放,或者放在戒备森严的橱窗里展示的珍贵遗物,如今却密密麻麻的,挂在了一个疯子的身上。
赫利俄斯的人都这么有钱的么?
但明显能看得出来,其中光是风格派系就分了好几种,年代更是完全不同,还有的使用程度都不一样。
一次性的盖亚结更是融入了炼金术师的血液,限定制作者本人,只有一个月内才有效果。反弹诅咒,庇佑灵魂。
绝对不可能是同出一源……
联想到周围尸体乱七八糟的状况,不难看得出这些东西的来源了。
经历了惨烈的争夺之后,最后的幸存者活了下来。
但恐怕……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在其他探索者戒备的环视之中,侦测用的灵摆疯狂震荡着,纷纷焕发出荧光,指向了那个背影的所在。
而他,依旧沉浸在狂热的书写之中,另一只手死死的抱住了什么东西,藏在怀中,宛如襁褓一般。
口中专注又麻木的吟诵着什么。
那话语过于含糊,槐诗也未曾学过,只能凭借地上那些潦草的天城文分辨出是梵语,但其他的内容就一无所知。
只能零碎的听清几个名词。
‘因陀罗’、‘阎魔’、‘伐楼那’、‘苏里耶’……
那是天竺谱系所传承的神明,呼唤往昔诸神的力量护佑,但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的奥秘真言,充其量,只是在念经而已。
在虔诚的祈求,漫天神佛,谁能够向着绝境中的幸存者伸出援助之手。
谁能将他救出苦海。
但却对身后的救援者毫无反应。
加兰德翁的弟子再度擦亮了油灯,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从其中亮起的火光很快就熄灭了。
像是远离基站之后已经没有了讯号。
无从得到建议。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已经没救了。”伊兹耸肩摇头,竟然毫不在意的摘掉头盔,抖了抖烟灰,“哪个好心人给他一个痛快吧。”
说着他看向了槐诗。
而槐诗,正抬头欣赏着头顶赫利俄斯风情的天花板。
恩,果然就是和其他地方的天花板不一样,平淡无奇之中又带有着一种不同于别处的雍容和玄妙,乍一看竟然和普通的天花板没什么不同,所谓神物自晦就是这样一番道理吧?
反正就楞看。
虽然他恐怖游戏玩的少,可他云的多啊!
这戏码他可太熟了,莫名其妙的一个诡异场景里,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正背对着你干什么好事,不是哭就是笑,总是好像自己在看着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吸引着你想要过去康一康。
这是什么?
这是剧情杀!
这是开幕雷击啊!
反正这坑他绝对不跳,爱谁去谁去,他为现境抛头颅洒热血就算了,给石釜学会卖什么命啊?
眼看槐诗毫不感动,甚至一动不动的样子,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加兰德翁的弟子好像说了什么,便有一个人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抹除了地上已经没有作用的秘仪,抬起手在祈祷者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灵摆和各种探测也没有侦测到异常。
最后,为首者看向了拉结尔,在私人频道里说了什么,拉结尔的神情顿时不情愿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上去,翻了翻那个人的眼睑,又检查了一下要害部位之后,得出了和伊兹一样的结论。
源质枯竭,灵魂破碎,没救了。
不过,至少能让他发挥一点余热。
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的注射枪抬起,紫青色的药剂在注入了祈祷者的脖颈,引发了预料之外的反应。
那祈祷者的动作戛然而止,双眼剧烈泛白,浑身剧烈的抽搐起来,吓得拉结尔向后倒出,手足并用的后退。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发现,被那个幸存者死死的抱在怀里的……竟然是一具钟表?
没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磕磕碰碰,早已经遍布凹痕的黄铜钟表,如今沾染着一层层血渍,竟然还在运转着。
发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