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诗端起了面前倒好的酒碗,递给了他:“不要紧张,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就好。”
这他娘的又不是高考!
发挥出应有的水平是个什么水平啊……
林中小屋一咬牙,端起面前宽大的酒碗,顿顿顿干了,想要啪一下摔碎,可想了一下,还是小心一点给放桌子上了。
槐诗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问,“准备好了吗?”
林中小屋顿时一阵气血翻涌,面色赤红,竟然已经不胜酒力了,可紧接着,便有一阵阵高热从躯壳中升腾而起。
热。
好热。
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在恍惚之中,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超限状态?
伴随着源质的升腾,无穷尽的戾气和凶意从那一张习惯了无害微笑的面孔之下浮现。
影中的升卿幻化为投影,撑破了束缚,展露出自身狰狞的阴影。
阴冷的视线随着林中小屋横扫。
经过无数次洗练之后的至纯恶念扩散开来,宛如肆虐的洪流那样,令整个熙熙攘攘的宴会厅里瞬间一滞。
这一刻,远在现境,无数乌鸦的猩红眼瞳从丹波区的天穹之上垂落,遥遥俯瞰,投来了来自地狱大群的加持。
令他的眼瞳化为银白色,像是沸腾的钢铁,焕发炽热的光芒。
再难以掩饰那样狂暴的本质。
自上而下,暴虐的俯瞰,便令无数人心头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恐惧。
瞬息间,死寂到来,生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似乎终于想起来——这个无耻下流的小鬼看似奸猾,本质上却和那些欺软怕硬的不堪之徒完全不同。
那只是人设而已。
只不过是桌面角色扮演游戏里的守则。
他是烛照者圣名未来的传承者之一,生来贵血的恶孽之子,无法用道德去束缚和衡量的怪胎。
人世的褒贬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只要这一份不断升华的孽业尚在延续,他便是永远的食恶者,地狱的象征之一。
现在,林中小屋握着剑,向槐诗微笑,回答他的问话。
“我准备好了,老师。”
“那就去吧。”
槐诗欣慰的颔首,“不必站在我身后,你可以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嗯。”
少年颔首,回眸时,笑容缓缓消散,一步步的走向了面前的对手。
对他说,“还请赐教。”
自瞬息间的惊愕中,生濑再度回归了冷静和肃然。
作为曾经纵横边境的人斩,又怎么会被这副模样所糊弄?那一份恶孽的力量诚然精纯的令人恐惧,不知道从多少恶意和魔障之中才萃取出如此的精华。
可哪怕勉强能够和他比肩,双方之间依旧存在着决定性的差距——力量的强弱固然重要,可运用这一份力量的技艺才是真正决定结果的要素。
身经百战、千战,磨练了漫长岁月之后已经炉火纯青的剑技便是为了此刻而生。
如此不堪入目的架势,只要瞬息间,便可以击破,紧接着长驱直入,腕、腹、心脏、喉咙乃至头颅,一切要害都将暴露而出……
简直,任人宰割!
这样或许更好,只要在这里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付出代价,那么二公子的权威就能够得到挽回。
他只是维护的道场的尊严,没有人可以指摘。
纵然道场因此和丹波开战,也能够进一步提升己方的权力。
正在那一瞬间,凶光从他的眸中浮现,在边境之间积蓄了多少年的杀意爆发而出,随着他一同拔剑。
可正在那一刻,凄啸声却在他耳边迸发。
生濑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却发现,他的对手竟然没有谨慎防卫,而且还依靠着那完全漏洞百出的架势向着他发起了强攻。
和他老师一样的,在这一瞬间,采用了最简单,最直白的攻击方式。
——踏步,唐竹!
孽业之路的刻毒黑暗汇聚在那一剑之上,竟然让头顶的灯光都摇晃了起来,因为黑暗席卷,如潮涌动。
与其说是剑术,倒不如说是某种寄托在剑刃之上的咒法!
可阻挡这样的招数,甚至连后退都不需要。
只需要弹指间的交错,格挡,偏引,再进攻,就能够奠定胜负。
他完全是在自取……
轰!
正在那一刻,剑刃碰撞与一处。
生濑陷入了呆滞,耳边传来了幻觉一样的巨响,宛如天地鸣动。
天空在旋转,大地在震颤,四面八方的一切都轰然应和,整个世界都好像在放声高歌——自他的躯壳之中。
这只是幻觉。
可是他的意识却迎来了丝毫不合常理的停顿。
因为随着剑刃的碰撞,又瞬息之间往复千万次的震颤随着诅咒一同,以相接的剑刃为桥梁,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林中小屋的源质鸣动、心跳乃至血脉的搏动,在糅合了恶孽的精髓和怨毒的咒法之后,汇聚为了一线。
轻而易举的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卫,自剑柄之上向上蔓延,五指,手腕,瞬间扩散全身。
炸响!
他的眼前一黑。
好像有那么瞬间的恍惚。
眼睛一闭,一睁,眼前的一切便截然不同,昏黑的晃动里,他依旧站在原地。
在他对面,林中小屋已经收剑入鞘,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扳动指头。
1、2、3、4……5!
当五根手指全部收回的瞬间,有清脆的破裂声响起,近在咫尺,像是幻觉一样。
“怎么回事儿?”
生濑瞪大眼睛,恼怒质问:“你在小看我……”
那一张龟裂而不自觉的面孔缓缓扭曲,七窍之中渗出漆黑的血液,伴随着他的话语,剧烈的呛咳迸发,粘稠的血液从骤然破裂的肺腑中涌现。
他最后所看到的场景,是坐在林中小屋身后的那个男人,抬起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如是道别。
再然后,大地和黑暗便向着他扑来。
死寂之中,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地上晕厥抽搐的生濑身下缓缓渗出鲜血,扩散,映衬的所有人脸色苍白。
竟然不是对手一合之敌!
很快,便有赞赏的掌声响起。
“不错,着实不错,哈哈哈哈,真是大开眼界。”大天狗抬起双手,丝毫不顾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戏谑大笑:“没想到今日能够见证如此惊喜,实在是令人愉快……上泉,感受如何?”
“时移势迁,万象更新。”
大门之前,驻足观赏的老人回答:“新一代自然有胜过老一代的气象,这样很好。”
被誉为剑圣的老人淡定的挥手,示意下属们将地上的生濑抬起来送去医治,从容的迈步向前,可却令槐诗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错觉。
如此细微。
可又如此的……不谐。
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因为他完全听不见那个老人的‘声音’,确切的说……感受不到对方的心跳、脉搏,甚至连源质波动都一片空虚。
好像幻影一样,不存在于此处。
不,应该说,他本来就……不在这里才对!
可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看到的又是什么?
幻觉么?
还是说……
那一瞬间,和林中小屋错身而过的老人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似笑非笑的看了槐诗一眼。
并没有戳穿他的把戏,反而微微颔首示意。
在槐诗的眼中,上泉剑圣的身体骤然一阵模糊,紧接着再度凝聚,浮现出心跳、脉搏和深远的源质波动。
越发的真实了起来。
也越发的展露出‘虚幻’的本质。
槐诗汗流浃背,终于明白。
他就在这里。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在这里。
这是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极意!
第八百一十七章 看起来很美
槐诗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因为对于上泉剑圣而言,真实还是虚幻已经完全不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乃是那一份扭转了现象的意志力。
他认为自己在这里,那么便在这里。
所有人便都能看得见他。
如果他认为自己拔了刀,那么所有人便能够看到他拔刀。
倘若如果他认为斩杀的敌人会死的话。
那么他的敌人就已经死了。
正是这一份对自己的绝对自信,在造就了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极意。
现在,伴随着上泉的到来,整个道场原本低靡的氛围瞬间一震,所有人的眼神顿时狂热了起来。
近乎信仰一样的辉光!
那是无数武士日夜膜拜,所向往着追逐的巅峰,人世之间的神圣。
现在,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后面,微笑着举杯,向身旁的友人问候:“大天狗别来无恙?”
大天狗咧嘴,“凑合着过,离死还远。”
上泉一笑,“我原本还以为你懒得来呢。”
大天狗无所谓的摇头,“有酒在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去?”
“那么,就拜托了。”上泉颔首。
“我可不记得自己许诺过什么啊。”
大天狗古怪的笑了起来,可是却端起酒杯,同他对饮。
紧接着,老人的视线便向着槐诗看过来,“罗素先生还好么?”
“吃得好,睡得下,身体健康。”槐诗回答:“我原本以为剑圣会问另一个人来着。”
“哈,那个家伙不是还活蹦乱跳精神百倍的么?有什么可关怀的?”老人同样举杯祝酒。
在同槐诗饮过一杯之后,老人又分别向今日而来的贵客们致以问候。
无需再多做其他,只是单纯的在这里,便足以成为定海神针,赋予道场的弟子们无穷的信心和欢喜。
宴会就开始了。
歌舞继续。
再没有什么意外,一场欢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到最后,进入了尾声。
当仆从们撤去了杯盘,奉上茶点之后,晚宴终于即将落下帷幕。
可所有人看向最上方的视线也越发的期待了起来。
期望着得到剑圣的指点,得到那位老人的青眼,期望得到来自巅峰的指教。
哪怕只是看自己一眼。
“我想,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上泉剑圣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说来汗颜,作为道场的馆主,习惯了深居简出之后,竟然唯一授业的时候便只有这四年一度的宴会之上,着实令人惭愧。
时间宝贵,让我们这就开始吧。”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又和煦的说道:“这便是我作为剑圣,能够对各位最后的授课。”
“在这里,我有一个问题先问。”
老人开口问道:“在这里的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士、胆气十足的豪客、灵机百变的智者,那么,在诸位中,能否有人解答我困惑?”
他问:“在这里的人一定都像我一样,是为了追逐巅峰和挑战,为了成就强大不惜一切代价的求道者。
可我所好奇的是,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称得上最强?”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愕然,愣在原地。
难以理解。
被誉为瀛洲,不,有可能是现境中也屈指可数的强者,尊贵的剑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上泉依旧微笑着,喝着茶,静静的等待弟子们得出思考的结论。
一刻钟之后,他放下茶杯,看向了下方自己最后所收的最后一位亲传弟子。
“久川,你想好了么?”
“回禀老师,弟子驽钝。”
那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颔首,恭谨的回答:“在弟子心中,像老师这样的力量,便是最强。”
上泉摇头一笑,“可不是还有更胜于我的人存在么?七位天敌难道不才是真正的世间巅峰?”
“那并非是我所寻求的东西。”久川断然回答:“我所欲求的巅峰,唯有老师一人。”
“那你回去再练练吧,大概……八十年?快一点的话六十年。”上泉摇头叹息:“到时候再想着瀛洲的剑圣吧。”
那样的话不是呵斥,也并非是失望,只不过是早已经了然于心的结果而已。
久川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狂喜。
兴奋的几乎双手都在颤抖。
“是!”
他恭敬的俯身。
而周围的人也不由自主投来了羡慕乃至嫉妒的视线。
由剑圣钦点的,八十年之后能够问鼎瀛洲剑圣的武士……
人生或许没有几个八十年,可整个世界,又有几个剑圣呢?
“那么,中居你呢?”剑圣探问道。
中年人摇头苦笑,“学生也像久川一样。”
“可你和久川不同,他所羡慕的是我的剑术,而你所渴望的是我这般的权势才对。”上泉直言说道:“可我的权势并非是最强,中居,你走了歧路。”
“老师教训的是。”中居坦然的颔首,似是惭愧:“等明白这一点,就为时已晚了。”
“没关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