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老人们。
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浑然没有察觉到槐诗刚刚和教授的对话,还沉浸在槐诗不可思议地表演之中。
眼看他们又要冲上来继续抓着槐诗唠嗑,槐诗只能趁着他们还泛着迷糊的时候拱手告辞,逃跑一样地走了。
这日子太他妈玄幻了。
一不留神,出来考个试都能拿现境和地狱的双份证书……简直诡异的要命。
总之,了却了一桩心愿,槐诗久违地觉得心神畅快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大提琴放回琴箱中,考虑着去哪里找个合适的制琴师修复,槐诗扛起琴箱,推门而出。
然后看到空空荡荡、一尘不染的走廊。
还有愣在门口发呆的原照。
“嗯?小鬼你怎么在这里?”
槐诗毫不客气地伸手,粗暴地揉了揉原照的头发,将社保局门口TONY老师的心血揉成一团糟。
可原照愣愣地,没有答话,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鬼一样。
“怎么啦?”
槐诗一头雾水地歪头看了他半天,得不到回应,无奈地摇头,“那你继续发呆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扛起了琴箱,走出了考场。
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看到了预料之外的身影——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少女,傅依。
“嘿,嘿,嘿,醒醒。”
槐诗走过去,弯下腰,端详着少女的睡颜,犹豫了很久,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傅依?傅依?”
在槐诗的声音里,傅依好像终于睡醒了,困倦地睁开眼睛,有些头晕,“槐诗?你考完啦?那个好心的大姐呢?走了吗?”
“大姐?应该是走了吧?”槐诗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什么人。
“考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槐诗得意起来,眉飞色舞:“教官都惊呆了,我超厉害的!”
“看起来是成绩不错啊。”
傅依吧嗒了一下嘴,终于清醒了一点,抬起眼睛:“有水么?我好困啊……”
“蜂蜜柚子茶,给。”
“谢谢。”
傅依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总算从昏沉中转醒,重新变得活跃起来:“那庆祝一下请你吃饭怎么样?附近有家饭店评分不错诶,下午我们找家网吧去开黑,姐姐带你上分!让你双开花……”
“好啊。”槐诗笑起来:“正好我今天请了假。”
“那就这么定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金陵啊?”
“考试顺带找你吃饭呗,反正用我爸的证件买票还可以打折的……”
“这要让你爸知道了,还不得又抓我去特事处吗!”
“烦死了,要不别吃了。”
“吃吃吃……我吃,我吃……”
槐诗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不知为何,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怕和预想的多有不同,可如今自己的人生,不正在渐渐地充满了珍贵的价值吗?
长久以来,萦绕在心中的那一份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他倍感心安的平静。
不论升华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如今随着考试的结束,已经将过去的一层重担甩脱。
接下来他要去和自己的朋友吃顿饭,然后跑到网吧去开黑,晚上再聊着天压个马路,和她分享这一份属于自己的快乐,一直到傅处长气急败坏地从新海打电话过来怒斥自己狼子野心为止。
此刻的人生便是他所渴求的日常。
不论未来。
……
……
在另一头,收队的社保局行动队回到了车上,轻点人数的时候便愣住了。
“原照呢?”
末三看着其他茫然的人:“你们谁看到原照了?”
“……没看到啊。”
所有人齐齐摇头,然后表情抽搐起来。
那原照去哪儿了?
原照也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
听完槐诗的演奏之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呆滞地游走在街头,等回过神来之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魂不守舍的,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当他感觉到手机震动时,拿出手机,来不及接电话,就看到屏幕上表姐的照片。
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浓浓的酸楚,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浓重悲伤充盈着他的胸臆,令他忍不住鼻子发红。
究竟是为什么啊!
长得这么小白脸,干嘛还来做升华者啊,老老实实去拉琴做牛郎不好吗!
干嘛来跟我抢表姐?
“小伙子,嘿,小伙子,站这么久了,别妨碍我做生意啊。”
在旁边,配钥匙的摊主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认真地问道:
“您配吗?”
原照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我不配……”
再一次的,原照哇得一声,不甘心地哭了出来。
不止是输在起跑线,他忽然发现,哪怕起跑线一样,槐诗的速度自己照样也追不上。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妖怪来反对?
第二百零一章 新的课程
傍晚的时候,在老人的面前,牢房的大门缓缓开启。显露出出单调床铺上沉睡的女人,好像是睡熟了一样,听到了尖锐的声音之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睡着了吗?”老人问。
“应该睡了很长时间吧,琴声真好啊。”罗娴抬头,凝视着门口的老人:“你来接我了吗,父亲?”
“是啊。”
老人缓缓点头,问:“又失控了吗?”
“看广告说这附近有打折的新鲜蔬菜,结果出来买菜的时候碰到啦。”罗娴露出歉疚的笑容,“一不小心,没忍住……不过总体结果应该是好的吧?我好像办了一件好事。”
“是这样吗?”
罗老颔首,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尘,“那回家吧。”
“恩。”
罗娴点头,乖乖地跟在身后。
“对了,你不是出来买菜的吗?”
好像终于想起来,罗老回头看向罗娴,看到她刚刚领回来的菜筐,里面空空荡荡。
“菜呢?”
“虽然有些浪费,但应该都被好好地吃掉了吧?”罗娴低头看了一眼菜筐:“早知道就多买点了。”
“回去的路上重新买吧。”
罗老收回视线,走在前面:“晚上吃点什么?”
“烤鱼?”
罗老想了一下,摇头:“不健康,换点别的吧。”
“炖鸡呢?”
“也行,用山芋吗?”
“有板栗的话买点来炖也行。”
“那就这样吧。”罗老点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罗娴微笑着点头,跟在老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那些戒备的视线,穿过了层层的守卫,离开了社保局的监狱。
越过了最后的关卡。
“再给我一段时间,小娴,再给我一段时间……”
那个老人走在前面,忽然轻声说,“我一定能够找到可以杀死你的人。”
在沉默地前行中,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那一张面孔是否依旧会有那么一丝悲伤,还是依旧如铁一般平静。
“好的,爸爸。”
罗娴轻轻点头,微笑着,跟在父亲的身后。
父亲的背影依旧像是小时候那样的宽阔,不曾佝偻和消瘦。
走在前面的时候,好像就要消融在夕阳中去了。
融化在光里。
……
……
翌日,健身房。
老人手里依旧抓着哑铃,在YOUNG MEN的歌声里忙里偷闲练着肱二头肌,看着对面萎靡地槐诗,啧啧感叹。
“看起来你睡得不错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露出两个熊猫眼:“晚上十点睡,睡足了八个小时,睡前拉半个小时的琴,琴没了就练半个小时的鼓手和禹步,上床就睡觉,第二天自然神清气爽。”
“听起来不错。”
“是啊。”槐诗叹息,“谁说不是呢?”
没有夜宵,莫得啤酒和上分,昨天吃完下午饭才聊了会天,傅依就被带队的老师笑眯眯地接走了。
那位老太太还悄悄地给他看了傅处长打过来的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临走之前,拍拍他的肩,示意小伙子你自求多福吧。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的!
远在新海还坏人好事的!
究竟是你叫坏事还是我叫坏事啊!
“行吧,去跑步热个身,三十分钟后回来,我们上课。”
罗老丢了一只毛巾和一瓶蛋白粉过来,指了指出门跑步的壮汉们,示意他跟上。于是,在生无可恋的肌肉大巡行之后,槐诗又回到了健身房的内部,坐在地上,端详着穿着小裤衩和大背心正秀肌肉的老人。
“今天学啥?”
提到这个,槐诗有些期待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懒得教。”罗老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禹步和鼓手你都入门了,该会的你都会了,接下来你自个琢磨吧。”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古怪地笑容:“反正你自己有的是办法,对吧?”
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毕竟槐诗进步的速度实在不正常,预计十五天才能学会,半年才能入门的鼓手和禹步竟然在四五天之内全都掌握了。
虽然没有怀疑槐诗的身上揣着天国谱系的命根子,但这种类似的东西实在不少,虽然珍贵,但并不稀罕,他也没兴趣打听。
能学会就证明槐诗是有才能的。
他不介意槐诗多学点。
只是讨厌那些没天赋还硬占每年一个名额的家伙,比方说某个一脸无辜的大表哥。
听闻这老头儿好想要藏私,槐诗顿时急了。
“多教点不行?”他说,“害怕我学会了打师傅啊?”
“你打得过我?”
罗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教的多,错的多。套路再多,对决时靠得是灵机变化,这一点你反而最擅长,最好不要把自己的思路陷入到套路的定式里去,比方说这样……”
他猛然踏步,合身一撞,魁梧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前突了三尺,掀起一片令人窒息的飓风。
这是禹步。
紧接着,他又好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后方的十步之外。
这也是禹步。
可当他一步一步向前的时候,缓慢的速度竟然挤压着空气,掀起一阵阵爆响,飓风扩散开来。
槐诗目瞪口呆。
这还是禹步。
双重禹步,在看似踱步的节奏里融入了禹步的发劲,形成了如此恐怖的效果。
然后,在前进之中,他的双手缓慢地抡起,切裂了飓风和气浪,竟然在空气中造成了一片转瞬即逝的真空。
鼓手。
双拳碰撞,真空和真空撞击,雷鸣迸发。
双重鼓手。
再然后,就是让槐诗眼花缭乱的大秀。
半步鼓手,顶肘鼓手,扯身鼓手……
简简单单的一招在老头儿的手里千变万化,和禹步的结合方式更是层出不穷,双重禹步和双重鼓手的结合,一拳打出之后,直接隔空将槐诗掀翻在地……
如此的技艺,已经跨入了槐诗所不能想象的领域。
“看着厉害吧?”
罗老淡定地说,“归根结底,就两个招数,一个是迈步,一个是打人,基本功学会了,接下来靠你自己去琢磨吧……总不能事事都靠我教,你得自己学。”
是这个道理,但槐诗依旧心有不甘:
“那霹雳呢?”
“我现在教你你学得会么?”罗老摇头,“段位差着呢,别把自己当天纵奇才,槐诗,你只不过是学得比较快,比别人更擅长规避一些错误选项而已,但距离天才还差得远。”
“老头儿你这话就过分了哈!”槐诗不忿,“这都不算天才的吗?”
“嗤。”
罗老甚至不屑反驳他,回头看了看场边织毛衣的罗娴,“小娴,给他演示一下什么叫天才。”
“好嘞。”
大姐姐伸手,抽出了毛线针,轻握,隔着老远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向前一送。
槐诗汗毛倒竖,瞬间向后弹了十二米,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依旧感觉到那种锋锐的冰冷感觉紧贴着脸颊。
如芒在背。
恍惚中,青紫色的雷光在空中一闪而逝,如此地笔直,自罗娴的手中迸发,那是汇聚为一束的源质波动,自三股截然不同的劲力纠缠之中迸发,形成匪夷所思的……
霹雳!
需要全身发劲配合的霹雳,在一根毛衣针上被重演了,完美无瑕。
哪怕那源质波动相较槐诗这种二阶升华者如此孱弱,但那毕竟是霹雳没有错了,倘若不小心的话,槐诗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被那一根毛衣针捅死。
紧接着,罗娴将毛衣针插在毛线球,向着槐诗虚虚一握拳,手腕缓缓拧转。
尖锐刺耳的声音迸发。
就好像无形的大闸被她扭动了,空气在哀鸣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无数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像是利刃一样迸射向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