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到徐有贞耳中,让他更感惊讶:“刘慕青居然死了?这怎么可能?”虽然他在此事上与那位刘郎中没有太多的接触,却也知道其身份不低,也算是这次针对陆缜的局面里极要紧的人物,想不到他居然就死了
本来还有所猜疑,觉着可能是陆缜设下的一个陷阱,直到身边的军汉开口,才让徐有贞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你们不用说了,在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刺杀后,我便知道要想活命就只能如实把一切都交代出来。他们既然连我都想杀了灭口,那我贾雄也没必要再为他们隐瞒什么了!”说这话时,这位的眼中已现出了决绝之意。
这话听到陆缜和徐有贞耳中时,两人的反应那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自然是一喜,后者则又是一凛。因为徐有贞知道自己与贾雄间的关系可见不得光,他一旦招了出来,自己的罪名可就被坐实了,而且这罪名可相当不小。
“原来你叫贾雄么?却不知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在何人帐下听用哪?”陆缜则显得很是稳重,居然不急着让人把要紧的事情先道出来。
不过贾雄这个粗人显然想不了太多,当下就回道:“小的的确是从山西大同而来,本是大将军石亨身边的亲军。早在两月之前,因奉大将军之令,才带信来北京,并留在了徐大人的府上。”说这话时,他又着意看了徐有贞一眼,后者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该来的事情终于是来了!这是徐有贞此刻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念头。此事一旦被确认,他身上的罪名可就很大了。对朝臣来说,最严重的罪名可不是什么贪渎,而是生出不臣之心。这其中,就有朝臣结交边将一条,是最为天子所忌的。现在他作为朝中官员,居然把一个边关派来的军卒收留在府上数月之久,他说自己与石亨没有勾结往来都无法使人信了。
陆缜满意地一笑:“那你可知道石亨让你带来京城的信里到底提到了些什么?”
“这个小的并不识字,所以不知其中内容。但我曾听徐大人提过,只要会试时各方能照计行事,则一切都能顺利完成。”
“唔”陆缜再次点头:“除了徐大人外,你可还有与朝中其他官员有所接触,或是送信给他们么?”
贾雄摇头:“这个却没有了,这几年里,大将军只与徐大人有所联系,并没有和其他大人有过交往。”
陆缜了然地一点头,他看得出来,对方所说并非虚言,因为到了这时候,他确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都把石亨给牵扯了出来,就更没有必要保护其他人了。
“很好,那你就在这供词上画押吧。”陆缜满意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命人把供状交到了他手里。贾雄也挺干脆的,当下就按了自己的手印在上头,算是承认这一切都是他亲口所说了。
等做完这一切,又命人将贾雄带下去后,陆缜才再度看向了早就吓得面如土色的徐有贞:“徐大人,到了现在,你还想说自己是被我锦衣卫冤枉的么?现在我手里可已经有两个重要证人的证词了,只要如实上奏陛下,你说陛下会如何发落你?罢官?抄家?杀头?又或者是一怒之下夷你三族?”
他这话说得轻巧,可听在徐有贞的耳里却不啻于一个个闷雷响起,直震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这些惩处哪一个他都承受不起哪。
直过了良久后,他才双膝一软,自动跪了下来:“陆都督,陆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不该因为当初的一些矛盾就和别人联手来陷害于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放过下官吧”说话间,他又努力地磕起头来,看起来确实是感到恐惧了。
“让本官饶了你倒也不是不成,至少我可以帮你隐瞒一些事情,好保全你的性命。不过你也总得交代一些东西才成哪。比如如今还有哪些同伙尚未被我锦衣卫所拿,以及真正在背后指使你们做这一切的又是哪个?”陆缜见他是这么一副模样,心下自然大定,趁势追问道。
徐有贞先是一阵犹豫,终于内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顾虑,便道:“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全都告诉陆大人就像那贾雄所言,确实是因为石亨来了这么一封信,才让我拿定主意用科举一事来陷害大人。而除了他和刘慕青之外,更有刑部和礼部的几名官员与我们合作,只等事情一起,他们便联同都察院的言官一起上疏弹劾,让陛下即刻就定你的重罪”说着,又报出了好几个朝中官员的姓名来。
陆缜不动声色地听着,直到他把话说完,又磕头求起饶来,方才把身子略微往前一探,说道:“你这话里可还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哪。”
徐有贞心里猛打了个突,口中却坚持道:“陆大人,下官确实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再没有任何的隐瞒。还望大人明鉴!”
“是么?那我来问你,发生在苏州的那场变故又是何人所为?总不能是你们这些京官的家奴,又或是石亨从山西派去的亲信吧?”陆缜当下就板起了脸来,肃然问道。
“这个”徐有贞顿时就呆住了。身在考场里的他还真不知道远在千里外的苏州曾发生过这么一场变故,这时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怎么,都交代了这么多了,你还想有所保留么?”陆缜说着,语气突然一重:“快些从实招来,不然这罪名也得落到你徐大人的身上!”
面对如此威吓,徐有贞的身子又是一震,在又是一阵迟疑后,终于开口:“我说其实除了这几位外,与我们合作的还有一人,那就是东厂提督太监谭渊想必苏州之事,就与他有关吧”说完这话,他又低下了头去,不敢与陆缜的目光相交。若是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必然会发现他其实还在隐瞒着什么。
不过这一回,陆缜却分了些神,并未仔细去看他的表情:“东厂么?这么说来就通了。以东厂潜藏下来的力量,确实能在苏州城里闹出这么番动静来。他们还真是有些胆子,到了这时候还敢干出这等事情来!”
确实,相比于有了陆缜坐镇的锦衣卫,东厂如今的处境是要差上许多的,真正的姥姥不疼舅舅不亲。因为王振的关系,当今天子就一直提防着这群太监,自然也包括东厂了,哪怕之前感到自己有受制于官集团的可能,他也是宁可重新扶植锦衣卫,而不肯让自己关系更近些的东厂有再起的可能。
而如今在朝中当政的官们,则更是对太监深恶痛绝,对东厂这样的机构怀有极大的戒心了。所以这几年下来,东厂过得比锦衣卫都不如,是真正的夹着尾巴在过日子了。
不过陆缜也相信,正是因为如此,东厂里面的那些头领人物才会越发的想要逆转这个局面。看来他们这一回是打算借助打击锦衣卫来为自己争取到出头的机会了。毕竟有了之前的种种后,他们相信天子接下来必然少不了厂卫这样特殊衙门从旁协助,而一旦锦衣卫重新受制,天子自然就会想到重新启用东厂了。
“这些家伙还真是有些想法,也够胆去做哪。”陆缜已经接受了这一说法,又看着徐有贞道:“除了他们之外,可还有其他同伙么?”
“没,再没有可。”徐有贞当即摇头道。
“既如此,就请画押吧。”陆缜呼出了一口气来。有了这些供词,不但足以彻底洗脱自己的罪名,还能把石亨这个罪魁祸首抛出来,让天下人知道其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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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如愿不如愿(上)
皇宫中,看着陆缜呈送上来的关于本案的众多证词,朱祁钰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阴沉。半晌后,他把看过的那些供词猛地往御案上一拍,口中斥道:“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这些人个个都死不足惜!”
皇帝确实有理由感到愤怒,这不光是因为这些人居然敢用如此歹毒的阴谋来设计陷害自己所信任的臣子,更因为他们还利用了科举考试,这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站在下首处的陆缜并没有接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把这些供词如实上报已经是将态度彻底亮出来了,再多说其他只会让天子对自己的动机生出几许疑虑来。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能明白的。
不过,随着天子将最后几份供词也一一看了后,脸色又变得有些纠结了:“陆卿,这上头所写的确有其事?此番当真是石亨与朝中几名官员勾结之下才酝酿出来的阴谋?”
“回禀陛下,此事臣与锦衣卫都很难查证,只能从现有的人证上得出石亨他确实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结论。毕竟,那个叫贾雄之人确实来自大同军中,又确实曾入住在徐有贞府上。”陆缜当即回话道,不过也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没有添加自己的主观判断。
因为他很清楚,其实皇帝对石亨还是相当信任与重用的。这些年里,石亨所得到的恩赏并不在他之下,尤其是对方还已封侯,这是陆缜这个官怎么都达不到的高度。再加上边军主将的身份,自然更让天子很难下决心来定其罪了。
果然,在一阵沉吟后,皇帝还是说道:“此事怕是另有内情,必须再经查办之后才能确定石亨他到底有没有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来。”
陆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现在不但有了那贾雄的证词,还有徐有贞自己承认曾与石亨有过勾结,但皇帝显然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点,只此便可看出石亨确实深得皇帝信重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好表现出不满来,只能接受。不然要是自己硬抓着这点不放,势必会让天子生出不满来,甚至对整起案子都生出怀疑来,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而皇帝在见陆缜并没有反对自己的这一安排后,心里反倒多了几分愧疚来,便又温言道:“陆卿你放心,既然在此事上你被人所陷害,朕就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尤其那些东厂之人,居然敢干出如此目无法纪之事来,实在罪不容诛!来人!”
随着皇帝这一声招呼,立刻就有几名内侍出现在了殿门外,等候着他的旨意。皇帝肃然下令:“你们这就奉朕的旨意,去东厂把谭渊等人都拿下了,交由锦衣卫处置。”
在那几个太监有些心惊肉跳地领旨的同时,陆缜也赶紧上前谢恩。他很清楚,这就是皇帝对自己的补偿了。只要此事一成,锦衣卫就能彻底压在东厂头上,后者也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随后,陆缜又问了一句:“接下来臣该如何处置此案相关人等,还请陛下示下。”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涉案的朝廷官员有不少,锦衣卫总不能把他们一直关着吧,总要给朝野一个交代的。
皇帝沉吟了片刻,便道:“这样吧,你把相关的案卷也呈送刑部和大理寺各一份,让他们尽快把案子审结了,明发天下。”因为此案是和今年的恩科会试相关联的,这已经耽搁了许久了,实在不能再拖,皇帝自然希望尽快把案子了结,然后立刻进行科举考试。不然再拖延下去,京城里的考生举子们可就真要按捺不住,跑到皇宫前来闹事了。
陆缜忙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皇帝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来,总算是把这档子事情给解决了。他可没发现,背过身去的陆缜脸上正露出一丝冷笑
皇帝让他把案件相关呈送刑部与大理寺,却没有说有哪些东西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比如牵涉到石亨的供词。既然皇帝不提,陆缜更不会刻意去为这个敌人隐瞒了,所以这一回,他得利用一下朝中武官员间的矛盾,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从宫里出来,回到镇抚司后,陆缜就叫来了手下那些处理公往来的经历官,吩咐他们把这些供词卷宗分别誊录几份后,送去刑部等衙门,然后就能等着此事在朝中发酵,看那些官会如何针对石亨这个边关武将了。
历朝历代,武之间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纷争,本朝自然也不例外。
大明从开国到正统朝这百来年的时间里,除了建帝当国的那几年外,几乎都是武将压着官一头,纵然这个天下皇帝还得靠着臣帮着治理,可论权势论身份,官是远没法与武官勋贵们比的。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因为太祖之后又出了个靖难才夺得大位的太宗皇帝朱棣。他虽然名曰守成,却也和开创没有任何的区别,这皇帝之位都是靠自己戎马一生给打下来的。如此,大明就比其他朝代要多上一批武将勋贵世家了。
正因为有了太祖太宗两朝武官接替着把持朝中大权,才算把官的势力压得极狠。要不是几年前正统皇帝朱祁镇听信谗言,御驾亲征在土木堡一败将朝中武将势力全给赔了出去,恐怕现在朝中武强弱的态势都未能改变呢。
现在朝中的官大多数都经历过那段与武将的争斗中处于劣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