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下来,直让薛长庆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惊惧之色:“侯爷,这事要是被人查了出来,咱们的干系可是不小哪。”
“哼,你当初做那些事时怎么就有胆子了?照我的意思办就是了!”
看着石亨阴沉的脸色,薛长庆便知道对方已经铁了心了,故而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了下来:“卑职领命!”
“明日一早,你就带人去吧。本侯会跟人解释,就说你是奉我之命去往别处公干的。”见他领命,石亨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同时又叮嘱道:“此事你一定要小心去办。要是再办砸了,当心你的小命!”
薛长庆心了一阵惶恐,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然后,这位就满是忐忑地告辞退出。他为人虽然不是太聪明,但却也想到了一点,哪怕自己这次真把事情办好了,恐怕依然不见得会安全哪。不过事到如今,他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谁叫自己贪心,早早就走错了路呢?
@@@@@
十日之后,太行山深处。
作为山东和山西两省的交界所在,这绵延数百里的太行山真可谓是三不管地带了。
这不光是因为此山位于两省相交所在,让两地官府不好明确自家的职权范围,更因为其辽阔的山势和复杂的地理环境,让官府无法真正掌控这一片山区。
事实上,不止如今这个各方面都相对落后的时代,就是几百年后,有了更加先进的交通与通信设备的情况下,太行山依然是小股人马流窜游击的绝好所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侵华的倭人可没少在此吃八路军的苦头,甚至连那什劳子的明将之花也折在了此地。
既然连拥有枪炮,训练有素的倭人军队也无法在这茫茫的太行山里剿灭游击军队,几百年前,只靠长矛弓箭作战的大明官军自然也奈何不了同样躲藏在山林之中的各路响马盗匪了。
事实上,有多股为祸一方的响马便躲藏在太行山的某处角落之中,只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太过复杂,官军才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而只要找到了机会,这些贼匪便会偷偷从山上跑出来,抢上一两个镇甸。
孙赤虎就是这么一支响马盗贼的首领,仗着对这一带山势道路的熟悉,他和手下的那百来人马可没少从山西山东两地抢掠财物,杀人越货。
可这一回,他和手下的那些人却尝到了之前官军们所遭受的苦处,被人牵着鼻子在山林间转了有好几日,不但没找到目标,反倒搭上了好几名兄弟的性命。
“老大,看那里……”当他们顺着草丛间的痕迹继续往林子深处搜寻时,兄弟中以眼尖著称的朱鹞子突然指着前头小声说道。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正好看到那里竟隐隐绰绰的倒着一人,这让他们不觉又是一阵紧张,赶紧小心地摸了过去。在确认周围没有问题后,几人才凑到了倒地之人的跟前,一看之下,便又是一阵惊呼:“是老六……他居然也被那家伙给杀了……”
顿时间,众人的神色变得越发的惶恐不安起来。这位倒在地上尸体早已发凉的老六是他们中间最善于在山林里与人交手的兄弟了。正因如此,孙赤虎才会派他孤身寻找目标下落。可没想到,他居然也死在了对方手里,这足以证明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是有多么的可怕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有兄弟惊慌失措地坐在了地上,全不知该怎么办了。也有人看向了自家老大:“咱们就不该听那官军的话,趟这浑水……”
感觉到这些兄弟已经对自己生出了不满的情绪来,孙赤虎当即板起了脸来:“当时的情况,要是咱们不答应他们,恐怕所有人都活不了。而且,那名薛将军提出只要我们肯帮他找到人,就能收我们当官军的条件时,大家也是答应了的。怎么,现在出了岔子,你们又都明白过来了?”
见自家老大动了怒,众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在沉默了一阵后,孙赤虎才道:“先把老六埋了吧,毕竟是兄弟一场。”
众人这才答应一声,几人伸手,就把仰面倒在树下的尸体给抬了起来。可就在这时,他们的头顶就呼地一声响,一张大网猛地罩落,直接就把那三名贼匪连着尸体一起给裹了进去,然后又唰地一下,给吊上了半空。
这一下变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让其他那六名未曾动手的贼匪都是一怔,暂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侧方林子的深处便有几声厉啸传来。当孙赤虎他们猛地醒悟,惊呼着举起兵器欲待招架时,几支利箭已射到了他们的面前,直接就洞穿了这几人的身体,只有作为首领的孙赤虎反应够快,闪身躲了过去,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还没等他镇定下来呢,一道身影已迅速从暗处扑了上来,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这一下的力道极大,竟把身材魁梧的孙赤虎给撞得打横飞出,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大树之上,发出了一声惨哼。
随即,一把刀已经压在了他的咽喉处。直到这时,孙赤虎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这是个穿着破碎甲衣,满脸精干与凶悍的青年。
“姚干……”孙赤虎叫出了对方的姓名,身子却是一颤。这时候,他终于后悔之前做出的决定了。
“不错。想不到连你们这些宵小之徒都开始打我的主意了。”姚干满布血丝的双眼里露出了丝丝杀机:“现在我想问你几句话,只要你肯如实作答,或许还能留得性命,不然……”
本书来自
第646章 惨案
时间进入到六月三伏天后,温度便直线上升。悬于半空的日头就如一团烈焰不断向着九州万方散发着足以将一切都炙烤融化的滚滚热浪。哪怕是有泉城雅称的济南城,如今也成了一只巨大的蒸笼,热得叫人轻易不敢出门。
但周朝先和叶畅飞两人此刻却只觉着后背阵阵发寒,根本没有半点炎热的感受。他二人所以会有如此反应,不光是因为这屋子里摆着好几盆的冰块,让暑意消减了许多,更因为上头巡抚大人看着他们的冷冽目光。
一直以来,陆缜对这些下属官员的态度还算尊重,极少真个怒目相向,哪怕是之前他们明里暗里与自己作对,阻碍开海之事时,他也保持了面子上的友善,只在暗地里拿住他们的把柄加以威胁。可今日,他显然是动了真书里看过它的名字。正确地说,是对黄岩镇有着深刻印象,因为这镇子就是石亨在文书里提到的,让山东官府派人严密监控的那名叫姚干的逃兵的家乡所在!
话说当初在直接让高尽忠回绝了石亨的要求后,陆缜就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难道石亨还能因此就向朝廷告自己一状不成?作为巡抚的他,有的是其他更要紧的事情,哪怕是给北京的家人写几封书信,都比这事重要得多。
只是……事情的发展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严重了呢?那个叫姚干的逃兵,真个就如山西那边传来的消息所显示的那样,竟与藏身深山里的贼匪沆瀣一气,然后联合他们杀进了山东境内,犯下了如此大案?
不对,这事怎么想都透着古怪,叫人难以相信。哪怕这姚干和家乡之人结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断不至于干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来。那可是几千名乡亲父老,而且绝大多数都不可能与之结仇,他怎么可能放由那些贼人对他们大开杀戒呢?
随后,叶畅飞的一句话就更让他确信了此事另有隐情:“下官以为,这次犯下如此血案的凶徒应该远不止一路贼匪,不然以他们只有百十人的人手,是根本不足以屠尽满镇百姓的。我山东一地,习武者也有不少,真遇到这等事情,总有些青壮会奋起反抗……”
陆缜深以为然地点下头去:“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个疑点。是什么人,能纠结起这许多的响马山匪来做出如此事情来。若只是一路贼匪,一个小镇的那点财富或许还能让他们铤而走险,可要是再多上几股人马,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如此一分析,三人便越发觉着事情古怪,个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了。不过身在济南的他们,显然不可能真正查出事情的真相,所以周朝先和叶畅飞二人还是在陆缜的嘱咐下,决定带领人马迅速赶去当地,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些杀人的凶徒给捉拿问罪。
直到两名下属离开,陆缜的目光才沉重地落到了那张地图之上,最后定在了隔着太行山的那一片只是笼统地写着山西二字的空白区域。一个有些疯狂,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想法突然就跳出了脑海:“这次之事,会不会是石亨对我山东地方的拒绝其要求的报复?”
这个想法生出后,都吓了陆缜自己一大跳。这怎么可能?虽然石亨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也不至于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来吧?但这个想法却似乎是对此事最为合理的解释,因为要想号令那许多的响马山匪可不是一个逃兵能做得到的,倒是官府确有这样的能量……
(本章完)
本书来自
第647章 与虎谋皮(加更!)
感谢新盟主书友18672397的加更……说了的话总是要作数的。。。。。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整个山东,乃至大明上下都在关注着这场令人发指的屠戮惨案,连天子都被惊动,并下严旨,令陆缜等当地官员一定要尽快查明案情真相,并确保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于是乎,整个山东官场都调动起来,一批批的官军赶往曹县,把个小小的县城占了满满当当不说,就连附近的那些村落和镇甸都驻扎了好几百的军队。而百姓们,则是忧心忡忡,特别是那些地处偏僻,远离城池的村落,更是人人担惊受怕,生怕什么时候同样的噩运便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为了自保,这些村落之间还结成同盟,把各村青壮都集结成队伍,日夜在自家村落方圆十里处巡哨,真正做到了草木皆兵,严阵以待的模样。以如此官民配合着的布置,只要那些贼匪再敢露面,就一定不可能逃得回去。
只是如此罗网布下之后十日,却再没有任何贼匪的消息传来,显然这些家伙在闹出这么大一桩案子后,便已逃回深山,不敢轻易露面了。
同时,在黄岩镇和临山镇两地勘察案情的提刑司相关官员也遇到了难题,除了那些尸体外,这些贼匪几乎就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让人根本无法循着蛛丝马迹去找到这些凶手的位置。
当这些消息一一反馈到济南,来到陆缜面前时,他虽然深深地皱起了眉来,却并未真个动怒。因为就在此番惨案发生后,他便隐隐感觉到了这背后大有蹊跷,想用对付一般贼匪的手段来查明案情,捉拿凶手显然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见他在看了禀报后沉默不语,坐在下方的高尽忠等官员也是一阵不安。虽然这事情与他们的关系不是太大,可一旦巡抚大人真要追究,或是推诿责任,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怕也很难脱身哪。
“你们说,这案子有没有可能其实并不光只有那些响马山匪参与其中,而是另有一股对官府行事了如指掌之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呢?”在良久的沉默后,陆缜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这一开口,就再度让人震惊不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
直到陆缜把目光落定在锦衣卫千户屈工亮的身上时,这位一向行事低调的武官才郑重地一点头:“大人所虑甚是,从之前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此事确实透着古怪,似乎是有对我官府行事极其熟悉之人在给那些贼人出主意。”
“屈千户,此话怎讲?”高尽忠等人都被这话吓了一跳,赶紧就出言问道。要是真让人相信了这一说法,那山东全境的官员可就都难逃嫌疑了。
在看到陆缜点头示意后,屈工亮才斟酌着道:“光是案发现场找不到线索便已极为可疑了。因为一般贼匪,无论多小心,都会留下不少与自家相关的痕迹,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做得如此小心,毕竟他们不是一般的凶手
,而是打家劫舍,杀人如麻的盗匪。”
顿了一下后,他又继续道:“只有对官府行事很是了解之人,才会做这些事情。另外,当时在那附近就有官军,可他们居然对此全不知情,这就值得深思了。一定是有人对他们的行止也了然于胸,才能做到如此地步。由此可见,这次之事的真凶一定很不简单,甚至还可能就有我官场或军队中人!”
别看屈工亮在官场里一向没什么起名,可这番话却说得条理分明,足可见其能力也是不俗了。而这也让其他那些个官员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互相打量着,多了几分怀疑。
陆缜见了,便又出言道:“你们不用如此提防我们自己人,我相信此事应该不是我们山东官员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