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看到这么个藏得如此隐秘的密室之后,众人已对陆缜的话信了八成以上,毕竟要不是心里有鬼,谁会在家里掏这么个地下密室出来?
陆缜也皱起了眉头,略一沉吟,才走了过去:“让我下去看看。”他也不信,这下头会没有任何的线索可寻,说不定是他们搜的不够仔细。
来到底下,陆缜发现这是个两三丈方圆的地窖一样的所在,在身边兵士火光的照明下,里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这里面完全就没有东西。除了东边墙壁之上留有香火炙烤之后所留下的痕迹。
为了确保没有遗漏,陆缜甚至还拿过火把四处仔细照了一遍,又拿手在四面墙壁和地面上很是敲击试探了一番。可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这密室居然只是一间空屋而已!
当看到陆大人深皱着眉头从下面上来后,众人已猜到了是个什么结果,不少人便在心里嘀咕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真冤枉人了么?”
而陆缜却随后来到了薛信面前:“说,你把东西都藏哪儿了?别以为将可以指证你乃白莲教逆匪的证据藏起来,本官就能被你骗过去。有些东西可是藏不住的。”
“大人冤枉哪,草民实在是无辜的,并不是那什么白莲教的人”薛信口中继续叫着屈,心下却是一阵窃喜,得亏自己之前做了那个决定,不然可就彻底暴露了。
原来,这密室原先确实是用来供奉无生老母牌位的。作为白莲教的人,要是不安设这么个场所,不说别人,就是他自己个儿的心也过不去。但偏偏这一回他要做的事情很是不小,很可能会让整座济南城都被大水所淹没,那自己的这处宅子自然也无法幸免了。
出于对无生老母的尊敬,早在前一日夜里,他就让亲信之人将这些祭拜之物给请出了密室,并秘密送出了城去。没想到当时的一个不经心的决定,却帮了他的大忙,这让薛信忍不住要道一句真是无生老母在保佑了。
但陆缜却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看来你还是不肯招了?我来问你,那下面墙上留下的香火痕迹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密室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回大人,这里是草民用来藏贵重货物的。大人也知道草民这车马行平日里要帮人押运货物,有时货物价值不菲,又要暂时存放在此。为了避免被盗匪偷去,我们才在这里挖了个不起眼的密室。”薛信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就给出了解释:“至于那香火痕迹,只是小人一向笃信神佛,所以总会下去烧香祭拜一番,希望他们能保佑于我。”
“哼,真是好一个借口哪!”陆缜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但一时却又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
此时,又有不少四处搜查的锦衣卫有些丧气地赶了过来,给出的答案也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任何的发现。而这么一来,就更让陆缜无法把白莲教贼人的罪名扣到这家伙头上的,让他一阵的恼火。
周朝先见此,也是一阵无奈。在犹豫了一阵后,还是上前小声道:“大人,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以下官之见还是先放一放吧。这薛家在济南城里可是有些名头的,要是惹来公议,可对大人您的声望很是不利哪。”
“多谢臬台好意,但本官确信他便是白莲教贼首,此时若放了他,只会是放虎归山,到时再向拿他可就难了不说,说不定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陆缜却不领情,依然坚持自己的意思,转身下令道:“来人,把他们全部押去锦衣卫千户所里详加盘问,我就不信一张嘴都撬不开。”
“大人这不妥吧?即便是要问案,也该由下官”周朝先还想再劝,却被陆缜挥手打断了:“照此行事,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自由本抚一人承担!”
巡抚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无论周朝先还是其他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答应一声,看着锦衣卫的人上前,把薛信等一干人从官军手里接过,然后押了他们离开了。
不过众人心里就难免不会生出些别的意思来了。这次巡抚大人非要针对薛家车马行,看着实在有些蹊跷了。莫非这是为了打压济南城里的官员和士绅所走的一步棋么?为的就是在众人心里树立起一个说一不二的形象来。
可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事情还是落实了下去。不但车马行里的上下人等都被带走,这一处商铺和宅子也被封了起来,还派了人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只是,光这样显然是不可能定人之罪和让人信服的。虽说刚开始时确实当场抓到他们持有兵器,但那毕竟只是寻常刀剑,是朝廷默许民间可用的,并没有弓弩甲胄之类犯忌讳的东西。
所以在不少人看来,陆巡抚的这一次决定大有问题,说不定天亮后消息一传开,就要惹来无数非议了。尤其是当人是落在锦衣卫的事情传出去后,更会让人对此议论纷纷了。
这一番捉拿和搜索花了不少的时间,等一切落定,锦衣卫押了薛信他们往回走时,夜晚已尽,天空已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同时,那些奉命封锁街道的兵卒们也都领命退却,要是连白天都这么搞的话,只会惹得人心惶惶,这是陆缜和济南的官员们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薛信被反绑了双手,左右还被两名锦衣卫校尉夹着,只能随波逐流地朝前走着,口中还不时小声嘀咕一声冤枉之类的话,直听得附近的一些人很是不耐。直到来到一处高有四层,挂着玉春阁招牌的青楼下方时,他口里的声音才是一顿,同时目光微不可察地向上瞥了一眼。
就在他头顶的一处窗户里,赫然站着个模样俊俏,脸色凝重的年轻公子,此人正是许青莲。
话说自从知道了薛信的全盘计划后,许青莲就没有再与之待在一块儿,也没有再对此事加以任何的干涉。不过他也并没有离开济南,而是化名躲进了这家青楼之内,等着事成之后再露面指挥大局。
可昨夜官军的这场动作还是惊到了正在逢场作戏的许青莲,看着这么多人马的调动,还真让他吃惊不小。所以这一夜里,他便没再和包下的花魁行那云雨之事,而是一直伫立窗前,关注着外头的变化。
直到现在,看到薛信居然被锦衣卫的人给押上了,他的心才猛地一沉,知道这次的计划又将出现极大的变数了。唯一让他稍感欣慰的是,在抬头与自己作目光交流的短短一瞬间,薛信已传递了一个让自己不要慌,一切还在可控之中的眼神。
“今日就是行事的关键日子,虽然薛信是落在了官府手里,但之前的布置还在。只要抢在官府之前毁去河堤,则我圣教的大计依然可以成功!”许青莲很快就做出了判断,也知道,接下来自己身上的担子怕是更重了。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里已闪过了湛然的精芒,一回首间,竟吓了刚欲上前痴缠的花魁一跳
第583章 禁锢(上)
带人返回行辕后不久,陆缜就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儿。
之前他为了保险起见,便把一众官员都给留在了园子里,现在他们得到了昨夜发生的一切后,便全都找了过来,让他连休息都不可得。
“大人,如此做法实在不可取哪,那薛辛虽非什么权贵人物,但在济南也小有名气,如此无凭无据地就将其交由锦衣卫屈打成招实在于法不合哪。”
“是啊大人,官府行事还是要讲求证据的,那薛家车马行一向以来循规蹈矩,多有配合衙门办事的,如何能随意就把其中人等都给抓了呢?如此一来,可是会叫其他士绅商人们心寒的。”
“还请大人三思哪,那薛辛看着实在不像是会与白莲教勾结之人,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
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围定了陆缜就是好一通的劝说,直让我们的陆巡抚都感到了一阵头疼,连连摆手示意了几次,才让他们停下嘴来。
随后,他才拿眼从这些急切而来的官员脸上一一扫过,似有深意地道:“看来各位大人对此事还颇为上心哪,却不知这么做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哪?”
被他这么一点,这些人心下便是一虚,但还是嘴硬地回道:“下官等自然是出于公心了。若说私心,也是为了抚台大人您的清誉,若出了如此冤案,实非我济南之幸事,更非大人之幸事了。”
“呵呵,诸位说的倒是振振有词,可你们想过没有,本官为何就敢这么做?若非确有实证,我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连夜把这些人都拿下了?”
这话倒是说得其他人为之一愣,随后才再次问起了什么是实证。陆缜便再次把利津擒下的那些白莲教徒所交代的口供给提了出来。
众人先是一阵犹豫,随后才道:“大人,此事虽然有些道理,可只以一些贼人的口供,而无有确凿证据就拿下一个本分守己,且与官府有功的商人可实在有些草率了。说不定那是贼人故意攀咬于他呢?”
“这话说的,你们觉着可信么?”陆缜顿时把脸一板:“一些利津县里的贼人会无缘无故地去冤枉一个济南城里的商人是他们的同谋?还有,你们如此急切地想为那薛信开脱,到底是何目的?”
被他们这么一追究,这些官员的脸色就是一变,不少人下意识就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有几个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再敢反驳,毕竟陆缜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这分明就是在怀疑他们与薛信有所勾结了。
作为朝廷官员与商人有所勾结本就是一桩不小的罪名,何况这商人身上还有这么项要命的罪名呢,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保薛信。
而陆缜也迅速抓住了这一点,目光再度扫过众人:“实话告诉你们,本官另有办法来确认其罪名,若是有哪位大人真觉着他是冤枉的,此时可以提出,本官也会将之记录在案,到时再请朝廷做个公断!”
他把话说得如此严重,这些官员如何还敢坚持?只得唯唯称是,同时心里也嘀咕开了,不知他有什么办法来确认这一切?难道又是让锦衣卫严刑逼供么?
不过这一疑问他们是不敢当了巡抚大人的面提出来的,只得带了满腔的疑惑退了出去。不过一旦离开了陆缜的视线,这些人又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实在透着古怪,你们说陆巡抚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要么确实如他所说,那薛辛大有问题。”一人忧心忡忡的做出了推断:“要么这是抚台大人他扶持锦衣卫的一个手段。”
“此话怎讲?”众人听他给出了这么个说法,顿时个个都露出了紧张之色。锦衣卫一向与官体系是对立的,要是抚台重用之,势必会对他们这些下属带来不小的打击。
“你们想啊,要是锦衣卫这次帮着巡抚大人把为祸我山东的白莲教逆贼给剿灭了,其功劳自不必说,今后也将彻底成为大人的左膀右臂,到那时候你我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听了这话,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将来要是本就不受约束的锦衣卫有了抚台大人的纵容,他们这些地方官可就真要倒大霉了。
“可是,抚台大人他不也和我们一样么?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这事呢?”
“还不是被开海一事给闹的?我们一直拖着后腿,几次坏了大人的好事,巡抚大人自然心中不满,希望能找一些肯从命的下属了。而锦衣卫这次就很是配合,所以大人他就”
这么一说,众人都恍然过来,纷纷大点其头,然后心中的忧虑就更深了。要真到了那一步,自己等人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只是事已至此,还有改变的办法么?
陆缜可不知道这些官员会生出这许多的联来。刚从利津县赶路回来,又一夜不睡的他已经深感疲惫,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不过眼前的问题还是让他难有安心,便叫过了韩五通来问道:“杨千户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么?”
昨夜的这场行动,只有钦差卫队和当地的官军、锦衣卫出动,杨震和他的那些手下却被陆缜委以其他任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震那边还比拿下薛信更重要些,让他不得不关心。
韩五通忙禀报道:“就在天亮时,杨千户便已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一切尽在掌握,对方似乎已经蠢蠢欲动了。”
“好。我猝然出手,为的就是逼迫他们铤而走险。既然杨千户已布置好了一切,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先回房消息,你让人继续留住了这些官员不要让他们走了。到时候,我还有用。”陆缜说着,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韩五通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为难之色。他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实在有些不敢为难那些官员。可既然自家老爷发下令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办了,谁叫他已决定紧跟在老爷身边做一个合格的亲信了呢:“是,小的一定留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