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即便他们真个找到了水源,那一两口水井就真能满足几十万大军的需求了么?”
这话倒是在理,说得众人精神便是一振。随后,也先又阴笑道:“还有一点,你们真觉着找到了水源对他们来说就是好事么?说不定这还会成为他们内部分裂的一个契机呢。汉人古书里有句话,叫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放到这里也是适用的。”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最后一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被也先的一番见识给折服。一时间,众人又冲他猛拍了一通马屁。
而也先,也坦然受了这些吹捧,然后才做出了最后的结论:“所以,我们要做的只是静静地围住这山,等着他们心神俱疲,再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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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的判断果然不错,这山上居然就干得几乎找不出什么水源来。只在东边山腰处,找到了一眼山泉,但对这几十万的明军来说,这点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都不够一个百人队分的。
如此,山上的明军既要防着蒙人的袭击,又要找水源,经历了十多次的希望到失望后,所有人终于渐渐绝望。同时,因为缺水的关系,已经有不少受伤失血的将士因此倒下,彻底地失去了战斗力。绝望的乌云,已经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哪怕无须为粮水发愁的皇帝,此时也有些乱了分寸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在过了足足一天一夜,却依然毫无所获,反倒发现将士们已开始精神涣散,只能靠着山石呆坐时,皇帝终于开始慌了,急忙看着身边的王振问道。
“老奴也……”王振下意识地就要说一句自己也无计可施,但随即又转过念来,赶紧改口:“老奴以为,如今或许只有全力突围一个办法了。死守在这儿,用不了两三日,这几十万大军都得赔在这儿,就是陛下您的安危也难有保障。”
“是啊,如今似乎只剩下这个法子了。”朱祁镇点头之后,喃喃自语道:“只是,下方的蒙人骑兵……”
“陛下,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项羽当初在巨鹿一战不就是因为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才能大破秦国军队么?如今我大明将士兵力远在鞑子之上,难道还鼓不起这份勇气来?何况,还有陛下坐镇军中,我军将士士气如虹,必能取得此胜!”王振立刻就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极力说服道。
事实上,对于突围之举,王振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但他却知道,此时盼援军及时抵达是最不现实的,反倒不如赌这一把。虽然这么一来,大军的损伤一定极其严重,但只要自身能保无虞,那死些低贱的军中将士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然已经被王振一番话给说动了,但此时的朱祁镇已不可能继续一意孤行,就赶紧让人将张辅给叫到了跟前,向他询问起这么做的可行性来。
张辅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就慌了:“陛下,万万不可哪。此时我军士气已跌到谷底,只是靠则地势之利,才能与蒙人达成平衡,若是贸然突围,不但必然会出现溃败的结果,而且就是陛下您之安危都难有保障。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坚守,我们要相信宣府的兵马会赶来,与我们里应外合,才能扭转眼下这不利的形势。”
“哼,英国公,你口口声声说会有援军,可这都一天时间了,怎么不见半个援兵到来?现在山上缺水缺粮,你是要饿着陛下么?”王振当即没好气地斥问道。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待着了,现在张辅如此反对,自然是触了他的逆鳞。
“臣不敢。但就臣几十年领兵作战的经验来看,此时忍耐着守在山上是最稳妥的方法,还请陛下明鉴!”张辅忙为自己声辩了一句,同时用强硬的态度望向了王振,以及朱祁镇。
朱祁镇的脸上也是一阵纠结。说实在的,此时的他那是万分后悔,原来战场是如此的危险与残酷,自己实在不该不听群臣的劝告来此啊。不然那些落在后头的官员就不会白白死在这里了——虽然下面的人一直有所隐瞒,但他还是发现了在撤上山来的途中,已有大量朝臣死在了乱军之中。就连内阁首辅曹鼐,也早不见了踪影,显然是被蒙人所杀。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战场绝非自己以前在宫里所想的那样,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成为像太祖太宗那样的开拓之君。别说领军作战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去都极为困难。
所以此时的皇帝已经放弃了继续干涉用兵的想法,这一点他还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张辅这名数朝名将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坚持:“好吧,那就照英国公的意思办。”
“陛下圣明。”张辅闻言,可着实松了口气。只是一旁的王振,却是把他恨到了骨子里去。
就在一场危机被化解的当口,一名守在下方的将领却神色异样地赶了过来:“陛下,英国公,鞑子那边突然派了使者过来,说是要面见陛下,有事相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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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城下之盟
一名五短身材,罗圈腿,却面露精明之色的蒙人在一干禁军将士身怀戒备的围视下被带到了大明天子的跟前。不过,在他来到距离朱祁镇尚有四五丈远时,便已被军卒拿刀枪逼停:“来使止步,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便是了!”
这位也不介意,照足了草原上参见大汗的规矩先单膝着地,以手抚胸地跟面前的青年皇帝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大明的皇帝陛下,我今日前来,可不是想要与你们为敌,恰恰相反,我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你还真敢说哪。”一旁的几名将士忍不住冷笑驳斥。是啊,自家都被蒙人逼得退到这山上,并被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对方居然还敢这么说。
就是朱祁镇,此时也是一脸的阴郁。不过天子自有其威严,总不能跟寻常将士般乱说话,当即道:“虽然我大军因一时不慎而被你们偷袭得手。但你们也不要太过得意,此地终究是我大明境内,边上更有无数边军镇守,想必很快地,他们就能赶来救援。到时候,谁胜谁败可就不好说了!”
“皇帝陛下你说的不错,我们草原部落的兵力本就不如你们,要是再有援军杀到,我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出乎众人意料,这位使者居然没有做出反驳,而且还大方地承认了自家的弱点。
但还没等君臣感到一丝高兴呢,他又继续道:“但是,真到了那时候,你们明国大军的伤亡也将是极其巨大的,会远远超过我们的族人。不单如此,要是你们所说的援军迟上几日赶到,则山上这几十万大军的下场也必然很是凄惨。因为我们早已查明白了,这附近水源极少,你们现在三军缺水,是支撑不了多少时日的!”
“你……”自家最大的问题被敌人一语道破,朱祁镇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差点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好在他反应还算迅速,在察觉这可能是敌人的试探后,生生忍了下来,换成了一句:“简直是一派胡言,虽然附近缺水,可这山上却偏偏已让我大军凿出了数眼水质甘冽的水井来,足够我大军之用了。”
见天子能有此反应以挫对方锐气,几名臣子都露出了欣慰之色。看来,这次的遭遇也不全是坏处,至少让咱们的陛下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那使节闻言也不见半点慌张,只是淡然一笑:“是么?看来是我们有些自作多情了。本来,还想着以此为契机,与皇帝陛下你谈上一谈,通过更友善的方式来消弭这场对你我双方都很是不利的战争呢。现在看来,你们是不可能退让了,那就算了,等过上几日,再一战见分晓吧。”
说完这话,此人居然没有半点犹豫,就再次弯腰行礼,摆出了一副要就此告辞的架势来。
他这戏虽然做得很足,可在不少官场老油条眼里却依然漏洞百出,知道这不过是其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对此,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不作理会,那样他自然会把话重新绕回来。而这么一来,占据主动的就是自家了。
可偏偏咱们的皇帝陛下却被他给骗了过去,一个沉不住气,已出言相留:“慢着!”
他这一开口,众文武的脸色都是一变,而那使者却露出了一丝笑容,忙把将转未转的身子一顿,看着前方:“不知皇帝你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你们有意消弭这场战争,可是真心的?”朱祁镇赶紧问道。说实在的,在经历过这两日的变故后,他心里早已悔怕不已,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回到京城里去。所以一旦有人给了他这么一线希望,他便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那是自然,不然我又何必冒险上山来呢?这是我们太师的意思,他也觉着最终闹个两败俱伤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在顿了一下,又看了朱祁镇一眼后,他又继续道:“不过看皇帝陛下你的意思,这一战是无可避免了。那我只能回去把你的意思传达给我们太师,然后让大军做好决战的准备。”
“其实此战也未必非打不可……”皇帝一听,更是一阵发慌,赶紧说道:“你先说说吧,要如何才肯退军?”
对方等的就是他这一句,所以当即道:“其实我们草原各部也不想和大明开战,实在是这回你们边镇的官府欺人太甚,我们才不得不起兵。”
“你这是颠倒黑白,明明是你们草原族人不遵榷场法令,随意杀人,甚至还出兵犯我大明疆界,才造成的眼下这一局面!”他话音未落,就已有官员跳出来直接反对了起来。
使者却不想与之分辩,因为他知道,论口才,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拼得过这些文官,何况人家可是有好几十人呢。所以只是把目光落向前方的大明天子:“皇帝陛下,无论如何都好,这一回你们还是被我草原勇士给困在了此地。所以,要是你想让我们退兵,就得答应我们几个条件……”
“放肆!我大明煌煌上国,岂会受你要挟!”有几个官员再次厉声呵斥道。
“众卿还请先消消气,听他怎么说再作决定不迟。”朱祁钰这时终于开了口,有些恼恨地扫了这些不断开口打岔的家伙一眼。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他们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呢?
天子开了口,这些官员只能遵命,回身闭口不再说什么。其实他们也知道继续打下去自己很可能将难逃一死,毕竟他们都是文弱书生,到了战场上是没有半点自保之力的。但是,为人臣的气节却让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无法接受天子被人要挟退让的情况发生。
直到他们退下,那使者才继续道:“我们的条件其实也很简单,第一,皇帝陛下你要严惩那些在此番矛盾里残害我草原族人的凶手,这里我就有一份名单。”说着,他已把一张写了好几十个名字的纸张递了过去。
朱祁镇在接过一看之后,脸色顿时就是一沉,这上头所提到的,都是大明边地的重要官员和将领,就连大同总兵胡遂都在其中。
使者的话还在继续:“第二,此番我们草原各部损失极大,所以我们需要大明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也不要金银,只要你们肯给我们提供三年用的粮食,以及各部所需的器具物资,便足够了。这些物资的具体名字和数字,我也列了下来。”说话间,又是一份单据被递了上去。
众官员的脸色越发难看,这是赤果果的敲诈了,相当于是在逼大明签城下之盟。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侮辱,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
但因为刚才皇帝刚说过话,他们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着。
“第三,在我们退兵之前,你们得交出三十名官员作为人质。这样,便可确保你们会遵守前面两条约定。不知皇帝陛下可愿意照做哪?”
三个条件不可谓不苛刻了,包括朱祁镇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若真照此办了,他们将成为像宋朝一样被后世嘲笑的存在。
但眼下的局势,看着可比当初签订澶渊之盟时的北宋更加的危急,不但四面被敌人所围,而且山上还缺水少粮,根本坚守不了多久。他们敢不顾一切地拒绝对方提出的要求么?
最终,在良久的沉默后,朱祁镇开了口:“此事关系重大,就算是朕也无法立刻作出决断。你可否先回去,等我们有了一个决定后,再派人下去。”
“可以。不过我们可耽搁不起太多时间,还望皇帝陛下能够明白。”来使倒也痛快,当即点头答应,随即再次行礼,在众人愤恨目光的注视下,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
“陛下,我们万不可接受这等条件哪!”见使者一走,群臣终于动了,纷纷跪倒在地,向天子痛陈厉害。
其实皇帝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若真答应了一切条件并照做,自己在史书上必然会担上极大的骂名,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