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禁一阵震惊,随即黯然的扭头对身边的人说:“走吧,没戏可看了。”
孟觉晓从人群中慢慢的挤出来,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衫,依足了礼数拱手作揖道:“江南举子孟觉晓,拜见相爷!”
茅调元坦然的受他一礼,别说是地位了,单单是年龄摆在那里,也没人能说出任何不是。待孟觉晓行礼之后直起腰来,茅调元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都不说话。
孟觉晓能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如锋利的刀一般在身上流转,但更清楚这个时候不能腿软了。所以孟觉晓反而微微挺了挺腰杆,脸带微笑朝茅调元反看过来。两道目光无声的相撞,孟觉晓心中没鬼。所以丝毫不惧。茅调元看清楚孟觉晓的目光,便隐约的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这是一个突事件。如果不是突事件,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不会这么坦然。
“把那个小畜生给我带上来!”茅调元回头语调不高,但是极其严厉的说了一句。
“是!”有人大声应道,接着两名衙役夹着茅冲出现。众人一看,茅冲的嘴巴里还堵着一块破布,呜呜呜的不知道想说啥。
人被带到前面,茅调元又道:“周海何在?”
“下官在!”应天府尹周海,这个时候从衙门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来到跟前。
茅调元对他道:“这个小畜生在外面胡作非为,本相亲自把他带来了,你只管依法处理。如果胆敢枉法,本相摘了你的帽子。”
周海恭敬的应道:“是,请相爷放心!”说着回头一招手,两名衙役上来接过茅冲,拖着往衙门大堂去。
孟觉晓一直很有耐心的看着,心里一直坐着激烈的斗争。事情到了这一步,局面已经完全掌握在茅调元的手中。孟觉晓只能叹息这个老家伙太厉害了,出面这么一处理,所有道理都站他那边不说,还能博得在场所有人的同情,甚至连自己都被打动了。刚才孟觉晓便意到,有人要推波助澜,眼瞅着局面就要失控,心里还挺急的。这个事情一旦闹大,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茅调元固然要吃挂落,而自己呢?对于孟觉晓而言。茅调元无疑是个巨无霸,在他面前真的如同蚂蚁面对巨人。
出于自保的心理,孟觉晓一直咬死要告的人是茅冲,丝毫没有提及茅调元半个字。也就是在刚才,孟觉晓猛然的意识到,京城里的水太深太浑了。
“慢!”孟觉晓上前一步,伸手拦住衙役,在茅调元不出所料的目光中,孟觉晓朝茅调元长揖及地,做拜服状道:“茅相高风亮节,真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也!”
茅调元脸色不变,微微抬手虚扶一下,微微笑道:“过誉了!”
孟觉晓又道:“今日之事,茅相用行动说明了一切,孟觉晓代在此代天下的读书人,再行一大礼!”孟觉晓说罢,又是长揖及地。这一次茅调元不像刚才那样虚扶了,而是上前一步伸手作势道:“孟公子何必如此,茅冲有错,自然有国法处置,本相绝不枉纵!”
其实从茅调元把茅冲带出来的瞬间,孟觉晓便清楚这一次的事情可以收场了。继续闹下去,边上的举人都不会再支持他。再说本来闹起来。就是为了自保。现在茅调元亲自来了,日后谁也不敢动自己一根毛,否则茅调元第一个放不过他。这个道理,想明白一点都不难。
孟觉晓坚持的行完大礼后,直起身子,朝四周的举子拱手道:“诸位,茅冲虽然有错,然年轻人谁没犯过错?今日相爷亲自押送他至此,孟某以为,足矣!此事孟某想就此作罢,诸位以为如何?”
“孟兄所言极是。我等俱无异议。”人群中纷纷有人应和,如果说之前大家的怒火可以烧了应天府,随着茅调元的低调出现,什么火都熄灭了。
“孟举子,如此不妥吧?茅冲犯法,依律当如何?”茅调元转身问,周海立刻上前道:“依律当打四十板子,枷号游街示众,以正视听。”
茅调元脸色一沉道:“那就这样处理吧!这个小畜生,无法无天,在天下读书人面前丢尽了相府的脸。本相也是辛苦起于一经,最能明白读书人的风骨。此等逆子逆孙打死活该。”
“相爷不可!”孟觉晓这个时候就算是在怎么傻,也要大声喊上一句,其实他心里巴不得当场打死茅冲这个***。可是如果真的由他来坚持,气是出了,但是日后在天下读书人的心里,孟觉晓气量狭小的名声注定是要留下的。
“此事因学生而起,但求相爷给学生一点薄面,就此了结此事吧!否则日后学生如何有颜面再见相爷?”孟觉晓再次长揖,伸手的举人们一起跟着长揖,异口同声道:“求相爷!”
蒙先豪远远的站着看着有一会了,此刻不禁微微叹息一声,摇摇头对身边的一个家人低语几句,转身悄悄的走了。
“一点都不好玩,走吧,去他住的地方等他回来。”男扮女装的李柔失望的叹息一声,转身也悄悄的走了。
茅调元等到了自己预料中出现的一幕,微微一笑对孟觉晓道:“既然孟解元有此提议,本相回去对茅冲一定严加管束!今日之事,本相已经调查清楚,全是茅冲的错。来人啊,把东西抬上来。”
有人立刻抬着一堆吃穿住用一类的物品,堆在孟觉晓的面前,茅调元又道:“些许赔偿,望孟解元不要嫌弃。”
“相爷,学生万万不能接受,还请相爷收回。”孟觉晓立刻做出惶恐不安的表情。这个时候如果轻松的接受了,会给举人们留下一个讹财的印象。
“怎么,看不起本相么?”茅调元脸带微笑的问,孟觉晓显得越的惶恐道:“学生原本无非求一个公道,相爷已经给了学生公道。如今相爷馈赠,学生如果收下,便是动了贪念。还请相爷成全!”
“唔,如此说来,倒是老夫考虑不周了!可是任何赔偿都不给,这倒显得本相小气了。”茅调元又一次当面承认自己不对,孟觉晓自内心的深处对面前这个老东西,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敬畏。老东西!太厉害了!所有想法,孟觉晓也只能放在心里。
言语之间孟觉晓意识到,老东西在给自己挖坑!等着他顺口说错话掉坑里去。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改怎么回应么?孟觉晓下意识的四周看看,顿时有了主意。
“不如相爷请在场的举子们吃一顿便饭吧,大家都跟着累了半天了,这天色也快黑了。”孟觉晓这一招借力打力,立刻令茅调元的表情生了细微的变化,原本是不动如山的平静,突然瞳孔急剧的收缩了一下。
茅调元吃惊了,如果不是来之前弄清楚孟觉晓是蒙先豪的学生,又是周致玄欣赏的举子。孟觉晓方才的表现,让茅调元生出了爱才招揽之心。茅调元甚至有点嫉妒蒙先豪了,这个家伙哪里找来的这么好的学生?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其实茅调元这个想法,完全是自相矛盾。天下的人才何其多也?关键是看他自己想用什么样的人?
茅调元确实是想用钱物让孟觉晓暴露出贪财的本性,展示在四周的举人面前。刚才他本打算强制性的把东西塞给孟觉晓的,实在不收他也可以丢下东西就走。就是这么一道难题,孟觉晓却在瞬间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茅调元两朝辅相,看人的眼光怎么会错?
孟觉晓身为解元,又是蒙先豪和周致玄手底下考出来的,这两位绝对不会徇私的家伙,是不会照顾孟觉晓的。这说明孟觉晓是有真才实学的。刚才急迫间的应对,可谓滴水不漏。既免了给周围举人留下不好印象的嫌疑,又做了个顺手人情,还不用自己花钱。关键的是,此举让茅调元也做了好人,更让茅调元无法拒绝。茅调元看孟觉晓年龄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心智,这种人才哪个不爱?
茅调元看着孟觉晓笑了,笑的让孟觉晓芒刺在背。有一种被人洞穿心肺的感觉!这种感觉,孟觉晓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孟觉晓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都被看穿了,但是他更知道不能回避,所以镇定的抬头再一次对上茅调元的目光。镇定当然只是在脸上,其实孟觉晓的心跳在加,小腿在酸。
“好!本相便承你的情,请诸位举子吃一顿晚饭!”茅调元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朝众人拱手道:“诸位举子,可否给老夫一个薄面?”
“我等拜谢相爷!”所有举人都长揖回礼。
茅调元这才对周海道:“怀川,请客的事情拜托你安排一下,老夫尚有要事要处理,先回去了。”交代了周海后,茅调元在一片“恭送相爷”声中离开,表演完美谢幕!
孟觉晓看着茅调元的背影,仿佛看见了一座不可攀越的大山。
“孟兄在想什么?”范仲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出现在孟觉晓身边,冷笑着看着远去的大轿子。
………………………………
卷 二江南之秀第十九章 新成员的加入
孟觉晓微微的摇头。没回答范仲淹的问题。不过孟觉晓的眼神中的凝重出卖了他,范仲淹接着低声道:“你是不是在想,朝廷里有这么一个辅,是国家的灾难。”
“回去再说吧,这里人多。”孟觉晓笑了笑,趁着大家不注意,招呼立志社的几位一起先溜了。五人刚出来,后面有人在叫:“孟兄留步!”
孟觉晓回头一看,追上来的是第一个站住来要作证的举人冷雨。
“原来是冷兄!”孟觉晓笑着拱手,冷雨看起来有点失落的苦笑道:“孟兄怎么不去吃茅相的请?”眼下之意,这个提议可是你起的。
孟觉晓能感受到他的不满,于是微笑道:“冷兄为何不去?”
冷雨的眼睛在孟觉晓的脸上停留一会后,终于微笑道:“我不喜欢人多,不过孟兄要请在下喝酒,在下倒是很愿意接受。”
孟觉晓道:“为什么不呢?”其实在大街上,冷雨第一个站出来说要作证的时候,孟觉晓就认定,这个朋友能交。
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兴致看起来都不高。来到孟觉晓住的宅院门前时,珠儿正在倚门而望,脸上写满了不安。一直到看见孟觉晓的人时。珠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迎上前来。
“珠儿,去准备酒菜!”珠儿答应一声去忙了,众人进门前冷雨站住,看着大门好一会笑道:“地方不错,感觉还缺点什么。对了,缺一个名字和一副对子。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孟兄非常人也,为何不效仿先贤?”
孟觉晓听他这么一说笑了,范仲淹听了不禁附和道:“说的有道理,虽然只是租的房子,但却是立志社的源地。”
“孟兄,你来起名吧!”张建笑着把活硬塞过来,孟觉晓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看着大门好一会才笑道:“叫风雨庐吧!只有对子嘛,拿纸笔来。”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孟觉晓刚停下笔,冷雨已经念出声来,念罢不禁抚掌赞道:“好,写的好啊!”
“冷兄是夸字好呢?还是对子好?”文魁凑趣的问了一句,冷雨笑道:“字好,对子跟好!”说罢转身朝孟觉晓拱手道:“孟兄。适才提起立志社,不知可否容的下冷某。”
孟觉晓看看大家,众人一起笑了起来,看来冷雨对大家的脾气。同时孟觉晓这一看,也让大家感觉到他对大家的尊重。
孟觉晓伸出手来,几个人的手纷纷叠上去,冷雨看的不明白,孟觉晓笑道:“欢迎加入!冷兄!”冷雨一听明白,立刻上前盖上自己的手。
“志同道合!不弃不离!”孟觉晓带头说,其他人跟着喊了起来。立志社又多了一个人。
六名年轻人齐声高呼的时候,不远处停着一顶轿子里,李柔皱着眉头看过来,不满的嘀咕道:“这么多人啊,算了,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李柔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与孟觉晓之间的联系,免得又给孟觉晓添麻烦。
一顿酒喝下来,大家都熟悉了。冷雨与大家序了齿,比孟觉晓大两岁,排在倒数第二。都是年轻人,凑在一起叫一个热闹。
不知道谁提起了过年的话题,大家的情绪不由的同时微微低落了一些。都动了思乡思亲之念。孟觉晓见冷雨颇显黯然,不禁笑着问道:“冷兄,想家了?”
冷雨点点头道:“家中只有一老母,来金陵差不多时被她老人家赶出门的?在下想留下陪她老人家过年的!”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父母亲人,神态都流露出一些感伤。(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孟觉晓拍拍冷雨的肩膀道:“冷兄境遇与在下相似,家母也是守寡多年把在下拉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