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听闻这半句的人,都明白出了什么事。众人惊惶失措起来,望向东宫,大气不敢出。
身为当事人的东宫(为什么大家都认定他是当事人?我也不知道),表现却出奇地平静。
也知道是呆还是沉思,总之过了好一会儿,东宫的眼中才有了神采。
他镇定地说出三个字:”不可能。”
大步走到正殿门口,不忘拎起宫人手中的兽皮披风,东宫没让别人协力,自己将披戴系好,披风两边毛领都往身前正了正。
随后,他径直出了东宫殿,往皇城西门去。
沿路守卫的皇卫与内侍等,皆
呆地看着东宫直闯过去,不敢阻拦。
且不提太子殿下身后跟随地众人,一脸惶恐,以眼色示意同仁千万莫阻挡,单论东宫身上有别于平日的肃杀之气,也足以令会看脸色的人退避三舍了。
到了皇城西门,纵使大家都摆手示意,看守城门的皇卫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将东宫拦在白玉桥上。
“殿下,请出示令牌!”
“殿下,恕小的多言,初一不可……”
话还没说完,只见东宫一声不吭,突然出手朝其中一人推去!
对方毫无防备,被他给推得翻过栏杆,栽到了护城河里。
“殿下!”
另一人疾呼,试图用手中的长枪枪杆来抵住东宫。
东宫抓住枪杆,顺势将此人往自己身后一扯,顿时两人易位。他再抬腿,照着人家心口就是一踹,对方不敢与他争斗,只得硬吃了这一踢,放开手中的长枪。
东宫将枪往自己背后一横,转头来,冷冷地看着还呆站在桥外地六名皇卫。
见他当真铁了心是要杀出去,众门卫哪里还敢来拦,皆是煞白着脸,小心地退了几步,以示自己绝无阻挡之意。
东宫来到骑马的皇卫兵面前,伸手将之拽下马,自己抢过缰绳,踏蹬翻身上去。
整个过程,东宫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面无表情地看看街巷,驾马驰离。
一名东宫殿的侍卫反应过来,急忙也夺了马追上去,另外几人见在场的马匹已经被征用光,牙一咬,袖子往腰间一扎,死命靠双腿跑着赶过去。
被丢下的内侍等人,打捞那个倒霉的门卫上岸,彼此无语,守在西门内,等着太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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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驾马,一路疾奔,赶到原本的驸马府、如今地尚书府。
他猛地抬头,望着门上挂着的几尺素纱。京里是没有这个习俗地,只有南方人这样做,但是挂素纱意味着什么,他听说过。
下马,他上前叩门环,随后继续仰头望着门上的纱。
越看越碍眼。
他伸手试了试高度,往旁边挪开几步,一个冲刺,抬腿蹬在门柱上,往上跃去,拽住素纱,将之扯下来。
来开门的是张缇,他似乎早就候在门边了。
门一开,看见东宫的手上挽着一缕薄纱,想也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张缇颔,道:“三公子,你来了。
“……”东宫张嘴,却觉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音了,他定定神,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我来见秦晏。”话未说完,喉间一阵剧痛。
张缇抿着嘴唇,不说话。
东宫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一个想不开了真的说出谁都猜得到的事实。
雪花再度落下,这倒是提醒了张缇,他欠欠身,将东宫让进去。
“三公子,请入正厅。”
东宫来过驸马府多次,正厅在哪里,他没印象,花厅他知道一点点,而四姑娘地闺阁,他很熟很熟。
所以他立在影壁前面,望着雪花,等张缇带路。
张缇正要将大门合上,却现东宫地皇卫等匆匆赶了来,他点点头,把众人也让进府内,关好门。
“三公子,这边请。”
越是往里走,东宫的脚步,就越少了一份力度,他觉得精神越来越虚浮,随着雪花的缓缓飘落,自己的步子仿佛也有些飘了,视野一阵阵地摇晃着。
秦府地奴仆大清早就赶到府上,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东宫看看蹲在檐下叠纸花地人,再转,望着正在用模具裁钱纸地人,他缓慢地眨眨眼,将视线转正,望向灵堂正中地奠字。
那个斗大的黑字下面,是一具棺材。
随行地人轻声劝道:“殿下,今儿是吉庆日子,不可以进……”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东宫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开棺。”东宫道。
“咦?”张缇惊诧,“三公子?”
“叫你开棺。”东宫敲敲棺盖,“还没封棺,打开,本宫要查看。”
张缇吸了口气,轻声到:“……是。”随后,他叫过来几名仆役,命众人合力,将棺盖小心地移开一半。
秦平静的睡脸出现在东宫视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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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现了这样的情节,但是我认为写得很收敛,并没有在虐读。嗯。
那么,为了这个好不容易再次达到的两百节,今次的抢答是:上次《纤》连载到达两百节,是几月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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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节 新的开始
宫盯着棺材内的人,就像突然不认识对方了一样。
虽然四姑娘很少施黛抹粉,但他也不是没见过她精心打扮后的妆容,面对眼前的秦,他似乎是认得的,但又十分陌生。
应该是她没错。
张缇小心地注意着东宫的反应。
他望见后领上的雪融化了,浸进兽毛中,濡湿出一块块暗色的斑纹。但东宫的脸上,方才的一点茫然一点期盼与一点质,如今都无法再寻得见。他五官仿若凝固,只有眼眸周围,那丝丝的血红色,正不断地弥漫扩散。
东宫眨了眨眼,他的眼内干涩得可怕。
“喂。”
他轻轻地,但又极不客气地唤了声,随后伸手过去,想摸摸秦的脸。
还没等迟的指头靠近,他的长袖便先了一步,拂过棺椁,往里面坠下去。东宫此时反应又快了起来,另一只手连忙将袖子捞起,不让它落到棺中人身上。
张缇道:“三公子当心。”
东宫摇摇头。捋着袖子。摸摸秦地脸。冰冰凉凉地。再往下。触碰了一下她地脖子。依旧是凉地。没有一点活人地温度。
他并没有像正常地看望与慰问那样。询问一下秦病逝地时辰等等。
正在张缇犹豫是否需要出言相劝之时。东宫地动作突然大了起来。他像是看见鬼一样。飞快地退开一步。随后突如其来地抬腿。往棺椁上踹了一脚。接着再是一踢。
他御寒地靴子。尖头狠狠地撞击在棺木上。后往旁侧挪了半寸。出吱地一声。
“三公子?”张缇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想拉住他。阻止他突然地狂。
在场众皇卫也是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东宫推开张缇,喘了喘粗气,血色忽地涌上了脸,他原本煞白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再次走到黑棺前面,东宫解冻了自己的脸,把眉毛拧起来,委屈地盯着秦。(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周围还有什么人,都是与他无关的。
他盯着四姑娘看了片刻,再探手下去,按按棺椁底部垫地棉和绸子,似乎在试探其舒适程度,然后他扯了自己身上佩戴的玉,放在秦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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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张缇仍要挥着袖子扇风,心有余悸道:“还以为他摸出什么异样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有什么好怕的?”江近海嘲讽地笑笑。
周裴摇摇头。
在第一次试探江近海之后,周裴深切认识到江近海的性格他能把握住,也就是说,他可以把江近海吃得死死地,让对方完全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做。
随后他借派人手到白云观,放出信鸽,跟帛阳要了一样东西。
什么呢?
人皮假面。
帛阳不是擅长易容么,周裴的请求很简单,照着四姑娘地脸,做一张假脸出来,详细注明该怎么化妆。
等这张脸皮被信鸽送到周裴手里的时候,已经卷成一团,很难使用。
此时心细的张缇派上了用场,他主动请缨,出手将这张皮修复成原来的模样,期间当然还找他的老合作对象——廖记装饰(装裱)坊的人帮了点小忙。
昨夜,他现秦表现有异,当机立断,建议江近海立刻行动。
江近海派人取了一具尸来(甭问从哪里弄的,大家能猜到),交到张缇手上,后连夜开始易容和上妆。
易容对于他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过没关系,没吃过猪肉,可不还看过猪走路么?四姑娘以前跟他聊过帛阳的易容程序,他自己摸索着,一层层将垫皮与面皮粘上,修正死的脸型,然后慢慢上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化妆,他倒有机会试过几次,还够格做秦的老师来着,这一关难不倒他。
从出告,到七日后护送死回乡安葬,期间也只开过这一次棺。
江近海一直以为,凭秦这么难相处、小心眼又斤斤计较地脾气,她一死,那些老旧大臣与新锐官吏保准弹冠相庆来着,想不到这场丧事给京城的影响,竟然部分抵过了春节的热闹。
节庆时候休朝三日,府中设的灵堂每天都爆满着,许多连张缇都不认识地大臣,也纷纷结伴过来表达哀思。大家也没什么多的话讲,只是说秦斯还年轻,这样走了,实在很不值得。
而与在夏县时候不同,京城地百姓对秦没有太大想法,在街口巷尾,她的八卦似乎是比她的政绩多得多的,而且人们津津乐道的是杨选反抗的故事,要真问秦斯做了些什么好事,人人都只能说,啊,那得问那些读书人。
说得没错,好像秦尚书地好处,都是读书人传出来的,而百姓大多
识字地人,听得这样讲,也就点着头答应。
但是,真感情就稀薄得很了。
如果秦真的死在这里,在九泉之下也会悻悻然地撇嘴吧。
但是她身为本书主角,在作还没打算输入end之前,怎么可以任性地自己去死一死呢?
所以其实她还好端端地呆在府内,只是在沉睡期间,被人挪了窝,藏在布置与自家住处差不多地院落里而已。时值节庆,有那么些鞭炮声响也正常,有戏台子唱戏声……不好意思,驸马府是很深的,听不见。
她一直躺在铺上休养,江近海随时照看着病患,偶尔换周裴来与她说笑逗乐,张缇倒是借口忙着整理去年府上地账簿,很少出现。
要说她没感觉到不对劲,那是不可能,至少房屋角落里少了些扬尘,窗外又没传来梅花香味,这是骗不了人的。
但是她能怎样呢?
这里接触到的人,似乎全约好了将她蒙在鼓里,不知道唱的是哪出戏?
秦试着分别击破,但收效甚微,就连上看去最容易动摇的周裴,也意外的口风紧密。
终于有那么一天,在她喝下药汁,沉沉睡去之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好多稀奇古怪的梦境交织在一起,以致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已醒了,还是仍然沉睡着。
“东家?东家?”
张缇的轻唤在耳边响起了不知道多少次,她就是醒不过来,但是,她又似乎已经醒过来了,每次迷迷糊糊地睁眼,眼前的景色一直在变,这回究竟是哪里?
“东家,觉得好些了么?”
秦慢慢张开眼,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一张很像是张缇、但却又扭曲得连边界线都变成了毛虫的脸。
她伸出手,把对方的脸扶正,随后慢慢揉捏回原型。
来捉住她的手,无辜地轻声叫唤:“东家,这是张某的脸,不是面团啊……”
秦并没住手,她凝了凝神,吃力地辨识着眼前的不规则物体,拿指尖戳了戳对方。
“东家,别玩了……好些了没啊?”
“你……的声音,忽大忽小……”秦摇摇头,“好奇怪……”
“东家,清醒过来就好,你整个人像是死过去了一样,已经好多天啦。”张缇说完,扶着她重新躺下。
“好多天?”
“是啊,你病重的时候,张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病急乱投医,虽然东家说信不过御医,张某还是请监国大人来了一趟。他一看你都病得这样重了,便接进宫去医治……”
张缇才说到一半,秦便抬了抬手。
“……张大哥,我头好痛,你别说了……”她侧身躺下,连头带脸藏在被子里,一阵阵剧痛袭来,弄得她直想敲打自己的脑袋。
“……嗯,东家才刚醒,是该多休息。”张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