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想平安离去,可以坐下来谈,拿出足够的诚意,比如撤出临洮州等等,自己或许也会放他们走。
现在就丢一点自己拿不走的东西给宋军,这和施舍给乞丐一点残羹剩饭有什么区别?
更重要是,西夏七万大军,陈庆还苦于找不到机会将他们各个击破,现在他们自己送两万军队上门,自己岂能放过?
陈庆当即令道:“传令,一万骑兵集结,备足六天的干粮!”
一万骑兵迅速集结,后勤营也迅速备齐了六天份的干粮,宋军有标准干粮,一天一份,一份包括两斤面饼,面饼中有麻油、葱末和盐,味道不会太差。
另外每份干粮内还有一块腌制的干肉,以羊肉和鹿肉为主,大概三四两左右,这就是一份干粮,六天的干粮就要六份,放在士兵随身一个很大的干粮袋内。
骑兵如果是冬天行军,还得携带草料,但现在就不用了,河边一般都有大片草地。
一万骑兵迅速集结完毕,带上干粮,便开始浩浩荡荡出发了,由陈庆亲自率领,沿着中部官道向北方追去。
此时两万西夏军离开陇西县已经四十多里了,两万大军中由五千骑兵和一万五千步兵组成,队伍还携带了少量辎重大车,主要是路上消耗的粮食和肉食等等。
曹保宗确实担心陈庆率军追杀,所以他的队伍不敢拉得太长,唯恐被对方截断,各个击破。
尽管很多将领谁都认为陈庆拿到帐篷和粮食就不会再追杀,但曹保宗认为陈庆一定会继续追杀,从两场单挑他便看出,陈庆是一个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之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逃走。
军师李太越也认同曹保宗的判断,两千多顶帐篷和一万石粮食收买不了陈庆,陈庆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几次和西夏的战役,以及之前对付伪齐军都能看出来,他都是斩尽杀绝,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两万西夏军队。
很快他们得到了消息,陈庆亲自率领一万骑兵追杀而来。
李太越顿时急道:“大将军,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断臂求生,卑职建议丢掉辎重,然后用五千骑兵伏击敌军,我们步兵背负干粮奔跑行军,或许能保住大部分主力。”
这无疑是最传统,也是最明智的方案,牺牲小部分士兵,换取大部分士兵成功撤离。
但曹保宗并不认同李太越断臂求生的方案,他知道宋军只有一万骑兵,而他们有两万精锐之军,为什么不和宋军对决?反而要把军队分开,让宋军各个击破。
“大将军,士兵一旦撤退,士气就已经泄了,除非是背水一战,否则绝不可能有扳回的机会,望大将军慎重!”
曹保宗笑道:“军师多虑了,兵不厌诈,士兵并不知道实情,如果我告诉全军将士,我只是佯退,引出敌军与之决战,士气就完全不同了,军师觉得如何?”
“这个……”
李太越一时无语,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撤退就撤退,但非要用撤退来做文章,恐怕最后会得不偿失。
李太越算是看懂了,这个曹保宗就是第二个赵括,自己还以为他多厉害,原来都是纸上谈兵。
李太越原本是宋朝官员,同进士出身,在陕西路转运司任职,童贯攻打西夏兵败,宋军无数辎重被西夏军缴获,他也一并被俘。
但他的才华被西夏相国曹介看中,用他为幕僚,对他颇为器重,曹介去世后,他又继续为曹保宗的幕僚,为曹保宗一步步成为西夏天子李乾顺的心腹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次曹保宗被李乾顺任命为征南军主帅,李太越作为幕僚也随军参谋,成为曹保宗的军师。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李太越并不是西夏军的军师,西夏军可没有军师这个职务,最多有国师,所谓军师就是主将的首席幕僚,其次还有参军幕僚和文书幕僚,等级不同,职权也不同。
李太越跟随曹家已有十年,当然比较了解曹保宗,曹保宗天资聪颖,学了很多兵法,自身武艺也不错,加上他父亲的威望,才使他被天子李乾顺看重,一直在宫廷为大将,最后出任大将军职务。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指挥过真正的战争,就算他履历中最辉煌的一笔,参加过宋夏之战,击败了宋朝太尉童贯,他也是作为后方支援将领参战,他父亲怎么可能让儿子进入一线作战。
李太越原以为曹保宗真是天才将领,对他寄予厚望,但现在他才慢慢看出来,曹保宗根本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一切都是想当然。
没有和齐军联系好就仓促进军,可谓不明;为了一个儿戏般的单挑而挥师南下,可谓不慎;不听自己的劝说断臂求生,反而朝令夕改,要和宋军决战,可谓不智。
不明不慎不智,有这样的主帅,西夏军这次危险了。
李太越便不再劝说他,自己去安排辎重了。
曹保宗心意已决,他召集上百名大将,对他们道:“我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无法攻打陇西县,我便决定用诱兵之计,佯做撤退,引宋军北上,陈庆果然中计了。
各位弟兄,宋军只有一万骑兵,而我们有两万精锐之军,这是全歼宋军,活捉陈庆的机会,若能活捉陈庆,我一定会向天子请功,所有将领升官一级。”
曹保宗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除了一些低级将领被他的许诺打动外,大部分将领都比较冷静,他们心里都有素,这是宋军追上来了,才不得不迎战,什么佯退,诱兵之计,说得好听而已。
既然主帅心意已决,众人也只得跟着挥动胳膊,无精打采跟着宣誓。
曹保宗着实得意,化被动为主动,以两万军对阵一万军,这一步棋自己着实下得精妙无比。
……
次日下午,曹保宗在荒原上摆下了两万人大阵,要和宋军追兵决战。
陈庆在十几里外的山坡上望着远处布下的大阵,呵呵冷笑起来,“败军之将居然要和我决战,他在想什么?”
陈庆当即令道:“刘璀将军何在?”
刘璀走出抱拳道:“卑职在!”
陈庆取出一支令箭道:“刘将军率第九营和第十营两千骑兵绕道去袭击对方后勤辎重,务必烧毁敌军全部军粮和粮车,不得有误!”
“卑职遵令!”
刘璀接过令箭走了,陈庆又对杨再兴道:“杨将军率六七八三营的三千骑兵埋伏在这里,我去和敌军决战,你伪装成五千军队,务必让敌军探子看到,不得不有误!”
杨再兴有些不解道:“都统,为何要让敌军看到?”
陈庆淡淡一笑,“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给刘将军争取时间!”
杨再兴恍然,立刻躬身道:“卑职遵令!”
陈庆随即高声令道:“第一营到第五营的弟兄跟我前去迎战!”
“呜——呜——”
宋军低沉的号角吹响,五千骑兵在陈庆的率领下,如洪流一般向十几里外的两万敌军杀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拖战
五千骑兵浩浩荡荡杀来,在敌军两里外摆下了阵型,陈庆手提方天画戟,奔到一里处大喊道:“曹大将军,可敢来和我单挑?”
相距较远,有士兵听到后禀报了曹保宗,曹保宗冷笑道:“他还真是单挑上瘾了,阿宝将军,去成全他!”
嵬名阿宝是三名猛将中唯一没有上阵之人,他不是借来的,就是军中大将,嵬名阿宝亲眼目睹了陈庆的武艺,他心中一阵阵发憷,但军令如山,他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大喊一声,“某家来会你!”
他一催战马,提着六十斤重的合扇板门刀便向陈庆冲去,他的特点是刀法凶狠,力大无穷,但没有诸如流星锤、飞刀之类的特长,比较普通。
这时,副将尚东延感觉有些不对,他低声对曹保宗道:“对方人数是不是有问题,我感觉好像远远不足一万人。”
曹保宗哼了一声,“敌军另一部分军队必然埋伏在后面,陈庆亲自为诱饵,诱引我们追赶,他以为我看不懂吗?我已派人去查探了。”
尚东延急向远处眺望,十几里外,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似乎暗藏杀气,这时,一名探子疾奔而来,抱拳禀报道:“启禀统领,宋军约有五千人埋伏在十几里外的山岗背后。”
众将信服,一起躬身道:“大将军明察秋毫,卑职佩服!”
曹保宗得意大笑道:“陈庆以为我们是西夏人,不懂兵法,他一万军队无法战胜我们两万人,只能用埋伏诱杀我们的骑兵,然后再反转全力进攻,这才有获胜的希望,我怎么会遂他的意?”
他立刻喝令,“传令骑兵准备从两侧包围,不准陈庆逃掉。”
……
战场上鼓声如雷,陈庆和嵬名阿宝较量了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所有人都看得惊奇了,这嵬名阿宝敌不过李承晃十个回合,居然能和陈庆激战四十个回合,简直不可思议,是陈庆发挥失常,还是嵬名阿宝发挥神勇?
“主帅,好像有点不对!”
尚东延看出了端倪,陈庆分明没有使全力,更像是在试探对方武艺。
曹保宗的武艺也不错,他也觉得不对,立刻喝令道:“传令召回嵬名阿宝!”
“当!当!当!”
锣声敲响,这是收兵的信号,嵬名阿宝刚准备撤下,异变却发生了,陈庆战马骤然加速,方天画戟劈出,速度快了数倍,嵬名阿宝措不及防,被一戟斩断了脖子,人头落地。
西夏军一片哗然,陈庆举戟大喊,“进攻!”
“咚!咚!咚!”宋军战鼓声敲响,五千骑兵骤然发作,向两里外的西夏军杀去。
曹保宗也大喊道:“弓箭手准备,三军准备迎战!”
三千西夏弓箭手刷地举起弓箭,对准了铺天盖地杀来的宋军骑兵。
战场上黄尘滚滚,宋军席卷杀来,西夏五千骑兵分成南北两军,准备包围宋军,截断宋军退路。
陈庆冷笑一声,喝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呜——”
撤退的号角声不断吹响,宋军骑兵如长龙调头,就地打了一个旋,向南面撤去,很快便脱离了战场,但速度却渐渐变慢了,似乎在诱引对方骑兵追赶。
曹保宗看得清楚,果然不出自己意料,对方想诱引自己骑兵前往伏兵之地,他也喝令道:“不准追赶!”
西夏骑兵停止追赶,数里外的宋军骑兵也停了下来,开始重新列阵,似乎打算第二次发动攻势。
双方在旷野中对峙,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曹保宗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不早,难道宋军想和自己夜战不成?
这时,副将尚东延猛然醒悟,催马上前急声道:“大将军,恐怕对方的目标是我们粮车辎重!”
曹保宗一怔,难道真是这样?
一名骑兵飞奔而来,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奔到曹保宗面前禀报,“大将军,宋军两千骑兵袭击我们后勤辎重,弟兄们抵挡不住,伤亡惨重!”
曹保宗顿时呆住了,这时,后面士兵忽然喧哗起来,曹保宗慢慢回头望去,只见远处浓烟滚滚,火焰腾空,正是他们后勤辎重存放之地。
不光是曹保宗,所有将领都惊呆了,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陈庆军队调转马头撤离了。
曹保宗几乎要气疯了,大吼道:“给我追,我要亲手杀了此贼!”
“大将军不可,前面有埋伏!”
曹保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敌军袭击后勤辎重,关键就是被这个该死的埋伏之军欺骗了。
这下没有了粮食该怎么办?
曹保宗忽然想起在后勤营的军师李太越,急问道:“李军师如何了?”
“大将军,李军师中了三箭,身负重伤,不知能不能撑住?”
曹保宗对尚东延吩咐道:“传令大军向北撤军,实在没有吃的,就杀马吧!”
曹保宗长长叹了口气,催马向北面奔去。
……
李太越中了三箭,其中一箭射在胸口,形成了致命伤,几名西夏军医正在对他进行抢救。
曹保宗走上前,一名军医向他摇摇头,表示已经无力回天。
曹保宗上前跪下,握住李太越的手,忍住悲痛问道:“军师怎么样?”
李太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看见曹保宗,重重喘息两下,挣扎着说道:“立刻……回京……辞职!”
“什么?”
曹保宗蓦地瞪大眼睛,“军师,你说什么?”
李太越已经说不出话来,目光渐渐涣散了。
“军师!军师!”
曹保宗晃着李太越的手,李太越再也没有反应,旁边军医叹息道:“李军师已经去了!”
曹保宗站起身,神情黯然,回头对亲兵道:“把他就地烧了,骨殖带给他妻儿!”
……
夜已经很深了,两万西夏军士兵垂头丧气,在一处旷野里露天宿营,他们不敢在山坳内宿营,容易被宋军从头顶上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