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识族最大的秘密就此公诸于世,凡莉嘉不难理解母亲做下这个决定的考量,也可以体会母亲承受了多么沉重的压力,但念及月识族先人千古以来对于守护盟约所做出的贡献,身为一个后人,凡莉嘉还是必须抱持某种程度的遗憾。至于百年堂前辈们的裁决,合情合理、中规中矩,凡莉嘉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所谓封印,在各个领域里头有着各种不同的表现,对于茅山道士而言,那可能是一张贴在地窖入口的黄符,对于西洋女巫而言,那可能是一幅画在石板上的魔法阵,对于佛门高僧而言,那可能是刻在宝塔上的经文,而对于太古遗族来说,那通常指的都是,以精灵魔法隔绝某样事物存在的手法。一但事物被封印所封闭,外界的任何力量都不能对该物做直接物理碰触,如果封印的力量够强悍,甚至连间接的磁场干扰也会被阻断。不是任何一位太古遗族都有能力作出封印,最起码,魔法运用的功力必须到达第四境界,也就是,要具备魔法师的资格才行。另外,封印是可以解除的,如果术者为封印设定了解除条件,那么,只要任何人满足条件,封印即可解除。
如果术者蓄意不设定解除条件,就要以精灵魔法将之强制移除,那比较麻烦,而且,不同体系的精灵魔法不能解除不同体系的封印,土系归土系,火系归火系,魔力再深厚也不能捞过界。再者,有一种情形比较特别,那就是不同体系的魔法师联手做出封印,这种封印被称为“复系封印”,要解除这种封印最麻烦,施术体系联合了几种,解除的时候也要凑齐几种。凡莉嘉审视眼前众人,各族魔法专才齐聚,显然是要以复系封印隔绝太古的盟约,这样繁杂的体系,除非百年堂再次公令,否则的话,野心者再怎么神通广大,也难以凑齐解除封印的要素。
此举确是深谋远虑,百年堂不愧为太古遗族的监督,能够做到此等地步,凡莉嘉也感到放心,唯一的问题是,学长还在里面。
“彻底封印,这再好也不过,但是,姥姥,请诸位暂缓行动。”
“何故?”
“里米特还待在结界里头。”复系封印一但完成,今生今世,学长休想重见天日。
“请他出来。”
“恐怕……有些困难。”
“又何故?”
“一言难尽。”凡莉嘉没有把黑洞危机讲出来,那理由过于复杂,也缺乏说服力,还不如一言以蔽之。
“荒唐!”月识姥姥怒斥:“百年堂决定的事情,岂可为了一人而更改,他要嘛就马上滚出来,否则的话,咱们连他一起封印。”
“姥姥……这……”
“让开,凡莉嘉,百年堂的决议无可违背。”
“姥姥……我……”
“让开,凡莉嘉,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月识姥姥的最后通牒说得斩钉截铁,月识族首酋的女儿,面临了一个两难抉择。让,学长万劫不复。不让,自己毫无立场。天惟至公,故生万物而不自生,地惟至公,故养万物而不自养。取大舍小,利益众生,姥姥的教诲言犹在耳,凡莉嘉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封印盟约能让这个世界的和平更加稳固,如果是以前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将学长牺牲,但是……如今……她已经不能那么做了。或者外表还是一样的冷淡,或者言语还是一样的沉默,但凡莉嘉心中秉持的正义,早已轻轻的修正了很多。因此,她必须拒绝长辈的要求。
“我不能,姥姥,我不可以让你们连里米特也一起封印。”
“不要让我失望,凡莉嘉。”
“我很抱歉,姥姥,但这是不对的。”
“回去之后,我会指示你母亲对你多加管教,而现在,凡莉嘉,无论你意愿如何,退场,是你唯一的选择,唉!”长叹一声,月识姥姥向众人下达了命令:
“将她拿下,重手无妨。”
第二部 第十回 必败之战
十位魔法师,八位武者,加起来,一共十八位。月识姥姥带来的人,一共十八位。而她一声令下,马上就有所行动的人,却只有四位。这比例有些偏低,但并不代表姥姥唤不动其他人,如果姥姥只代表月识族,其他族类当然可以不去鸟她,但此刻,月识姥姥不啻是百年堂的化身,百年堂所的公令,就连五大强者也会做出相当程度的配合,又何况,在场众人都是直接受到本族首酋告诫,唯姥姥马首是瞻,无可违背,也不敢背。但听话归听话,这些各顶一片天的菁英份子,心里仍然有着自己的想法,姥姥决定做什么,他们则会选择怎么做。
从任务性质考量,负责封印盟约的魔法师并不适合动手,复系封印的难度非比寻常,魔力高超只是基本,最重要的是,心灵绝对沉淀,感应最细微的变化,以达到术者之间高度协调,要是动手过招导致情绪太过于亢奋,失败的机率将会大大提升。虽然说失败了再重来一次就好,但耗费能量之钜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补得回来,夜长梦多,百年堂显然不会乐意见到封印之期往后顺延,在那样的前提之下,魔法师绝对不想理会封印之外其他锁事,因此,能够执行姥姥命令的人,就只剩下八个。高明如月识姥姥者,不会没有想到这层顾虑,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她所命令的对象,本来就是魔法师以外的八个武者。而基本上,这也正是他们八个份内该做的事──排除障碍,确保复系封印能够顺利完成。否则的话,斗气又不能换算成魔力,请他们来看好戏吗?不过,动手的只有四个人,这数目好像还是不太对,那表示,仍然有半数武者闲赋原地没有动作。又是……别有用意的任务分组吗?不,这是规矩。
太古遗族称之为‘坎崭’。【注:懂台语的人不妨推敲一下。】
一种以‘身分’及‘辈分’界定的……不成文规矩。
◎◎◎
肯动手的武者,年纪都没有超过二十五,拥有一定程度的实力,也拥有相当数量的战绩,在很多方面而言,都算是小有名气,但,无论斗气还是名气,如果想跟那四位不愿动手的武者比起来,恐怕,再努力个十年,也不一定能够相提并论。以港式街头赛车术语比喻的话,就是任达华饮恨的那句:‘连车尾灯也看不到’。有这么夸张吗?当然有,这四位武者的名号亮出来,在太古遗族间可谓掷地有声。
首先是拓旡族的‘铜山倍达’,日本人,四十多岁,身高超过两公尺,乱发覆盖额头,上半身穿着细肩带无袖汗衫,下半身军蓝迷彩裤,身后背着一根牛皮纸包裹的条状物,体型巍峨壮硕,五官粗糙,肤色古铜,气势令人望而生畏,尽显拓旡族“四将卫”的丰采。拓旡是太古遗族当世第一大族,所谓将卫,乃是拓旡族中地位仅次于首酋的一级干部,‘仅次’,这两个字在很多族类的定义都很模糊,说什么一人之下,但遇到了那‘一人’的老婆小孩、兄弟姐妹、堂哥表弟、姘头情妇,还是得陪个笑脸,根本就好几人之下。但拓旡族的定义可就相当明确,将卫的阶级无可折扣,即便首酋的直系亲属又或者副酋,都不能凌驾于将卫之上。四将卫的身分世袭相传,风、林、火、山,这是四将卫自古以来的排序,名义上,铜山倍达敬陪末座,但实际上,他强横的斗气以及了得的硬功早已冠绝四将卫,甚至,很多眼光独到的评论者都认为,他的实力直追八树总司,如果拓旡族里要说谁最具备挑战武圣的资格,那么,一定非铜山倍达莫属。
不过,那种事情似乎不太可能发生,铜山倍达对于八树总司的绝对忠诚,与他澎湃的铜山流格斗术,也同样的名闻天下。站在铜山倍达的右边,是一位瘦弱男子,穿着直条纹长袖衬衫,搭配卡其色麻质长裤,脸上戴着一副塑胶乳白方框眼镜,整体穿着相当时尚,玉米须烫的发型更是时髦,打扮入时,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已经年过四十。对于人类社会而言,他是西区最炙手可热的美发师‘金’,对于太古遗族而言,他是能够把任何东西都当作武器使用的万能强者。一个拥有可能是世界上最灵巧双手的男人。
横野族,‘神手’孙晓金。辈分上,他与铜山倍达同期出道,不过,论身分,他不像铜山那般拥有世袭的爵勋,论战绩,他也不像铜山那般东争西讨,论种族,横野虽然不至于弱势,在拓旡面前仍然显得藐小。除了长的比铜山帅以外,孙晓金似乎没有资格与铜山站在一起,但是,人们会给予他的尊重,差不了铜山多少,而铜山倍达本人,也绝对以平起平坐的心情看待孙晓金。这些敬意不是没有理由的。通常,一个“强者”需要“强烈”的事实才能证明自己的“强悍”,四将卫如是、五大强者亦如是,孙晓金当然也是,他除了从事美发业之外,也是当世最杰出的兵器修复师。
某些神兵的认主机制相当完备,不允许正主儿以外的任何人碰触,这种机制在普通时候很贴心,但神兵有所损坏的时候就很麻烦,只有极少数的修复师能够压制神兵反扑并且进行维修的动作,而孙晓金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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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铜山倍达的左边,是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短发乱翘像是鸟巢,颈部佩带虎斑项圈,宽松上衣多处脱线,牛仔裤的两只裤管最少有五处破损,单手背着一袋皮革行囊,脚底踩着夹脚拖鞋,就像是个居无定所的潦倒流浪汉。事实上他并不潦倒,不过,喜欢流浪倒是事实。此君姓雷名孝,隶属于跋厉族,年纪比之前两位小,成名的时间也比之前两位晚;但差距并不远,所以勉强也算是同辈,三个人站在一起,气势各有千秋,难分高下。铜山倍达以豪气闻名,孙晓金的多艺最为人所乐道,至于雷孝,他的疯狂让人印象深刻,十多年前,‘疯虎’雷孝的名头甚至一度压过了铜山倍达。
但那都已经是以前的事了,结婚之后,雷孝的锐气顿减,实力或者仍在,声势却逐渐下滑,现在年轻一辈的太古遗族,尊敬‘将卫’铜山倍达、景仰‘神手’孙晓金,而疯虎’雷孝……恐怕听都没听过。销声匿迹已经好多年,平心而论,雷孝今天愿意协助百年堂执行封印,实在相当令人感到意外,这一点,就连铜山倍达与孙晓金也深表同感,稍早两人得知雷孝也出席的时候,心中的错愕,比看到鬼还讶异。‘阿孝,上个月我在澳洲见到你老婆,她可真是一点也没变。’孙晓金随口闲话家常,当然种族不同,但他们这些老一辈的高手之间,交情都不浅。
但雷孝显然并不领情:‘干我屁事。’他与老婆分居早已是多年旧闻,相关话题听来相当刺耳。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夫妻俩有什么不能沟通,非要离家出走,都这么多年了,如果你在家的话,你的小儿子也不会跟你老婆决了。’
‘干你屁事。’
‘怎么不干?可别忘了,当年你的婚礼还是我筹备的。’
‘所以呢?离婚典礼你也想包办吗!’
第二部 第十回 必败之战2
孙晓金登时气结,两人中间夹站了一个高大威猛的铜山倍达,他豪爽的性格对于别人的家务事不感兴趣,也不便评论,但听着听着,也凑上一脚:‘阿孝,夫妻之道在于互相体谅以及互相忍让,如同细水长流……’
‘我操你妈个逼啦!铜山倍达。’雷孝十分没品的打断,并且毫不客气的批评:‘你这种没结过婚的家伙学人家说什么夫妻之道。’
观念上,铜山倍达是个保守的武者,他相当注重仁德的修养,对于随便问候人家父母的无礼之徒,他的处置一向都是用铁拳反问那些人的臭嘴,但遇到了雷孝,他就不是那么的在意。
不过,理由并不是因为忌惮雷孝。
像铜山倍达这种铁铮铮的武者,信念坚若磐石,为了自己的原则,就算送死也不在乎,他容忍雷孝,只因为雷孝本来就是满口脏话的疯子,讲脏话纯粹是习惯,并没有羞辱人的意思。
年轻的时候,这个不良的习惯让铜山与雷孝大打出手数十次,现在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倒也看开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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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不愿动手的武者,是一个驼背老人,柱着柚木柺杖,身穿中国唐装,头顶无毛,像是电灯泡般闪闪发量,灰白的眉毛不仅遮住了双眼,眉尾甚至还垂到了颧骨,看起来年纪真够大,如果突然从裤子里掏出尿袋,相信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这名驼背老人的名气在太古遗族之间相当低,在场除了月识姥姥以外,大多数人都搞不太清楚他是谁。而他也不打算与人交流,始终与人群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距离,静静地,就好像并不存在。那种不存在感相当真实,气息似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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