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也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只听顾天涯语带肃重的道:“小孩子的天性不该压制,他们正处于特别好奇的年龄,杨氏弟媳,你以后莫要这么管教孩子。”
杨氏面色还是凄苦,小声小气的道:“三姐夫,我只是害怕……”
“没什么可害怕的!”
顾天涯的声音直接将她的辩解打断,再次肃重的道:“你的那些担心,只是你的担心。刚才大嫂说的很对,你管教孩子的方式不合适。”
杨氏还想张口,却被郑观音悄悄一拉,随即只见郑观音隔着车厢向外轻笑,故意道:“妹夫若是看不过眼,何不帮我们管教孩子?毕竟我和杨氏都是妇道人家,对于管教孩子的事情不太擅长。”
杨氏眼中顿时现出渴望,然而却不敢像郑观音这般提出请求。
她只是弱弱跟了一句,小心翼翼的道:“三姐夫,您是孩子们的姑父……”
“行!”
顾天涯像是早有此心,笑呵呵的道:“等咱们回到顾家村以后,我会把孩子们都编入学堂,保证用心教导,传授一些东西。”
郑观音和杨氏皆都大喜,妯娌两个悄悄对视一眼,顺势又道:“是否可以让孩子们给你磕头,从此以后寄托在你的膝下养着?”
这次车厢外面没有及时回答。
足足沉默良久之后,才听顾天涯轻笑说道:“咱们是一家人,磕头多此一举,我乃是孩子们的姑父,已然是他们的长辈至亲。他们逢年过节给我磕头就行了,不需要像弟子那般专门拜一次师。”
“那待遇和地位呢?”
“大嫂啊,您觉得我会不疼孩子们吗?我若是敢不疼爱他们,昭宁先就不会给我好脸子看。”
然而郑观音和杨氏还不放心,忍不住又道:“那也就是说,孩子们会和你的弟子一般平齐?”
顾天涯沉吟一番,语带肃重的道:“可以师兄弟相称。”
“能不能排个辈分?”
“这又何必呢,大嫂真是太过担忧了。”
“妹夫你莫要笑话,我们想得到你的应承。或许你觉得多此一举,然而我们却觉得这很重要。”
“好吧,我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
马车的车厢外面,顾天涯满是无奈的想出一个办法,他仰头看向山丘,冲着站在山丘顶上的谭笑招了招手,道:“别在那里杵着了,我可没让你罚站。臭丫头一点规矩也不懂,见到师尊来了也不拜见。速速过来,帮我做一件事。”
山丘之上的谭笑尚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群谭家暗族早已急吼吼的出声催促,连连道:“大小姐,赶紧的,别愣着发呆啊,你师父喊你办事。”
谭笑又气又笑,回头恶狠狠瞪了众人一眼,道:“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什么叫我师尊喊我办事?这话若是被我师娘听了去,说不定就要把我逐出师门。”
一群汉子连忙低头,各自讪讪的打个哈哈。
谭笑沉吟一下,突然道:“你们也跟我一齐下去,站在道路两旁候着,我方才听我师尊的语气颇有深意,今天说不定能给我们谭家一个机会。”
众人登时大喜,连忙催促谭笑赶紧过去。
谭笑下意识的整理衣衫,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下面一跃,几个喘息的功夫到了马车边。
她这一番动作迅若脱兔,先让五百个骑士齐声喝彩,顾天涯感觉脸上有光,忍不住也夸赞了一句。
此时恰有一阵山风吹来,吹动谭笑衣角飘飘轻荡,少女乖巧的站在那里,宛如一朵优致淡雅的小花。
马车之内的郑观音透过窗户观瞧,忍不住低语一句道:“好美的一个丫头,不愧是三妹夫的弟子。”
杨氏也凑到车窗边缘,透过窗户好奇的向外偷看,忽然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语带警惕的道:“这丫头怕是有十六岁了吧,只比三姐夫小了一点点。也不知秀宁姐姐怎么想的,我看这个丫头的威胁很大啊。”
郑观音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训斥道:“就你事多,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杨氏连忙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乃是一时失言。
这是只见顾天涯又招了招手,指着车厢里的孩子们对谭笑道:“你到马车旁边,见一见师弟师妹们,相互行上一礼,再带他们玩耍一阵。”
谭笑明显一怔,似是不解顾天涯的意思,然而郑观音却恍然大悟,忍不住点头道:“原来他说的定心丸是这个,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会把弟子和孩子们一样看待。”
杨氏显然也想明白这个道理,忍不住欣喜的道:“三姐夫做事就是有趣,总是让人感觉眼前一亮。”
可惜两个妯娌话未说完,猛见谭笑缓缓摇头,竟然忤逆顾天涯的命令,道:“师尊,只带他们玩耍行不行?我是这里的地主,可以略尽地主之谊。”
只愿意带着孩子们玩耍一番,然而却避开相互见礼的不提,隐隐约约之间,似是不愿意承认顾天涯所说的师弟师妹。
郑观音和杨氏登时一怔。
顾天涯脸色一沉,语气隐约有些冷意,道:“这才几日不见,你似乎脾气见长了啊。说吧,是何用意?”
谭笑丝毫不惧他的语气,反而鼓起勇气和他对视,高声道:“我若是今天和他们见了平辈之礼,以后再改的时候颇为尴尬,故因如此,略过不提,师尊你应该知道,我可不愿意一辈子当你的徒儿。”
顾天涯僵立当场,随即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怒道:“那就今天把你逐出师门。”
谭笑仍是毫不畏惧,大声道:“半个月之前,我收到师娘一封书信,师尊你莫要逼我,信不信我当场把师娘的意思说出来。”
顾天涯被憋的闷哼一声。
谭笑则是得意的眉花眼笑。
她故意气了师父一场,可不敢真的让师父下不来台,这个聪慧如狐的少女陡然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对着里面的孩子们柔声发出邀请,诱惑道:“想不想看看山里的野狼。我带你们抓几只玩玩去。”
孩子们又是渴盼又是害怕,纷纷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母亲。
郑观音和杨氏齐齐点头,不但不阻拦反而各自鼓励一声,道:“去玩吧,但是不准哭闹。”
几个孩子登时欢呼起来。
很快都被谭笑抱下了马车……
顾天涯在一旁冷冷提醒道:“别忘了另外几辆马车,也有几个孩子需要照顾,你既然要带着他们去玩,那就要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
谭笑似乎有些得意,冲着顾天涯眨眨眼睛,故意问道:“我以什么身份带着孩子们去玩呢?”
顾天涯偏不让她如意,冷哼道:“你自己刚才说了,要尽地主之谊。”
谭笑顿时气的一跺脚,领着孩子们气呼呼的走了。
但她表面像是生气,其实严格遵从了顾天涯的意思,果然又去其它几辆马车旁边,很快把十一个孩子全都领去玩耍。
直到这时,李建成才从一辆马车中露出脸庞,这位大唐的隐太子一脸深意,目光灼灼的看着道路两旁的谭家众人,忽然呵呵一笑,问顾天涯道:“你这是准备养一口暗中的刀?”
在场的谭家众人顿时竖起耳朵。
顾天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伤感的道:“今次玄武门一事,让我突然对人心有些畏惧,天策府那些人,比我想象的更贪婪。我害怕屠龙者成为恶龙,不得不提前做出一些防备……”
他说着停了一停,目光诚恳看向李建成,又道:“大哥你应该能明白的,我再也不是陪着母亲过苦日子的黔首黎民。”
李建成点了点头,道:“自从你娶了秀宁那一刻起,你已踏足这个世间最大的利益旋涡。哪怕你自己不愿意去争,但是别人也会认为你肯定要争。就像我和世民一般,始终逃不开底下人的利益驱使。”
顾天涯遥遥看向天际,望着一片晚霞出神,忽然叹了口气,语带深意的道:“昭宁的娘子军不太适合做坏事。”
李建成目光悠远,看着道路两旁恭敬而立的谭家众人,道:“所以我才说你准备养一口暗中的刀。”
轰隆!
一千多个谭家暗族忽然全体单膝跪地,大声道:“情愿赴汤蹈火,追随顾家之主。”
不远处的小山丘上,谭笑陡然回头向这边看来,山风徐徐吹拂,少女笑的如同山花一般璀璨。
李建成呵呵而笑,悠悠然的道:“这个丫头很不错,秀宁帮你选了一个好帮手。我方才听的很清楚,秀宁在半个月之前给这个丫头写过信。至于信的内容么……”
李建成说到这里故意一停,明显打趣的冲着顾天涯眨了眨眼,笑道:“我做哥哥的岂能猜不透妹妹的心思。”
顾天涯面色有些发红。
师父睡徒儿,这事传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啊。
幸好也就在这时,嫦娥从另一辆马车中钻出,这丫头先是伸了个拦腰,随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远远的问道:“哥,咱们今晚在这里扎营吗?”
顾天涯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群谭家暗族连连出声,语带渴盼的道:“山寨里随意可以弄出酒席,但求顾先生能够歇息一晚。妇孺们时常采摘山货,可以让大家尝个新鲜。”
这话本是讨好之语,然而顾天涯却微微一怔,他下意识看向这些汉子,若有所思的道:“你们山里还有妇孺?”
第173章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后悔
“顾家虎宝宝的出生,也许是最后的修好机会……”
“当初天策府众人拟定计策的时候,为夫就知道我们会得罪顾天涯,可是我虽然想到了,但是却认为顾天涯不会太反感,事实证明,为夫错了。”
“我实是没有想到,他会把百姓看的那么重,我们为了争夺大事,需要弥消所有的后顾之忧,所以,不得不把妇孺们赶往河北。”
“当时拟定这个计策的时候,为夫也是举手表示赞成的,那一次共同商议的二十七个人,恐怕都被顾天涯牢牢的记载心里。”
“夫人,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唉,为夫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是,为夫现在后悔也晚了。夫人啊,你觉得咱们房家还有机会吗?趁着这次顾家的虎宝宝出生,咱们房家是不是该做一些表示。若是这一次不做表示,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表示了。”
“夫人,夫人你,唉……”
自始至终,一直是房玄龄在自说自话。
一场玄武门事变,崛起了二十多个家族,自古从龙之功,堪称世间最大收益,核心人物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即使是边缘人物也能吃个盆满钵满。
比如天策府的众人,几乎家家都在长安城里弄到了一处府邸。
封爵。
官职。
田地。
奴仆。
大笔大笔的封赏,财富骤然的暴增。
这本是应该大肆庆贺的喜事,然而长安城里很多人都开心不起来。
或者说,从玄武门事变结束的那一刻他们就开心不起来。
他们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房玄龄身为天策府首席谋士,大事成就之后已然被封为国公,虽然李世民暂时还没有登基为帝,但是已经开始在朝堂上执掌大权,而房玄龄作为做重要的谋士,现在已经开始履行中书令的职务。
大唐三省六部,中书省位列第一,所以谁都知道,以后房玄龄将会是文官第一人。
权已经有了,封妻荫子也已经有了,但是老房最近却一直忧心忡忡,终于忍不住把夫人喊到了书房之中。
女眷一般是不允许进入书房的,哪怕是家中正妻也要遵守规矩。
这时代男子主外,家中正妻主内,书房乃是筹备政务的地方,所以妻妾们很少会被允许踏足。
一旦允许女眷进入,基本就是代表有事相商。
而且还得关系到整个家族利益的大事才行。
可惜老房把妻子喊进书房之后,自始至终一直是自说自话,房夫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不管老房说什么都是闭口不言。
“夫人,真不愿意原谅为夫吗?”
房玄龄十分无奈,语气明显变得苦涩。
终于,房夫人缓缓开声。
“夫君是家中之主,大事您拿主意就成。但是妾身有句话要搁在头里,希望夫君不要开口说那句让我去河北的话。”
房玄龄登时更加苦涩,老脸涨红的道:“夫人你何必如此,夫妻之间非要这么拿话堵人吗?你明明知道为夫的目的,我正是想要让你去一趟河北。”
“你想都别想!”
房夫人陡然大怒起来,怒气冲冲的道:“半年前的时候,俊儿被逐出师门,当时程家的正妻要去河北,妾身想着也跟着一起过去,结果呢,你阻拦。”
房夫人明显越说越气,突然伸手把一张桌子掀翻,满脸凄苦道:“人家程处默被他娘带着去河北,小家伙天天在平阳公主身边伺候着,公主心善,看着不忍,所以没过多久的功夫,程处默重新回归师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