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如果开杀,就算是几十万大军也拦不住她。
她要是杀足一个时辰,恐怕整个天策府再也没有活着的将领。
长孙无忌满脸悲愤起来,突然大吼道:“顾天涯,你真要一心这般吗?别逼我们,天策府并不想和娘子军为敌……你应该明白,今日死的人已经太多了,倘若再掀起一场大战,大唐未必能保住中原之地。你妹妹若是杀光了所有的将领,整个中原汉家的江山谁来守卫?”
可惜顾天涯面色古井无波,淡只是淡反问道:“所以你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让我放手?”
长孙无忌痛苦的闭上眼睛,道:“我们也知道,我们是错的。可是,不得不这么做,你乃聪慧绝顶之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忽然他睁开眼睛,郑重拱手行礼,道:“顾天涯,但求成全。”
“哈哈哈哈!”
顾天涯一声长笑,突然伸手牵起一个孩子的手,然后看向其他的孩子,温声道:“孩子们,跟着姑父走。”
缓缓走下台阶,傲视潮水一般的大军如无物。
天策府众人满脸暴怒,几次想要下令大军攻击,但是一直等到顾天涯走下台阶,竟然还是无人胆敢开口。
于是,顾天涯继续牵着孩子们往前走。
于是,所到之处的天策府兵卒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从太子府的门前,到长安城的玄武门,明明朱雀大街上有着数万大军,然而顾天涯走的那般昂然无惧……
五百铁之中有人翻身下马,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尸首抬到马上,天策府众人迟疑着想要阻拦,最终叹口气选择了放弃。
连斩草除根都没能做到,留下两具尸体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那毕竟是李氏皇族的人,终归,是要给些死后的颜面的。
当顾天涯一行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带长街尽头之时,长孙无忌等人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几十个文官突然一起开口,齐齐怒喝道:“今日之后,就算还了你当初的债。五阳县里那些流民的事,从此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长街尽头,顾天涯停脚驻足,他转头遥遥回望,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淡淡笑道:“诸位,就此别过了。他日再见之时,也许已经末路,可惜你们还不知道,我从来就不想来这个长安城,权力下的人心,终究是黑的发臭……”
天策府众人齐齐变色。
他们所有人都被骂了……
这一日,玄武门事变。
顾天涯率领五百铁骑,长驱直入进长安,带走十一个孩子,带走了一群王妃。
离开之时,数万大军敢怒不敢言,让出一条道路,闲庭信步而行。
这座长安城,他没兴趣留下……
有些人,他看着感觉恶心。
我该回家种田了。
“随便你们怎么争,别来惹我就行。”
当日傍晚,长安城东。
几辆马车缓缓行驶,四周护卫着五百铁骑,一路之上,并无阻拦,所以赶路的速度颇快,仅仅两个时辰已经出了长安地界。
再往前走,就是河东道,越过河东道,就是河北道,顾天涯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其实他今日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仅仅长安城中,就有天策府的数万大军,而他只有五百铁骑,真要打起来绝对冲不出来。
就算嫦娥能够在万军之中斩杀大将,可是嫦娥无法在短时之间杀掉几万大军,所以,那很可能是另外一种结局。
幸好天策府那些人怕了。
人在大利即将到手的时候,都会怕死。
马车不断行驶,渐渐进了蓝田县,忽然顾天涯像是心有所感,忍不住回头眺望一个方向,暮色沉沉之间,似乎远处有一人一骑,似在遥遥送别,又似是不舍他们离去。
顾天涯突然展颜而笑,朝着那远处的人影挥了挥手,悠悠而语道:“李二哥,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当你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多想想我在某一个夜晚带你去看了一个吐血呕粮的母亲……”
极远处,那道人影打马而回。
隐约间,像是郑重点了点头。
第165章 有些人终于登上历史大舞台
“输了啊!”
长长的叹息,仿佛打断脊梁的老狗在呻吟,夜色沉沉,一群人躲在黑暗之中。
四周漆黑一片,但是其实不能称之为夜色,因为此时乃是黎明之前,只不过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时间。
这是皇宫城墙的一角,雄伟的建筑仿佛巨兽,不远处的皇宫大门,有灯笼高高悬挂,那里灯火通明,不似这里漆黑一片。
但是不知为何,世家一群官员不愿去皇宫门口。
他们全都躲在漆黑的角落,面色阴沉的等候着宫门开启。
以前,他们绝不是如此。
比如就在昨日之前,世家官员上朝之时昂首挺胸,喜欢矗立在宫门之前等候,到处都是他们悠然闲谈的声音。
然而仅仅一日一夜过去,仿佛天和地全都变了样子。
“输了啊……”
墙根深处,再次响起叹息。
竟是王硅盘膝而坐,面色沉沉带着暮气。
似乎在一夜之间,他老了几十岁。
咚咚咚!
皇宫里传来催晨鼓。
这是惯例的鼓声,告诉整个长安城一日之晨即将到来,鼓声九响之后,皇宫的正门就会打开。
那时候,是百官进入的时刻。
王硅忽然缓缓起身,然而身子一阵趔趄,他努力扶着宫墙站稳,脸上渐渐现出决断之色。
“诸位,世家倒不了。”
身为当世门阀的首领,他必须要给所有的世家官员打气,否则再这么暮气沉沉下去,世家真有可能成为被打断脊梁的老狗。
他缓缓扫视在场之人,发现许多面孔已经不见,而少了的那些人,昨日已经战死城中,那全是世家的精英啊,全是能征善战的猛将。
王硅努力抑制住心底的悲痛,咬紧牙关让自己脸色看起来平和。
但他目光忍不住又扫视一遍,心底不断闪过一个一个名字。
翊卫率骠骑大将军,冯立,战死街头。
太子卫率大将军,谢叔方,血染白虎门。
长安左卫率大将军,韦廷,身中一百多箭,临死之时犹然不倒,怒目圆睁发出最后一声咆哮。
他死的时候已经战至无兵无卒,然而仍旧持枪而立的坚守着明德门。
还有大将丁节,身体被乱刀砍成一堆肉,他斩杀了天策府的数员猛将,头颅被挂在了所守之门用来震慑……
一个一个名字,一场一场事迹,王硅努力保持平静,眼中渐渐现出果决。
“诸位,世家倒不了。”
他再次出声,声音带着无比的坚定,大声道:“昨日一战,我们输了,但是输的只是军力,并没有输掉其它。世家能够传承千载,底蕴并不是靠着武力,我们掌握着天下九成的读书人,我们掌控着古往今来的书籍。若是世家倒了,整个中原就会出现学识上的断层,所以,我们倒不了。”
他目光扫视众人,语气渐渐变得铿锵,又道:“天下一罐蜜,世家酿八成,曾经河北的那个顾天涯抨击我们吸民血髓,但是他也不得不亲口承认整个中原的财富是我们创造,世家,经营着无数产业,世家,养活了无数的百姓。而这些,是一个民族的根本!我们的骨头确实软,我们的心中确实没有国,但是,顾天涯曾说我们确实是中原的脊梁……”
这时忽听一人叹息,正是崔公仰天而叹,语带自嘲的道:“顾天涯说我们是中原的脊梁,但他并没有说我们是民族的脊梁。”
说着看向众人,苦笑又道:“这两种脊梁不一样,所谓的中原脊梁只是因为我们攥着大笔财富。能够经营产业,养活一些百姓……所以,他说的‘脊梁’之词并不是赞誉我们。”
“但这已经足够了。”
王硅大声而辩,道:“连顾天涯都说,我们手中的巨大财富乃是整个中原的脊梁。这是各家各族的祖祖辈辈几百年上千年积攒,不是靠着一场刀兵就能被人夺去的。就算我们拱手让人来夺,别人不经过三五十年的时间也夺不干净。况且,吾等会心甘情愿让人夺吗?顾天涯的‘脊梁之词’虽然不是赞誉,但是他却说出了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是,中原离不开世家!”
这一次的打气,借助了顾天涯的名头。
由于昨日顾天涯的强硬表现,直接在天策府的大军包围之中强行带走太子府‘遗孤’,所以名声在一夜之间大震,隐约已有扶摇冲天的架势。
连顾天涯都说他们是中原的脊梁,显然他们真的是中原不可或缺的脊梁。
在场的时间官员渐渐重拾坚定,内心里的彷徨和惊恐慢慢消散而去。
王硅不愧是一代门阀之主,用顾天涯的名头让世家之人重拾了信心。
他突然看向皇宫大门,沉声道:“朝堂上,我们仍旧是最大的声音,地方上,我们有着九成之多的官员。昨日一战我们输了,但也只是输了。又能如何?谁能把我们怎样?”
确实没人能把世家怎样。
至少这时节还没人能怎样。
如果大唐想要继续存在,离不开无数世家官员的治理地方,如果大唐不想一蹶不振,那就不能把所有的世家全都杀光。
虽然世家在昨日一战之中失去了兵。
但是世家真正屹立不倒的原因并不是兵。
而是庞大无匹的学识传承,是天下九成以上读书人的底蕴,这些底蕴传承千载,已经形成了庞大的体系,即便任凭别人来夺,三五十年也不会被人夺去。
咚咚咚!
远处忽然响起马蹄声。
除了马蹄之声,还有车轮压过地面的响动,但见夜色沉沉之间,另一股势力缓缓登场。
那是天策府的文臣武将,他们也来参加今日的早朝了。
在场的世家官员遥遥看着那边,人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难看,脸色还只是难看而已,眼中的仇恨已经浓重到化解不开。
“诸位,莫要把仇恨放在脸上……”
王硅突然出声,带着深深暗示,道:“虽然彼此血海深仇,但是表面上咱们要笑,不但不仇恨,反而要上前恭喜。恭喜他们这些人,从此成为了新贵。”
有个世家官员实在忍耐不住,陡然咬牙切齿的道:“在昨日之前,他们还只是一群宵小,然而现在却耀武扬威,不经朝堂点选竟然前来上朝。小人一朝得志,跋扈入木三分。杀我族中多少男儿,此仇不共戴天岂能笑脸相迎,我的仇恨,就要刻在脸上……”
王硅冷冷看他一眼,厉喝斥责道:“若你一直抱有这个想法,老夫会把你从朝堂上赶出去。”
那人倒也是个有骨气的,闻言冷笑反击道:“你王公身为太原王氏的族长,自身未必能保证还待在朝堂。”
这话极为攻心,按说王硅应该暴怒,哪知王硅轻叹一声,点点头道:“不错,老夫确实自身不保。”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但是,老夫仍旧要呵斥你。你必须灭掉心中的想法,脸上绝不能时时刻刻带着恨意。”
那人遥遥看着不断接近的天策府众人,眼中的杀意几乎浓重化解不开,再次咬牙切齿的道:“我偏要把恨意让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这次王硅终于大怒,恨铁不成钢的道:“那就别怪老夫心狠,动用力量先把你驱离朝堂。”
哪知也就在这时,忽听崔公缓缓一叹,道:“留着他在朝堂,也许会更好一些。”
王硅微微一怔。
却见崔公同样遥看着不断接近的天策府之人,语带肃穆的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此事我们明白,对方那些人也明白。方才王硅贤弟说要对他们笑,这很对,但是咱们不能所有人都对他们笑,得有一部分人保持恨意,时时刻刻让对方看到……”
说着看向王硅,意味深长又道:“做人不可八面玲珑,否则很容易丧失心志,做人应该六面玲珑,另外两面则是带刺,这样才能进退自如,并且保住自己的心志不失。”
这番话实乃富有哲理之言。
做人不能八面玲珑,必须要两面带着刺,如果一直八面玲珑,渐渐就会失去与人相争的底气。
王硅脱口而出道:“但是这样会让对方心怀警惕,暗中下手对付保持恨意的人。”
说着看向刚才那位世家官员,语带温和的道:“老夫其实并不怪你,老夫呵斥你是怕你这样下去会出事。”
那人沉默不言。
崔公仍旧看着不断接近的天策府车马,悠悠又道:“咱们有一部分人保持恨意,对方若想出手咱们就保这些人,此乃世家擅长的争斗之道,恰可以保住世家的意志不失,王硅贤弟,你认为老夫的想法如何?”
王硅持续良久,终于郑重点头道:“崔公目光深远,老夫自愧不如。”
崔公悠然而笑,无论脸上还是眼中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日世家一战之输死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