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的赵德清走上了临安码头,他这一次上了岸,但是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
因为他这次去暗访通州的丝绸价格,却并没有发现意料中那些大批质优价廉的绸缎。可以说他这次到通州是一无所获。
可是他这一次白去一趟通州不打紧,回去以后怎么向自己的上官交代?
一想到这里的时候,赵德清就觉得自己一脑门子全是烦恼。
在这一路的船上,他已经颠三倒四的想了好久,该如何向上司汇报这件事,却终归没有一个合适的说辞。弄得他现在的心情是郁郁寡欢,就连路上那艘船上风韵犹存的船娘,他都没心思去引逗了。
“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赵德清走上临安涌金门码头的时候,他咬着牙把自己的心一横!
他决定了,跟上官汇报的时候自己干脆实话实说。大不了被人训一顿,再罚两个月俸禄,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在赵德清刚刚横下这条心的时候,他一边往码头上走,一边却冷不丁听见,旁边有两个人吵了起来。
本来他就心情烦闷,压根没心思去管别人家的闲事,所以赵德清连回头都懒得回。
可是,就当她一步步顺着码头的台阶往上走的时候,却忽然间听到吵架的这两个人中有个人说了一句:“这么便宜的丝绸,你还要再往下抹价钱,你这厮还有良心没有?”
“便宜丝绸?”
一霎时,这四个字就像四根钉子一样,瞬间扎进了赵德清的耳朵里,把他顿时听得全身一震!
当赵德清惊喜万分的回过头,就见得码头上的一艘船旁边,正有两个人在那里争执。
只见这两个人,一个是一位黄发黄须的胡商,正摇着头用半生不熟的大宋官话在那里争辩。
而另一个,则是一个英俊漂亮的年轻人。
此刻他正阴沉着脸,双目如剑,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这个胡商。
只见这个年轻人听了那个胡商几句洋味儿的官话之后,他随即便沉着脸说道:“像我出手的这批丝绸,足尺足寸,毫无瑕疵,纺织也是精美平整!这样的货,在咱们临安最低也要十两银子一匹!”
“如今我只卖你七两五钱,已经是便宜了你这胡儿了!不想你装了船之后又要耍赖!”
“今天你必须得一分不差的把这银钱给我,不然的话,这些货你怎么装上去的,你便得给我怎么卸下来!”
这个时候,就见那个胡商的眼里放着放着狡猾的光芒,摇着头说道:
“这一船丝绸一千匹,总共7500多两,某家正好银钱上不凑手而已。便是抹去两百两的零头,也值得你如此大吵大闹?”
“放屁!”这个时候,就见这个年轻人脸上,怒气一现而隐!他向着胡商怒道:“我这一船丝绸,从……”
“……外地运过来,总共能挣几个钱?你又给我抹去两百两,那我就白忙了!”
只见这个年轻人把话说到一半儿,却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居然把那个来货的地址,换成了“外地”这么个通称。这一下只见赵德清的两只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
原来如此!赵德清猛然间便是心头狂喜!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时的赵德清心中暗自想道:“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个贩运丝绸的行商,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一整船,价格便宜的丝绸!”
“弄不好,这个年轻人买货的地点,就是他才到过的通州!”
居然一匹丝绸只卖七两五钱银子,这个年轻人还有的赚!这下子,终于让他找到这一大宗便宜丝绸的货源了!
赵德清心中狂喜之下,只见他按捺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随后小眼珠一转,便是回头紧走了两步,来到了这两个人的面前。
只见赵德清清了清嗓子,随后背负着双手,大大咧咧的向着那边年轻人说道:“若是先生这一船丝绸,只卖七两五钱银子一匹的话,不如您直接卖给我好了!何必便宜那个胡儿?”
等到赵德清说到这里,见到这个年轻人立时就是精神一阵!他随即脸带喜色向赵德清这边看了过来。
而那个刚才坐地提价的胡商,却是立刻对赵德清怒目而视!
就见赵德清把手中的扇子一摆,朝着胡商的那艘船比划了一下说道:“要不然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如实付款,不然的话你就马上给我卸船!”
赵德清刚才的这一句话之中,“老实付款”这四个字,却是他故意的言语中露出了一些端倪。
他是向着这个年轻人表示,他并不是实打实的想买这些丝绸,而是帮助这个年轻人跟胡商交涉,促使他赶紧交钱罢了。
只见这个年轻人的眼中,朝着赵德清闪过了一丝会意的目光。随后便理直气壮的转过头向那个胡商说道:“听见没有?要不给钱,要么卸船!”
“给钱就给钱……”
听到了这两个宋人这番话,那胡商也知道如今这两百两银子他是省不下了。于是他便只得老老实实的从自己怀中掏出几张四海钱庄的银票,如实交付了丝绸的货款。
一看这硬扎扎的7500两银票交到手里,这位年轻人查点清楚之后,这才向着胡商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回头拉了赵德清的袖子转身便走。
等到他们两个人一路走到码头的台阶上,行到一处背阴处的时候。就见这位漂亮年轻人向着赵德清一拱手,行了个端正洒脱的礼。
“先生高义,此番多亏先生从中转圜,省了某家好多口舌!”就见这个年轻人笑着向赵德清说道:“先生古道热肠,真是让人佩服!”
一见这个年轻人行礼说话的做派,此时的赵德清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第1169章:只把英豪凡眼看、浊酒一盏、几番笑谈
这个年轻人说的话漂亮得体,这也就罢了。赵德清看他行礼揖让时候的那份做派,却是显得不温不火,礼数恰到好处又不失气度。
就从这一点细微之处,赵德清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家教极严,只怕是一位显赫之家的子弟。
要知道,这种行礼对话中间的分寸掌握,那可真是在官场上一辈子都学不到头的一门学问。可是这个年轻人居然在这上头拿捏得如此精微准确,这可就真是难得了!
赵德清看到这里,他也立刻打叠精神,收起了自己平素那副官架子,向着这个年轻人说道:“这些胡儿在银钱上动辄斤斤计较,一有机会便是耍赖,着实让人厌烦!”
“今天赵某也是实在看不过眼,这才出言替先生帮腔几句,倒是不敢当一个谢字。”
赵德清这番言语之中,隐隐带着几分官派,却是亲切而又庄重。他也是有意让这位年轻人知道他是何等人物。
果然,当这个年轻人看到赵德清的反应之后,随即眼神中又更添了几分亲切之色。
随后就见他笑着对赵德清说道:“先生古道热肠,真是让宋某不知如何相报……若是先生不弃,不若寻个地方,宋某请一杯浊酒,为先生上寿?”
赵德清听到这个年轻人居然主动上套,他心里已经是欢喜的满地打滚!
如今赵德清正要向这个年轻人打听便宜丝绸的路数,这不是正好要睡觉,却有人送了个枕头?
于是就见赵德清笑着说道:“赵某也是刚从外地回来,这不才从码头上岸,正想着临安的酒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甚好甚好!”这个年轻人见赵德清答应的爽利,丝毫没有见外之意。他也是喜上眉梢,于是拉着赵德清就在涌金门码头附近寻了一间酒店。
二人在酒店二楼的雅座上落座之后,随即几样精致细巧的酒菜就摆了上来。之后两个人端起酒盏来饮了一杯,都觉得风生双腋,身上爽利。于是便笑着攀谈了起来。
等到两个人各自叙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赵德清才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名字叫做“宋玉鳞”,果然是一个世代经商的家族里出来的人物。
而这个年轻人宋玉鳞一听说,赵德清居然是市舶司的一位在职官员,言语之中也是对赵德清颇为看重。于是这两个人推杯换盏就是一番谈笑。
这赵德清,此时心里还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去问这个年轻人手中那些便宜丝绸的来路。
因为像这样的货源,往往代表着一注横财。那是人家生发的财路,想必不会轻易的告诉他,赵德清还得想个法子才行。
这时候,就见赵德清拿起酒盏来,无意中问起这个年轻人宋玉鳞,接下来一步生意还打算怎么做。
就见宋玉鳞感慨的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生意做得没滋没味儿的,在海上跑一趟颇耗时间和精神,就只赚上一两千银子,实在是无趣得紧。
接下来的下一步,他的生意也不打算再怎么往下做了,正好趁着手里有几个银钱,打算在临安活动个官职,算是有个官身,也好光宗耀祖。
只不过现在,这位宋玉鳞却是提着猪头找不着庙门,拿着银钱却不知该往哪里活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宋玉鳞忽然愣了一下,随后便是两眼带着热切之色,看了看赵德清。
“赵大哥是官场上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门路,也好指点兄弟些则个!”就见这位宋玉鳞试探着向赵德清说道。
这个时候,就见赵德清假意沉吟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放下来,却是一时间低头不语。
一看见赵德清这个样子,宋玉鳞就知道,这个人是有门路的!只是人家一定是心有顾忌,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要是赵德清对于官位这件事一点都帮不上忙,也就不至于表现成现在这样了。
就见宋玉鳞想了一下,随后低声对赵德清笑道:“赵大哥尽管放心,事成之后,弟弟必有一番人心送上……”
“宋老弟,你误会了!”这时候,就见赵德清抬起头来,苦笑着对宋玉鳞说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
“咱们兄弟俩一见如故,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我又哪能贪图你的银钱?”
等到面前的宋玉鳞听到他这句话说得诚挚,也不由得脸上现出了疑问之色,向着赵德清问道:“那是为何?兄长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言不讳!”
“不瞒你说!”
这个时候,就见赵德清精神一振,他知道这火候,终于被他等到了!
……
就见赵德清的脸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向着这个年轻人问道:
“愚兄的伯父,便是当朝的枢密院副使赵柘大人。手里的官帽子倒是不缺的。老弟你在钱财上又是凑手,所以这件事正好是一拍即合,原本应该是水到渠成之事。”
听到了赵德清的话之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宋玉鳞,顿时便是眼睛一亮!
“那哥哥你又有什么顾虑?”只见宋玉鳞惊喜的问道。
“只是有一桩事,却让我现在不便去见这位伯父!”就见赵德清假意叹了口气,向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我这一次回来,是因为刚刚到通州去了一次。”只见赵德清向着宋玉鳞说道:
“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公事,我却是一无所获,从外边空手而回!”
“若是此番见了我家伯父,人家若是问起我这一次到通州的情形如何?我是真没脸跟人家说呀!”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赵德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个伯父崖岸高峻,对待子侄辈最是严厉不过的。此番他听说我差事办的不顺,势必要斥责于我!我现在真是连躲都躲之不及,又哪里敢去见他,说你这件事?”
听到了赵德清的话之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宋玉鳞也是一愣。
随后,就见他急忙追问道:“不知道赵大哥这次到通州办的是什么公事?若是需要银钱上的帮衬,那倒也不难。”
第1170章:丑相拙戏任君演、你作长梯、我自登天
“这事跟钱没关系,”见赵德清摇了摇头,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故意躲开了宋玉鳞的目光,假作兴味索然地说道:
“这次市舶司派我去通州,就是因为往年在临安采购丝绸的胡商,如今都跑到通州去了。”
“上面严令让我去通州,把那里的丝绸行市搞清楚,看看那里有没有低价大量的货源。”
“可是我这次到通州去了一趟之后,却是在丝绸店铺和商行接连转了十来天,都没找到一点儿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你说这让我如何跟长官交代?”
“这有何难?”听到赵德清说到这里的时候,只见面前的这位宋玉鳞忽然放下酒杯,“哈哈”的笑了几声。
“赵大哥要是想知道这方面的事,只管问我好了!”只见宋玉鳞喜上眉梢的向着赵德清说道:“通州丝绸的这件事,满临安谁有我知道的清楚?”
“哦?老弟你知道通州便宜丝绸的货源所在?”只见赵德清听到了宋玉鳞的话,真像是三伏天里喝下了一盆冰凉的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