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丰所在这个圈子,可不是当年那个包含了我们所有同志的元从系,仅仅只是从江南跟着主席北上的一小撮人的派系,硬要是说起来,他们还真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元从……包括我在内。
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显然是按照资历深浅来判断一个人属于哪个圈子的,照这样划分起来,倒的确是能把所有人给划分出一个明确的位置上,方便他们划分敌我。”
孔茂捷思考了一阵,冷笑出声。
“要是按照他们这样的划分,能划分出来的派系就多了去了,从江南北上的元从算一个,那么胜捷军之后光复军之前的,又能算一个派系,光复军之后大明建国之前的,又能算一个,大明建国之后的,又算一个。
一二三四,还是四个,元从派系,胜捷军派系,光复军派系,还有大明建国之后的新人派系,这样搞起来,和之前山东系燕云系外族系又有什么不同?”
田珪子跟着冷笑出声。
“当然有不同了,还有第五个派系,就是我们这些被排挤出来的不知好歹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派系,这可是一件好事啊。”
孔茂捷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便露出了一阵苦笑。
“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事,一个不好,那可就是腥风血雨啊……”
“挺好的,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觥筹交错,有些人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偏要追求不该去追求的东西,那就别怪我们做一些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田珪子深吸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双手,缓缓握成拳:“他们孤立我,排挤我,那又如何?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他们走到一起,革命来革命去,把自己给革进去了,还恬不知耻洋洋自得,这种人,又如何算得上是我的同志呢?”
“敌人,他们是敌人。”
孔茂捷颇有感触的点了点头,笑道:“我听主席说过,对于敌人,就要勇于斗争,而不是步步退让。”
“那就斗争吧,不管他此前是谁,此后,他就是我的敌人!”
田珪子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孔茂捷一起,拉开了属于他们的战争的序幕。
而在这个最初的斗争时刻,他们首先需要的是整理自己的内部,找出内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坚决不相信都察院在整个事情的发生过程当中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整个都察院的人都被瞒得死死的,那乔丰等人的政治技巧未免太强。
内鬼,一定有内鬼。
朝廷吏部和复兴会组织部都是有非常真实的人事大权的,但是这种权力绝对不是毫无制约毫无限制的。
不单单是对朝廷吏部有监察职责的都察院,对组织部有直接监督职责的复兴会监察部也要进行一波内部清查。
都察院和监察部里面,一定有内鬼,否则这两道防线不可能面对如此明显的利益交换而全无反应。
乔丰的嚣张和某些人的着急恰恰证明了这两个部门里一定有他们的协作者。
在田珪子忙于黄河工程、孔茂捷一人独木难支的情况下,这两个部门里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身份立场转变。
而这个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实现的,双方又是如何打配合、给孔茂捷编制信息茧房的,很值得探讨。
乔丰那边还是没有反应,无论田珪子怎么审问,他都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回答,默不作声,面容灰败。
樊江被逮捕入狱,全家人也一起被软禁起来,相当于是一种另类的保护,但是他知道的实在有限。
乔丰不怎么信任主动找上门来的樊江,虽然对他吹嘘了不少事情,比如某某某花了大价钱请我把他的子弟安插到某个关键岗位上之类的。
但是这些吹嘘内容模糊,没有具体指向,不能当作证据,也无从下手调查。
在缺少突破口的情况下,十分郁闷的田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我记得乔丰是在给苏家做工的时候结了婚,我还去参加过他的婚礼,之后有了个女儿,我们北上的时候他女儿都好几岁了,这么些年过去,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吧?”
同样感觉很苦闷的孔茂捷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田珪子是什么意思了。
“您是说……他的亲家?”
田珪子点了点头。
“我去民政司文件室查一查他家的婚姻关系,说不定能查出来一些什么。”
第1391章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田珪子自己就是庶务部的主任。
而当下时期的庶务部最大的职责就是统计清楚全体复兴会员的家族、婚姻关系,并且详细记录在案,不得有丝毫缺漏。
当年为了这个事情,苏咏霖掀起一场整风运动,顺势推出了复兴会内部的一夫一妻制度,并且通过对官场输出这条规矩,逐渐“绑架”非复兴会员的官员们,然后进一步影响民间。
不过说白了,民间的大多数人实际上也没有纳妾的资格,从未体会过纳妾的感觉,所以对他们来说,有没有其实差别并不大。
在这个士大夫和旧习俗逐渐被消灭、被批倒批臭的时代,用不了多久,永久废除纳妾制度就会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是一件约定俗成然后被法律确认的事情,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而且,想要坚持这套制度的群体和苏咏霖的敌人群体是高度重合的。
这很有趣。
不管他们嘴上说的是什么,婚姻关系和他们的姻亲到底在什么职位上做事绝对是最能体现一个革命者的性质。
田珪子顺着自己的直觉,来到了庶务部民政司,将中都部分复兴会员的婚姻资料找了出来。
当年言简意赅毫无审核用途的规矩现在变成了整个复兴会内部的铁律。
大清洗过后,在苏咏霖的强烈要求下,全体复兴会员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结婚的,全都来报备过了,而且拿到了真正的批准文件,之后才能放心结婚或者维持婚姻关系。
于是田珪子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乔丰家族的婚姻文件。
从中,他发现了乔丰和自己妻子的结婚补办登记文件和批准文件,还有乔丰的女儿乔嘉嘉的婚姻登记文件与庶务部审核批准文件。
乔嘉嘉的丈夫叫做鲁正青,现年十八岁,是中都复兴会干部培训班的学员,还有一年就要结业。
而鲁正青的父亲叫做鲁甸——朝廷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现年三十六岁。
鲁甸出身庆元府失地贫农,早年流浪,后来成为苏家制盐工场的一份子。
在苏咏霖的教导下,他成为第一批觉醒者,跟随苏咏霖北上山东闹革命,是军中最早的一批指导员之一,有丰富的政工经验。
他虽然识字晚,但是天资不错,学习东西的速度很快,立国之后进入干部培训班学习法律等专业知识,结业之后被选拔进入都察院做官。
四年前,大清洗末尾时期因为功劳一路升职,最后升任左佥都御史,一直至今。
从他的履历上来看,基本上全都是功劳,不过因为功劳也是中规中矩的功劳,没什么亮眼的地方,所以升迁也是按部就班的升迁。
大明都察院的格局是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和左佥都御史领衔都察院一部分事务,主要针对中都官员,针对中央。
而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和右佥都御史领衔处置外地行省官员的事务,各有侧重点。
而鲁甸的这个职位的职责是协助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处理都察院的日常政务事宜,针对中央官员的行事操守方面进行工作,原先在中都都察院体系内属于三把手。
在左都御史田珪子全力以赴处置黄河工程的前提下,代管左都御史职务的孔茂捷一人分身乏术,又要管内部又要管外部,精力不济,需要更多的依仗其他的工作人员。
所以实际上左佥都御史这个职位在这段时间内等同于中都都察院的二把手,而在左副都御史唐祥因为中都官员在外地有牵扯而外出公干的时候,甚至可以是一把手。
所以这个职位的权力很大。
田珪子把这份文件拿着,找到了孔茂捷,给他看。
孔茂捷看后,面色严肃起来。
“鲁甸算是我的一个挺重要的助手,中都的事情除了左副都御史唐祥之外,就是他帮到我的地方最多,因为他是老资格会员了,所以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或者我搞不清楚的关系最早都是他告诉我的,他……”
“一个人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混蛋,总要有一个过程,战争年代,他们都是立下战功上过战场的人,意志也十分坚定,至于现在这个模样,一定有原因。”
田珪子深吸一口气道:“把他们挖出来,审讯他们,找到根本原因,对症下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好!”
孔茂捷点了点头。
田珪子立刻“邀请”复兴会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鲁甸来他的办公室喝茶聊天。
命令传达到鲁甸的耳朵里的时候,鲁甸还在都察院像模像样的办公,消息传来之后,鲁甸面色没有异常,直接起身前往田珪子的办公室“喝茶聊天”。
进到田珪子办公室的时候,鲁甸就觉得这场面有点奇怪。
光线暗弱的办公室内,只有一束光从窗口打入室内,正好照在了端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的田珪子身上,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神圣的感觉,鲁甸甚至搞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更有些奇怪的是,是他这几年的顶头上司、右都御史兼监察部主任孔茂捷也坐在一边端着茶碗慢悠悠的喝茶,好像正在等着他。
真正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他进入田珪子的办公室之后,两个都察院巡检御史从后面跟着他走了进来,然后把门带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守在门边上,像是在看守犯人似的。
鲁甸心里一沉,暗叫一声不好。
自打乔丰被突然逮捕之后,鲁甸就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这是苏咏霖亲自布置的行动,他显然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了。
加上最近一直没有传出来乔丰被逮捕、樊江自投罗网之后,到底有多少消息被这两个人交代给了田珪子和孔茂捷,鲁甸对此全然不知。
鲁甸作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本来应该全程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但是他得到的消息是,全程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的只有一群还没有从中都政法学院里面结业的年轻学生,还有田珪子和孔茂捷两只老鸟。
鲁甸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妙,找这个趋势,田珪子和孔茂捷这两只老鸟一定是知道都察院和监察部里面有内鬼了,他有点慌张,这几天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打探消息,却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樊江绝对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乔丰……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儿子和乔丰的女儿已经结婚了,这要是被有心人提起,自己估计也难逃审查。
鲁甸焦虑不安的时候,命运的召唤如期而至。
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让他觉得很不安的地方。
第1392章 我们不熟
田珪子的办公室自打田珪子去开封办公之后就没有启用过,一直关在那儿,他办事一般都是去孔茂捷的办公室。
孔茂捷的办公室采光好,亮堂堂的,也通风,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不会太热,比田珪子这个采光条件很不好的办公室要好太多了。
鲁甸听说这个房间本来是规划做成杂物间的,堆放一些办公用的杂物,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采光的事情。
结果田珪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中了,就把这个房间当作自己的办公室,呆在这里办公,当初没有去开封之前,这间办公室可给不少人带去过相当严重的心理阴影。
为此,元老圈子里对田珪子的吐槽可不少。
主要因为田珪子当年还在江南的时候就是一个监督者的身份,性格阴沉死板,除了苏咏霖,没人见他笑过,所以大家就说田珪子选的房间恰如其人。
阴沉死板,里里外外充满了压抑感,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张牙舞爪把你吞吃殆尽一般。
鲁甸从未独自面对田珪子过,这审讯堂一般的配置,让他心跳陡然加速。
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来缓和这极为压抑且尴尬的氛围。
“啊哈哈哈哈,老田,老孔,好久不见了,你们找我来干什么啊?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吗?”
鲁甸强作镇定,走到了摆在田珪子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边上大大咧咧地坐下,看起来毫无芥蒂。
田珪子闻言停下笔,直勾勾盯着他看,没说话。
孔茂捷放下茶碗,直勾勾盯着他看,也没说话。
尴尬且压抑的氛围陡然浓烈起来,鲁甸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个氛围,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否则他怀疑自己会被这里的氛围给挤兑死。
“之前一直听说你们在审乔丰和樊江,他们……唉,都是老同志了,怎么就意志那么不坚定呢!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