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辩所期待的时机也即将到来了!
时序如梭,转眼夏秋过去,冬至又已来临。
冬至过后,就是一阳来复,白昼渐长。
冬至意味着新的开始,所以冬至也颇受器重。
“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贺往来,一如年节”。
东京梦华录中如此描述冬至。
冬至本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但大宋朝堂却蒙上了一层阴云。
赵曙病倒了。
赵曙病倒后,不仅多日不能临朝,而且不能说话,只能以笔代言,一切军国大事的处理都写在纸上。
虽有御医多方救治,病情仍是日见沉重,朝臣们个个忧心如焚。
这种情景和真宗、仁宗的晚年何其的相似,但是赵曙的年纪也就才三十六岁啊!
父亲病倒,赵仲针对此忧心忡忡,还专门过来找欧阳辩:“这可如何是好啊!”
欧阳辩道:“这段时间你要朝夕不离皇上左右。”
赵仲针点点头:“这原本就是我身为儿子的本分。”
欧阳辩点点头,带着深意道:“这可不仅仅是本分的事情。”
赵仲针恍然大悟。
十二月二十一日,英宗的病情进一步恶化。
欧阳辩身为起居注官,如实记载下之后的情况。
“……辛丑,帝疾增剧,辅臣问起居罢,琦复奏曰:「陛下久不视朝,中外忧惶,宜早立皇太子,以安众心。」
帝颔之,琦请帝亲笔指挥,帝乃书曰:「立大王为皇太子。」
琦曰:「必颍王也,烦圣躬更亲书之。」
帝又批於後曰:「颍王顼。」
琦即召内侍高居简授以御札,命翰林学士草制。
学士承旨张方平至榻前禀命,帝凭几出数语,方平不能辨,帝以手指画几,方平因请进笔书所谕,遂进笔。
帝书「来日降制,立某为皇太子」十字,所书名不甚明,方平又进笔请之,帝再书「颍王」二字,又书「大大王」三字,方平退而草制。”
翻译成白话文便是:十二月二十一日,英宗的病情进一步恶化。
宰臣们问安之后,韩琦上前奏道:“陛下久不视朝,中外忧惧惶恐,宜早立皇太子以安众心。”
英宗点了点头。
韩琦请英宗亲笔书写,英宗把笔写道:“立大王为皇太子。”
韩琦说:“陛下所指是颍王吧?请陛下明示。”
英宗遂在下面加写:“颍王顼。”
韩琦忙召内侍高居简,将御书交给他,命翰林学士起草制书。
不一会,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火速赶到,在御榻前待命。
英宗靠在几案上,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张方平不能辨识。
英宗以手指在几案上画字,张方平忙递上纸笔,英宗写下“来日降制立某为皇太子”十个字,其中所书名字不甚分明。
张方平又呈上纸笔,请皇上再写,英宗遂写下“颍王”二字,又写下“大大王”三字。
欧阳辩看到张方平领旨后,在他退出的那一刻,赵曙不禁潸然泪下。
欧阳辩神色不变,但心中却是暗自嗤笑了一声。
这赵曙的权力欲望还真的够大的啊,命垂一线之时,还对手中的权力恋恋不舍。
对于赵祯,欧阳辩心中始终怀着感激,所以过河拆桥的赵曙始终让他无法生出好感。
虽然这几年他一直跟着赵曙,但几乎不主动和赵曙说话,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哦,不对,就像是一个行车记录仪,诚实地记载着所有的事情。
赵曙也曾经提过想要看欧阳辩记录的起居注,被欧阳辩严词拒绝,赵曙只能作罢。
不过他还是相信欧阳辩的。
欧阳辩克忠职守,一看就是个好社畜……哦,不是,是一个朝廷的忠臣,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记录史实。
不过想必赵曙自己心中也清楚,在史书上,他的评价估计不会太好,毕竟登基以来,他几乎是一事无成,还净惹事,让朝堂动荡不安。
治平四年,正月八日,英宗病逝,年仅三十六岁,在位五年。
同一天,年方二十的太子赵顼即皇帝位。
尊皇太后曹氏为太皇太后,皇后高氏为太后。
百官加官一等,各有赏赐。
是的,欧阳辩又升官了。
欧阳辩在英宗一朝,兢兢业业好几年,然后官职一直没有变动过。
还是因为仁宗死的时候生了一级,然后现在英宗死了,又升一级。
说来也是颇为心酸。
欧阳修这几年身体不好,请假地多,对朝政影响力不足,所以韩琦基本算是独揽了朝政。
英宗对欧阳辩阻挠他给亲生父亲加封号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的,加上欧阳辩对他想要插手起居注的事情采取不配合的事情不是很爽,所以对于韩琦压制欧阳辩的事情不发一言。
于是欧阳辩在起居注官上勤勤恳恳地干了好几年。
不过这也是欧阳辩想要的。
三年多的起居注官,着实令他受益良多,他近距离地观摩了顶级大臣们在这个舞台上争锋,对于帝国的运转更是了然于心。
这三年多的时间,让欧阳辩前世的积累和这一世的积累融合到了一起,颇有一种融会贯通的感觉。
现如今对于之前规划的变革方式、手段等等,也颇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几年的蛰伏,也到了差不多爆发的时候了。
治平四年这一年,欧阳辩升为前行员外郎,差遣还是起居注官。
赵顼忙于治丧和登基的事情,无暇顾及欧阳辩,也有将欧阳辩留在身边,随时顾问的意思。
第264章 冗官?不存在的!
赵曙驾崩的影响不算大,因为赵顼是他的亲儿子,年纪也足够大了,接过帝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比起赵曙,赵顼要自信果敢得多,他一上来就说道:“仁宗之丧,先帝远嫌,不敢裁减,今则无嫌也。国家多难,四年之中,连遭大丧,公私困竭。宜令王陶减节冗费。”
他的意思是,仁宗驾崩的时候,因为先帝不是仁宗的亲生儿子,所以各种用度不敢缩减,以免被人诟病不孝。
但现在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国家多难,四年之中,连续遭遇大丧,国库空虚,应该让王陶减少不必要的费用。
这个话说出来是很需要勇气的,孝悌是礼法根本,他虽然是赵曙的亲生儿子,但孝悌依然会被很多人看重。
不过宋朝君臣都被穷怕了,尤其是仁宗至和年以前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大部分老臣都还记忆犹新呢。
这不有钱起来也不过是这几年而已,赵顼年纪和欧阳辩差不多,对那段时间的窘迫也还有印象,更别说这些大臣了。
所以赵顼的举措不仅大臣们没有反对,反而上疏赞扬赵顼。
赵顼这一招迎合了大部分大臣的心思,上下称颂,他的皇位顿时稳固了下来。
赵顼和他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人。
赵曙登基之前的岁月每日里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登基后又患得患失,又是和曹太后不对付,又是处心积虑的帮亲生父亲要地位,正经事是一件都没干。
赵顼对父亲的所为颇为羞愧,他私下里和欧阳辩说道:“我的父皇这几年下来做事混乱,不仅对国家无益,甚至有损。
大家面上尊敬,但实际上心里在鄙夷着呢,说我们濮王家的子弟无能,我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才能够洗刷掉我父亲带来的影响。”
欧阳辩对赵顼的想法也颇为赞同,有内在的驱动力是好事情,他还真怕赵顼因为大宋朝富有了,就不思进取了呢。
赵顼做事还是颇为谨慎的,每次做决定之前,都会先和欧阳辩聊一聊,他一直以来最为佩服欧阳辩。
欧阳辩虽然比他小,但欧阳辩所做的事情他每一件都知道,他和他的老师请教过,他发现他的老师们对欧阳辩所做的事情也是钦佩有加。
尤其是他现在初登帝位,开始用君王的眼光来看待天下事的时候,他所做出的决定,与欧阳辩相印证之后,他才发现欧阳辩的处理方法究竟有多么的恰当。
这一点从韩琦、曾公亮等人的反应中可以看得出来。
每次遇到一些需要决定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老师给出的主意,韩琦和曾公亮只当他处理事情还算是恰当;
如果是他自己出的决策,韩琦和曾公亮有时候会轻轻皱眉;
只有和欧阳辩印证之后的决策,韩琦和曾公亮才会露出笑容。
赵顼对此有些疑问,就问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陛下现在的任务是取得宰执大臣的认可,他们认可了,陛下以后的亲政就会大有裨益。
所以我给你提的一些建议,是因为我足够的了解他们的行事的逻辑,根据他们的逻辑来决策,他们自然会觉得陛下的决策是对的,是英明的。”
赵顼皱起了眉头:“我竟然要讨好他们?”
欧阳辩笑着摇头:“您这么说也没错,但也没有这么夸张。
他们是元老,陛下刚刚登基,敬着他们是应该的。
但陛下是君,他们是臣,这里终究有个界限在这里,陛下也不用揣测什么。”
赵顼笑道:“朕听说你和韩相不太对付,这事是真的吗?”
欧阳辩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道:“我和韩琦的确有嫌隙,我在起居注官上干了这么久,未必就没有他的原因,不过他是因为忌惮我罢了,我讨厌他,但心里并不恨他。”
赵顼点点头:“等我步入正轨后,我想做点事情。”
欧阳辩笑着点头:“我支持你。”
赵顼脸上有些激动:“你都不问我要做什么吗?”
欧阳辩笑得很开怀:“不用,因为我知道。”
赵顼屏退左右,低声问道:“我想做什么?”
“变革!”
欧阳辩说道。
“具体说说。”
赵顼眼里带着光。
欧阳辩笑了笑,取出一张白纸,毛笔蘸墨,轻轻理理笔尖,在纸上着墨,一行潇洒的字体出现。
赵顼念道:“大宋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规划纲要……”
欧阳辩笑着点头:“这个名字如何?”
赵顼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会道:“按照这个名称,改革的方向好像只涉及经济?”
欧阳辩点点头:“变革的目的是什么?”
赵顼慨然道:“自然是令国家富强!”
欧阳辩微笑道:“富强,富和强,陛下觉得我们国家富有吗?”
赵顼犹豫了一下道:“至和元年之前,岁入最多不过四千万贯,可去年年底岁入已经超过亿贯。
而且超过亿贯的年份,已经足足有四五年了,这个岁入在历朝历代上,都是没有可比当今的。
……我想,应该还是富有的吧?”
欧阳辩大笑道:“陛下,自信一点,把应该去掉,咱们大宋如今就是所谓盛世,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可是……咱们依然冗官、冗兵……”
赵顼脸色沉重。
欧阳辩一脸的不以为然:“陛下,大宋不冗官也不冗兵,都是他们不懂。”
赵顼:“……”
“陛下不信?”
欧阳辩斜睨赵顼。
赵顼尴尬笑笑:“你说说,你说说。”
欧阳辩拉开旁边的椅子:“来来,陛下,你坐下慢慢看,我给你一边写一边说。”
赵顼一屁股做到欧阳辩的身边。
欧阳辩另取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冗官二字,然后用笔尖指着它们:“陛下你看,咱们所谓冗官,不是因为官多,而是因为不干事的官多。
以前咱们没钱,所以想方设法的裁撤官员,但咱们现在有钱啊,官员再多一些,咱们养起来也是轻松自在。”
赵顼点点头:“话虽如此,但总有养不起的一天吧?”
欧阳辩笑道:“当然,这个数量上还是要控制的,但还没有到需要控制的时候!”
第265章 摸着石头过河!
“这还不多?”赵顼惊道。
欧阳辩点点头。
“咱们大宋,一个县有编制的只有县令、县丞、主簿、县尉、这才四个人,这多吗?根本不多!
一个下县都有两千户,这么几个人其实是管不过来的,好吧,加上吏员啊这些,其实管理人数还是不太够的。
州府和这个情况其实也差不太多,正式编制上的人不多,还得用吏员来充任。
而吏员是不需通过考试的,而且还都是本地人,于是很容易就形成了地方的胥吏家族。
其实胥吏的职位不重要吗,不是的,其实也都是非常需要高素质的官员去充当的,吏治的水平,很多时候和他们的素质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吏员的职位咱们用官员去充当?”赵顼问道。
欧阳辩点点头:“吏治有问题,大部分就是处在吏员的身上,胥吏贪赃妄法的根本原因,因为其在政治领域要么就是求富,要么就是求贵。
但是如果出现无名无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