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亨迟疑着道:“何德妃、张贵妃、周淑妃三个人要除掉你,我能理解。可是皇后和官家又是为何?
你为什么又会将他们列入其中?”
寇季直言道:“房美人刚死,还没有过夜。嫌疑最大的就是何德妃、张贵妃、周淑妃,我如今也在暗中调查房美人的事情是不是跟她们有关。
但我并没有流露出怀疑她们任何一个人的神色,也没有明火执仗的跟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对着干。
若是皇后借着炸毁炮坊,激起我心中的怒火,让我和三妃死磕。
最后无论结局如何,皇后和太子都是最大的赢家。”
刘亨思量了一下,道:“你今日刚刚经历了房美人的事情,刚刚怀疑上何德妃、张贵妃、周淑妃,刚刚查到炮坊,炮坊就炸了。
此事很容易联想到何德妃、张贵妃、周淑妃三人身上……
其他人从中作梗,反而容易被忽略……”
寇季点点头,“不错,我要是和何德妃、张贵妃、周淑妃死磕的话,得益最大的就是皇后和太子,所以我将皇后列在了其中。”
刘亨疑问道:“那官家呢?震慑你?恐吓你?还是想杀你?”
寇季摇摇头,道:“为了留住我!”
刘亨不解的看着寇季。
寇季解释道:“炮坊已经炸毁,宫里的人跟炮坊接触过。有没有暗中将火药运进宫,谁也不知道。
在找出那些火药之前,它很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其中就包括官家身侧。
官家知道我重情义,在他身处在危险中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离开他。
所以那些火药只要一日在宫里,我就一日不会走。”
刘亨皱眉道:“可是四哥你如今并没有走的意思。”
寇季摇头笑道:“等到改制彻底在地方落实以后,我就该离开了。改制一旦彻底在地方落实,朝野上下就会形成一个完整的政务处理体系。
在这个体系上面可以有一个官家,但却不能再多一个总理大臣。
如今改制已经从府推行到州。
再过几个月,就推行到县。
只要推行到县,基本上已经算是完成了。
我也就到了离开汴京城的时候了。”
刘亨沉吟着道:“可是改制完成以后,依然有很多政务要处理。比如教化的推行。”
寇季感叹道:“政务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我能提供给大宋的,就是一个大方向。教化已经步入到了正轨,贾昌朝做的不错,只要给贾昌朝一些时间,他一定会完善大宋的教化推行。
所以有没有我,对大宋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
你看看,我此前数个月不上朝,大宋还不是一样运转顺利。
各项政令还不是安安稳稳的在推行。
我如今在大宋不过是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而已。
但我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刘亨道:“所以官家会用这种办法绊住你的脚,将你留下。”
寇季点点头。
刘亨问道:“此事该如何追查?”
寇季摇着头道:“此事在暴露之前,并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唯一有牵连的宫人,早就被陈琳给埋了,炮坊里的人估计也跟炮坊一起被炸上天了。
所以我推断,已经没有活口了。”
“那就是说,永远也查不到了?”
刘亨皱眉。
寇季感叹道:“也不是,是不是官家做的,等陈琳查出了答案以后,自然就知道了。若不是官家做的,那我们就得等,等对方下一步落子。”
“如何确定此事是不是官家做的?”
“那就的看陈琳能不能查出宫人有没有火药,火药去了何处。若是查出了火药,那就能排除官家的嫌疑。若是查不出,那就不能排除。”
第0998章 名将的悲哀
寇季期盼着陈琳回宫以后能查出一个结果,好让自己排除赵祯的嫌疑。
只是陈琳入宫一个时辰,也没见任何动静。
赵祯反而坐着马车匆匆的赶到了竹院。
赵祯赶到竹院的时候,寇季正在查看马夫的伤势。
马夫在常兴隆炮坊爆炸了以后,被惊马掀下了马背,不见了踪影。
寇季吩咐了五城兵马司和开封府的人搜寻他的踪迹。
寇季回府后不到半个时辰,马夫就被开封府的衙役送会了竹院。
马夫浑身有多出擦伤,渗出的鲜血已经在伤口处结成了条纹状的血痂,一条腿骨折、双臂脱臼,样子非常凄惨。
五城兵马司内随军的大夫,帮马夫诊治过,手法有些粗糙。
马夫回府以后,寇季立马让府上的大夫重新帮马夫诊治了一番。
府上大夫在帮马夫诊治的时候,马夫疼的一个劲的直咧嘴,但是看着寇季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傻笑。
“老爷没事就好……”
马夫熬过了最痛苦的诊治过程以后,咬着牙,瞪着眼,笑着说。
寇季暗叹了一口气,“等你伤势好了以后,我让人送你们一家去韩地。”
马夫额头上的汗水流进了眼角,他眨着眼,吸着气,低声道:“让家里的崽子去就行。小人没老,还没到享福的岁数,现在去韩地享福,会折寿。”
寇季瞥了马夫一眼,没好气的道:“那以后留在府上看门。”
马夫咧着嘴憨笑道:“人家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老爷您的官职比宰相还高,小人要是当了门子,少说也是六品……”
寇季翻了个白眼,他见马夫还能跟自己说笑,就知道马夫性命无忧。
叮嘱了府上的大夫和仆人们照顾好马夫以后,寇季出了厢房。
出了厢房所在的院子,就看到赵祯急匆匆的越过了月亮门,出现在了他眼前。
赵祯前后左右都是人,手里都挑着灯笼,将月亮门四周照的亮堂堂的。
“四哥?”
赵祯借着灯笼的光芒,一眼就看到了寇季。
赵祯扑到了寇季近前以后,拽着寇季仔细的打量了一圈,才长出了一口气。
“四哥无碍?”
寇季躬身施礼以后,笑着道:“多谢官家挂怀,臣只是摔了一下,身上有处淤青,但并无大碍。”
赵祯急忙道:“可曾找大夫诊治?朕带了御医。”
说话间,赵祯冲着身后的那群人喊了一声。
“御医,速速过来为朕的四哥诊治。”
御医匆匆出了人群,凑到了寇季和赵祯身前,施礼过后探出两指,摸到了寇季的脖颈,随后是额头,最后才是手腕。
谨慎的大夫,诊脉绝对不会只诊手腕上的脉搏,还会诊脖颈上、额头上。
御医在谨慎的为寇季诊脉以后,对赵祯施礼道:“官家,寇公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赵祯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吐出了一口浊气,“四哥无碍,朕就放心了。”
赵祯看着寇季苦笑了一声,“朕在议事堂批阅奏疏,听到了汴京城一声炸响,立马派人出来打探消息。
朕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朕就看到了陈琳提溜着血手入了宫。
朕吓了一跳。
仔细询问过陈琳以后,才知道当时的处境十分凶险。
朕就立马带着人赶来看四哥。”
寇季再次谢过了赵祯的关心以后,询问道:“陈琳如何?”
赵祯坦言道:“御医已经给看过了,只是一些皮外伤。”
寇季声音沉重的道:“对方此次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赵祯闻言,心中的怒火升起,他愤恨的道:“朕已经命五城兵马司的人封锁了常兴隆炮坊所在的三处街道,让他们将可疑的人都抓起来。
朕也吩咐了杨文广,让他拿了调兵文书去了城外的大营,调遣了五千禁军精锐,封锁了汴京城往外的各处要道。
只要抓到人,朕就将其凌迟。”
寇季迟疑了一下,道:“朝廷已经许久没有动用凌迟的刑罚了……”
赵祯瞪着眼问道:“四哥何时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以前四哥若是碰到此类的事情,不杀一个人头滚滚,绝对不会罢手。
如今居然有意劝谏朕不要动凌迟之刑?
朕告诉你,朕不仅要动用凌迟的大刑,还要从猎场牵一群恶犬过来,生吞了他们的肉。”
寇季摇头笑道:“并非是臣仁慈,而是此事背后绝没有那么简单。在没有查清楚此事以前,还是不要杀人的好。
等查清楚了以后,再慢慢杀也不迟。
到时候,就怕官家舍不得动手。”
赵祯脸色一沉,他清楚寇季此话是何意。
常兴隆炮坊的爆炸,明显跟宫里脱不了干系,最后要是查到了宫里某个人头上,赵祯能不能下狠手,是个问题。
“朕绝不姑息!”
寇季点着道:“有官家这话就行。”
赵祯还要开口。
寇季却再次开口,“官家还是尽快回宫吧。宫里的宫人跟常兴隆炮坊有勾连,有没有将火药带入宫中,谁也不知道。
官家如今最需要做的就是派人仔细查一查宫里,看看有没有人私藏火药。”
顿了顿,寇季补充了一句,“太后、皇后、太子、以及诸位皇子皇女,可都是官家的心头肉,不容有失。”
赵祯沉吟了一下,郑重的道:“朕明日让陈琳将兵印给你送过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调兵入京。”
寇季拒绝了,“兵印乃是国之重器,关系到大宋一百多万将士的调度,臣既然从枢密院的位置上退下来了,断然不能再掌兵印。
官家若是不放心,许臣三十三道响箭即可。”
赵祯思量了一下。
“依你……”
寇季拱手,送走了赵祯。
赵祯和赵祯的人刚消失在月亮门处,刘亨就出现在了寇季身侧,低声问道:“几成?”
寇季背负起双手,给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四成……”
刘亨挑起了眉头,感叹道:“四成……不少了……还真是官家做的?”
寇季笑着道:“其他人都是六成。”
刘亨一愣,失笑道:“那就是说官家的嫌疑最小。”
寇季点点头。
刘亨微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低声对寇季道:“我已经调遣了三军处的人入京了……”
“三军处?”
寇季狐疑的看着刘亨。
寇季也算是将大宋了解的透透的了,也将刘亨了解的透透的了,还没听说过大宋有什么三军处。
刘亨见寇季一脸疑惑,小声的解释道:“我留在大宋的人,一部分在河运上,我称他们为水军,还有一部分挎着骆驼在西域行商,我叫他们驼军,剩下的遍布在汴京城四周,借着脚力行商,我叫他们步军。
加在一起,就是三军。”
寇季好笑的道:“怎么弄的花里胡哨的?你打算效仿皇城司、武德司,也给伯叙弄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衙门。”
刘亨没有隐瞒,点着头道:“一些肮脏事、见不得人的事情,就需要这些人去做。”
寇季点着头道:“如此说来,你在汴京城陪我的这些年,也没有闲着。”
刘亨笑容灿烂的看着寇季,没有说话。
寇季自顾自的道:“伯叙坐镇西阳,家底是薄了一些。你不帮他从大宋挖墙脚的话,他想彻底在西阳站稳脚跟会很慢。
你总算是有个当爹的样子了。”
刘亨笑着要开口,却听寇季道:“不过,没必要调遣他们入京。我们待在汴京城又没什么危险。你经营一些人不容易,若是摆在了明面上,那些人在大宋就待不下去了。”
刘亨脸上的笑容一僵,瞪着眼,“还没危险?今夜贼人若是在你抵达常兴隆炮坊门口的时候,再点燃炮坊,那你就没了。
贼人先是拿嫔妃作伐,随后又是炮坊,往后说不定还会出现火枪和火炮。
火炮那东西是你造的,一炮轰出去,有多大威力,你还不清楚?”
寇季脸色一沉,皱起了眉头。
“真要有人动火枪和火炮,那就是找死。不论是谁,都会死的很惨。”
对于朱能、李昭亮、种世衡等人而言,火枪和火炮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东西。
对于大宋,特别是处在统治阶级最上层的宋人而言,那东西并不是求之不得。
只要舍得下血本,军中一定会有人铤而走险。
像是宫里的那些贵人,收买一两个禁军将校的人心,还是轻而易举的。
买通了禁军将校,就能拿到火器。
近些年军中出现了不少盗枪的案子,为此砍头的将士不下百人。
“人心是复杂的,经不起试探,也经不起考验。所以我绝对不会看着你将性命寄托在别人手里。
我信不过别人。”
刘亨的话很直白。
他对人心的态度也从未改变过。
寇季清楚,他是因为刘从美害死了刘府一府人,才会如此。
寇季也清楚将性命寄托在别人手里并不妥当,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将手里的人手摆在明面上,给人一种野心勃勃的架势。
他已经是权臣了,说话做事不得不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