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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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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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都没有。
  入了秋后,这里的花木便大多凋零,唯余下干枯的树枝横斜扭曲,在广阔的夜里肆意舒展。丛丛枝桠掩映着庭院遥远处的一座小亭。
  很普通的一副景象,绾绡也只是随意一暼,然而不知是因长年在黑暗中视物造就的好眼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妥,于是匆匆又将目光移回去。
  在幽暗的尽头,有模糊的两抹黑影,不是草木,是……人。
  莫非……莫非是刺客?
  她按住胸口,缓缓倒退。逃跑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然而刀剑无眼非她所能敌。
  可到了拐角处时她又犹豫,那真是刺客么?为何只站在那亭下岿然不动?
  佳节宴饮,人多且杂她是清楚的。在众人都齐齐出殿赏柒染倾世舞姿之时他们却躲于此处,既然不像刺客,那便是谋划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从来不是胆怯的鼠辈,更何况她也清楚,有时候多知道一些秘密,是于自身有利的。
  在四下张望后,她卸下了发髻上坠有珠玉的钗环别在腰上,又将裙摆提起,蹑手蹑脚朝小亭靠近。
  事先观察了下地形,凉亭旁的树丛会是个极好的隐蔽地。她屏住故意小心翼翼凑过去,一面侧耳细听。
  离得近了,纵是没有光亮她也依稀辨出了那两抹影子是一男一女相互依偎。
  绾绡心下狐疑,难道这是偷偷私会情郎的宫女?
  忍不住再向前挪动了几步。女子的身形依旧看不分明,但他们话语却随着风声飘入了耳中。
  “南萧那边局势如何?”
  “放心,章太后已完全稳住了朝野。那里是我们的天下了。”
  “那再好不过了。”
  “太妃据说又病重……可又大碍?”
  “她每年都是如此,但愿……但愿她能熬到那一天……”
  很简短的几句话,然后二人沉默,似乎各有所思。
  绾绡则缩在草丛中,紧紧捂住嘴,否则她怕她会禁不住低呼出声。
  因为、因为那个男子温文的声音听起来竟极似太妃太妃之侄——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兰台令史赵华玠!而那女子,赫然便是祈韶居的掌事姑姑,她谢绾绡的贴身宫女云嫣!
  不,这还不是最可怖的。更让人觉着不寒而栗的,是他们的对话。赵华玠同云嫣有私,这是她早就猜到了的,在她第一次遇上这名满京城的赵兰台时。奈何息宫的女子一入皇城永无回路,红颜白骨只能葬在诡谲的内廷里。所以她最初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对在皇宫中司空见惯的苦命鸳鸯,当时心底哀叹了几声便不再理会。
  可、可他们的谈话,哪里是什么情人间的温软私语?
  何况他们居然提到了她的故土!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静得仿佛万物冻结,云嫣和赵华玠不说话,绾绡更是不曾发出半点声响,飞快理着思绪。绕是她不通卜筮之道看不清未来的路,她也知道自己是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她此时正在侧耳听到的消息绝非等闲,很有可能会影响她的命运。
  “你说,我们又会不会等到那一天呢。我们都已追随太妃度过了那么多个春秋。”男子在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开口,抬手抚摸女子柔软的发,语调平静不掩哀凉。
  “会的。”云嫣没有迟疑便给出了答案,“必是会的。”之后她说了什么绾绡却听不清了。唯有最后半句,如同薄而不散的香烟,轻轻飘进了她的耳中。
  “你看,就连公主,都到了我们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貌似有点短,不过没关系,下一章才是重点
  埋下了很久的伏笔将会被揭开,故事的情节和绾姑娘的命运将会被推往另一个方向,哦呵呵,偶自己都好期待

  ☆、第五十六章 金枝玉叶

  柒瑶妃专宠于连阙四年伊始,一蹴而就,只在转瞬间便让整个后宫黯然。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话用在她身上是半分也没错的。她美的那般炫目,让人只能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几月不见,她的风韵较之往昔更胜一筹。禁足的屈辱不曾消磨掉她的容颜反而雕琢了她的美。
  除夕一舞惊艳四座,上元节再献提灯舞,更是美的若瑶池仙子,果真是不负瑶妃的名号。自此荣宠万千,再无人可及。就连不久前还被正当热闹的祈韶居,在她的光辉下都逐渐冷清。
  自然是得意的,柒染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没有人知道,在那么多清冷的夜里她是如何耐住苦闷细心钻研每一个舞姿是否飘逸;没有人知道她在雨雪纷飞是是如何倚窗垂泪至天明;更没有人知道她每每隔着萧墙听着外头的欢歌笑语时心头是如何的妒火中烧然后在熊熊烈焰中咬牙切齿发誓要报复。
  无论怎样,她回来了,重新回到了帝王的身旁,再度成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这样便足够了,从前的苦都没有白受。现在,便是她将曾经的屈辱一一奉还的时候。柒染坐在承恩车上飞驰,嘴角笑容渐趋丝冰冷。
  华盖上的凤凰金铃一路叮当作响,不知要羡煞多少深宫妇人。驶过钟怜宫时柒染蓦地喝住赶车的宦官,“慢着!”
  “娘娘所为何事?”那內监驾车多年技巧熟稔,乍惊之下车也停的颇稳当,只不解的隔着翠幄帘子恭敬问道。
  柒染不语,打起车帘望向祈韶居。
  那里修了很高的萧墙,分明什么都看不到,仅能瞧见几支斜飞的梅枝探出墙头,静静在雪里绽放,明明是那般热烈的朱色,来的却分外寂寞。
  而柒染沉默,视线停驻于此,久久出神。
  “娘娘、娘娘?”宦官不安唤道:“皇上那头还等着娘娘呢。”
  “走罢。”柒染一撒手将帘子放下,姣丽的面容再度隐入幽暗的光影之下,“谢绾绡,你终究还是输给了本宫。”
  承恩车飞驰而过,与之一墙之隔的祈韶居复又幽静。梅花数枝临霜发,满院无声暗香浮动,颇有世外小苑的安谧。
  红萝炭在火盆中渐渐黯淡,屋子里的人却浑然不觉,仍自伏案翻阅携什么。博山炉内香烟袅袅,凝而不散,却又被人急急的步履拂乱。
  绾绡抬头,“你来了。”她并未上妆,眼底有略显憔悴的淡青,面色亦是苍白虚弱,想来是因彻夜不寐之故。但眸底的神采却明亮如火,在夜里熠熠生辉。
  “是。”来者是绾绡的贴身宫女织蓉,她行礼后双手奉上的是几份泛黄的抄本,“这已是太妃最早的内务府记档了。”
  “放下罢。”绾绡指了指桌案,那里早已堆放了许多类似的册子。
  柒染盛宠近一月,与之相伴的是她的门厅冷落。起初殷谨繁还会时不时来瞧她,但大约是柒染闹了几回,渐渐的他便也不来了。宫中那些势利之辈见她被柒染夺了恩宠,于是也不再似之前一般赶着巴结。短短二十余天,祈韶居俨然已成了一处死寂地儿。
  但绾绡却没有时间去悲秋伤春感叹世故炎凉。她失了宠,却也暂时离开了风口浪尖众人瞩目之地,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遂不惜散金去银打点上下,收买人心,在内务府及各宫栽培势力。之后再借此之便,秘密调阅早年宫内的卷宗档案,以求查明真相——这几月来一直困惑她良久的谜团真相。
  “你先退下罢。”她没有抬眼,稍稍颔首后道。
  “是。”织蓉应道,躬身退去,步子轻且快。
  这便是绾绡近来提携她的缘故。织蓉是息宫的老人,有些事懂得比她还多,为人沉默而办事利落,又极知分寸,纵是再疑惑也不会多问一句,对外更不会泄露半句。若论亲疏,自然是照料她长大的展翠更亲,可惜展翠是直率人,不够稳妥。而云嫣……她冷笑,她可不敢用云嫣。
  拔簪子挑了下灯芯,火焰跃起,映的那些纸张愈发陈旧。绾绡飞快的翻动,纤眉紧蹙。
  太妃姓赵名箬,本为萧宫女,当职问梅斋……问梅斋?好熟悉的三字。
  时年十五……幸于帝,赐号莲贵人……晓歌舞,帝甚怜之,晋婕妤……
  她未曾有幸见太妃一舞,但却知太妃是极善笔墨丹青的。据说睿帝亦好书画,若她是太妃定会以此取悦君王,可为何却不见半分记载,甚至少有人知?而太妃出生低微,系农家女,又缘何精于此道?
  不止如此,那些零散的疑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难以拼凑而透着诡异。她找了这么久的线索却依旧猜不出个所以然。就连宫内的记载,都是散乱的,似乎被抹改过,又似乎刻意回避了什么。不仅是太妃,就连那位据说是太妃远房表亲的沁贵嫔身世都是扑朔迷离的。有太多的猜测在不停涌现,可往往禁不起推敲。她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了一团迷雾中,看不清未来,现在,甚至过去。
  儿时模糊的记忆试图与诡谲的现实重叠,但只是徒劳。一定有什么是她记错了,或者是真相已遭人篡改。阴谋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寒风将人牢牢裹住透不过气来。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太妃的出身,古怪的牡丹玉钗,神似太妃的沁贵嫔,小章子乍听到她声音时的惊恐举动,琴州赵氏家族的奇异,还有那日在太熙殿外听到的对话……太多太多,织成了一张巨网,笼住了她。而真相似乎便在很近的地方,却怎么也够不到。
  她心烦气躁中随意抓起了手边的狼毫笔在一旁的宣纸上胡乱涂抹着。撇、横、点……不知怎的竟无意识写成了一个“箬”字。
  “箬……赵箬……”她看着黑亮得墨迹喃喃,蓦地瞪大了眼,似有闪电破空,刺穿迷雾,照亮了所有,“箬、若……若!”
  窗外寒风呼啸,恍若是很多年前死去的亡灵在哭泣。绾绡直勾勾的凝视着那一片混沌的黑暗,震惊至无言。
  记忆与时光交错,真实同虚幻混乱,她恍惚间似能透过窗,看见多年前的那个少女,正对她微微浅笑,然而转瞬,便成了凄厉的女鬼。
  “不!”她尖叫,用力将那张写着箬字的白纸揉成团掷向火盆。素来沉稳的谢容华第一次显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荒唐……荒唐!”
  夜间通往西苑的小径本是寂静,却有一台轿辇匆匆行过,轻且疾,而后又再度归于宁静。
  夜幕深沉,轿帘后是如夜般的浓黑,几近伸手不见五指。但绾绡却不愿合眼,闭上眼就不是清醒,闭上眼就会有阴魂咆哮碧血染桃花。
  明明、明明是那么久之前的记忆了,为何埋葬十一年后却再度苏醒,在暗夜里汹涌肆虐。
  如果不用记起该多好,如果不用面对该多好。
  轿辇愈来愈靠近竹林尽头的那座宫殿,她却在胆怯。
  可是她终究不能逃避。
  “主子,到了。”织蓉的声音响起在轿帘外。
  她木然伸手,由织蓉搀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深沉庄严的宫殿。
  明悠宫宫人本就少,绾绡又是常客,于是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内殿——那是太妃所在的地方。
  绾绡早命织蓉等一干宫人守在了殿外,现下是孤身一人。可对着那扇玉堂富贵泥金红木屏风时她却顿住了脚,不肯在向前半步。纤细的背影伫立在内殿外,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又似是在踟蹰。
  屏风内的人影微微一动,应是察觉到了绾绡的到来,但她没有出声,仍是自顾自的挥毫泼墨。最终还是绾绡先开了了口,“太妃。”
  “进来罢。”里面那人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绾绡抬眼,最后四顾,缓缓踏进了内殿。
  太妃是背对着绾绡的,明悠宫里灯火昏暗将她的影子扯的很长,愈发衬得她身形高挑纤瘦。和记忆里的有些不同。
  绾绡凝视片刻后笔直跪下。
  太妃依旧没有回头,淡淡道:“来者所谓何事?”她似乎在执笔勾勒着什么,但绾绡却看不见。
  “赵箬。”她直接道。
  “赵箬是谁?”太妃轻问。
  “赵箬是瑶函。”她俯身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有泪水顺着眼角渗入砖缝“瑶函,是姐姐。”
  瞬间万籁俱寂。无论是绾绡抑或者是太妃,都没有开口,时间仿佛被冻住,只有连枝灯的焰火在跳跃,夜幕诡谲。
  大萧瑶函公主谢若,青史早已记下这个名字。她是萧哀帝与敬成皇后楚氏的嫡长女,是少年成名艳动萧地的天之骄子,是被称为贤才胜男儿智勇冠群豪的公主……是琴州城破时随大萧辉煌一同逝去的一缕亡魂。
  在所有文字的记载中,她都应是一具死去了十一年之久的白骨,在地底静静腐烂成尘。可她现在却活生生的站在绾绡眼前,站在大息的明悠宫中,顶着大息太妃的名号和赵箬的身份。她的眼眸早已染上了风霜,她的眉梢早已不再飞扬,她的面容也因岁月及病痛消磨掉了昔日的神采明丽——但毫无疑问,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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