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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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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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报道。但是如果刊登,如果刊登……“子明,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完成这个伟大的理想。”在白水潭说过的话,再一次在桑充国的心中响起。石越可以说既是自己的老师,又是自己的挚友,这样做,是不是背叛?!
  并不止桑充国一个人有这样的矛盾,有人站起来说道:“虽然欧阳先生说得有理,但是我仍然反对刊登。在最困难的时候,屈从于压力,对自己最尊敬的人落井下石,我反对。”
  但是他的话没有得到响应,能够进入《汴京新闻》编撰部的,都是有理想有独立判断能力的精英学子,他们懂得如何冷静的取舍。
  欧阳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错了,这不是背叛!石山长教给我们理念,我们尊敬他最正确的方法,是坚持他教给我们的理念,而不是效忠于他个人。石山长对我们说过: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句话在辩论堂中刻在石墙之上,是石山长亲自叫人刻上去的,这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以石山长的胸襟,一定会理解我们这样做是因为出于对大道的坚持。如果我们不刊登,反而才是真正的背叛。我说了三点原因,但其中最重要的,是前面的两点,而不是第三点。第三点不过是帮助我们下判断罢了。一份要在政治斗争中洁身自爱,最首要的因素是永远保持中立。何况,如果我们不刊登,反而是害了石山长。这一点大家都应当明白。”
  其实欧阳发的心里也不敢肯定:“石越真的会不计较吗?换上谁都无法接受最信任的挚友和亲手培养的学生的背叛吧?虽然明知道那是最理智的选择。”想到这里,他有点担心地看了桑充国一眼。
  一面是对理想与自己信奉的“正义”的坚持,以及自己倾注最大心血的事业的前途;一面却是对自己最尊敬的亦师亦友的人实际上的背叛。桑充国在自己的承诺与欧阳发的提醒中,激烈地交战着,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之一。
  希望石越的理解与原谅吗?桑充国很清楚地的知道,朋友之间一断有了裂痕,它将永远存在,很难消失。即便石越能够理解,但在感情上,他也很难指望石越可以接受,因为换位而言,他自己便无法接受。这个时候,说自己是“落井下石”,也不算过分。但是最终还是要决定的,《汴京新闻》的前途就在自己手中,不仅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的。如果刊登,《汴京新闻》的前途就此决定,独立于任何政治势力之外,中立而公正地报道,《汴京新闻》将会开一个好头,而士林的清议,会更加尊重这份报纸,民众也会更加信任《汴京新闻》!只是这一切,是建立在让石越声名受损、雪上加霜的基础上的。而如果不刊登,即便勉强存活下来,《汴京新闻》也会彻底的沦为石越的跟班,自己所相信过的一切理念,都不过成为极可笑的讽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桑充国身上,桑充国知道自己可以投票决定,这样的话,自己也许可以多一点借口——“我要这借口做什么?”桑充国在心里苦笑道。“如果需要选择,就由我来承担一切!”他拿定主意,站起身来,沉重地说道:“明天在焦点版刊登这篇报道。按程序,有三人反对,可以提起表决。若有反对者,请举手。”
  桑充国环视会场,只有一个人举起了他的右手。
  “通过。”桑充国的嘴里,艰难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程颢等桑充国说完,起身补充道:“编者按由我来写。我会尽量说明这件事与石山长关系不大,案情并未查明,以及这份报道不代表本报的观点。”
  欧阳发嘴唇嚅动了一下,也说道:“我写完明天的社论再回去,社论的题目是《我们的立场》,争取得到石山长、沈院长,以及白水潭师生的谅解。”
  桑充国点点头,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有劳二位,大家继续工作。”说完这句话,他全身的力气似乎突然消失,一下子软在了座位上,“在理想与友谊之间,我选择了理想……”桑充国一点都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程颢见桑充国取下挂在衣挂上的披风,准备出门,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二人一起到了马房牵了马,默默地向白水潭学院的尊师居走去。二人也不骑马,只是慢慢徐行,走了许久,见前面有一座建筑,二人于白水潭的一草一木,早已熟悉,自然知道那就是辩论堂。桑充国心中一动,牵了马就往辩论堂中走去,程颢连忙紧紧跟上。
  因为不是辩论日,这里并没有人。桑充国找到刻在墙上的那行着名的字,看了良久,叹息道:“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程颢十分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温言说道:“长卿,你要不要先知会子明一声,这样可以减少误会。”
  桑充国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心里很害怕见着石越,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这件事情。沉默良久,桑充国叹道:“程先生,知我者信我,知我者谅我。何须多言?新学年马上就要开学了,期末考试,准备招生,有多少事要忙呢,明年的白水潭,人数会更加多吧!”他明明是在给自己寻找逃避的借口,心里却不愿意直面这个问题,反而将这个本意藏到了更深的谎言之下。
  程颢不知道桑充国心中的想法,他沉默了一阵,叹道:“是啊!白水潭学院之盛,孔子以来未尝有也。石子明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你放心,他能够理解的。”
  桑充国感激地看了程颢一眼,挤出一丝笑容,道:“都说听程先生讲课,如沐春风。白水潭学院有今天,程先生也功不可没。”
  唐棣带着从人进了新曹门。离开京师已经快两年了,本来他还没资格回京叙职,但是不久前吏部下文,让他任“权发遣判三司度支司常平案公事”,可以说是罕见的提拔,据说是因为唐棣在地方推行青苗法、农田水利法有力,中书直接堂除的。虽然不是馆职,但是对于自己的文采学问颇有自知之明的唐棣,倒是并不介意。
  想着终于可以见到分别许久的石越和桑充国,唐棣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爷,今晚是住到舅爷家,还是住驿馆?”身边几个从人,有些是第一次来繁华的京师,也显得格外兴奋。
  唐棣挥鞭笑道:“当然是住驿馆,先去吏部交了文书,到三司报到,再回家不迟,免得惹人闲话。”正在安排,忽然听到有小孩子拿着一叠报纸从身边经过,大声吆喝:“卖报,卖报,《汴京新闻》报道京师第一案,震天雷火药配方竟然失窃,焦点版详细报道,天子震怒,石子明大人被罚俸一年……卖报,卖报……”
  瞬时间小孩身边就围了一堆人,纷纷抢购,这可是震惊天下的大新闻啊!
  唐棣心里一紧,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挤了过去,买得一份报纸出来,急匆匆的翻到焦点版,看到上面几个大字标题,几乎惊呆了!
  旁边有人买了报纸的,有些紧锁着眉毛边走边看;有些则炫耀自己识字,摇头晃脑地大声读着新闻,身边聚集着一堆围着听的市民。唐棣等人不知厉害倒也罢了,对于开封府的百姓来说,震天雷的威力不仅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而且还是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东西,它的火药配方失踪,无论贤愚不肖,都知道只要流落到敌国手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种后果,还被他们的恐惧放大了!
  有人恨恨地说道:“撤得好,皇上圣明,沈括和孙固这两个官,真是饭桶,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了!杀头都不为过。”
  有人忧心忡忡:“别是辽狗偷去了,那就惨了。”
  “辽狗怎么偷得去?防得那么严,多半是有内贼。”
  “那也不一定,你没读过书呀?薛红线和聂隐娘的故事听过吧?”
  “……”
  有人则惋惜地说道:“可惜连累了石大人。”
  有人不屑的反驳:“这是赏罚分明,石大人荐错了人,当然要罚。皇上是明君呀。”
  有人沮丧无比:“看来石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个沈括到底是什么人?”
  也有人为石越开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还是石大人亲手查出来的呢。可见石大人还是有本事的。没本事能这么快查出来?”
  “可……不是说石大人是左辅星下凡吗?”
  有人在旁边自我安慰:“以石大人的能耐,怎么会看错人,听过说三国的评书吗?那别是石大人一计吧?”
  免不了有白他一眼,“一计?一计搞得报纸上来说?人心沸沸扬扬的?没脑子。”
  “你说谁没脑子?你才是猪脑子,石大人左辅星下凡,他的计你猜得出来?你才是没脑子。”
  ……
  唐棣一路走到驿馆,听到的都是这些议论的声音。似乎整个开封城,因为报纸的出现,瞬时间就可以让全城关注一个话题了。而这些市井小民根本不会在乎报纸上的其他细节,没有什么比震天雷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虽然有很多人依然相信石越,但是却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因此怀疑石越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至于沈括与孙固的名誉,在民间简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现在只要有人提到沈括、孙固,老百姓就会破口大骂!
  而唐棣更担心的却是桑充国与石越的关系。《汴京新闻》是桑充国创办的,他怎么可以攻击石越呢?唐棣实在不能理解。忽然,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先不去驿馆,而是先去白水潭问问桑充国是怎么回事!
  相比市井百姓众口一词的愤怒与担心,士林的反应就是要复杂得多。
  “《汴京新闻》的胆子真是大呀,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也敢报道!”
  “这个太原散人是谁?”
  “桑充国和石越怎么了?”
  “看样子《汴京新闻》果然有几分风骨,和石越关系这么好,也毫不留情的捅一刀!”
  “这才叫养虎自噬呢!”
  “石越这次,心里滋味不好受吧!”这是幸灾乐祸的。
  “都说白水潭是石越系,上次宣德门我还以为是做作,演双簧,这次看来,倒也不见得。往好里说,石越也算是个君子,没有结党。”
  “这也傻了一点吧?这样报道出来,石越的声誉是要大受影响的。”
  “那也不一定,短时间来看,自然受点影响,长远来看,还很难说。何况如果桑充国不是石越一党的话,《汴京新闻》这一次声名大振,是肯定的了。”
  “石越在皇上面前费尽心机维护《汴京新闻》,《皇宋出版敕令》他差不多一个字一个字的争,结果没有想到学了商鞅,作茧自缚,《汴京新闻》反倒拿他开刀立威,真是讽刺呀!”
  “其实桑充国也没什么不对,春秋大义说要大义灭亲,《汴京新闻》标榜天下惟公,他们算是守住自己的承诺了,这也是君子所为。”
  ……
  “哎,震天雷如果流传外国,只怕大宋有难。”
  “这样子说起来,石越的确是难辞其咎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
  “你说这孙固官声不坏的,怎么账目就能乱成那样?沈括也不是无能之辈呀?”
  “这里面有阴谋,你不知道吧?……”
  “……”
  王雱望着手里的《汴京新闻》,笑道:“石子明,这回让你知道某的手段。”一面懒洋洋地向王子韶说道:“圣美,你做得很好,过两天中书会直接调去两浙,你有机会面圣,好好把握机会。”
  王子韶连忙拍着马屁,笑道:“公子果然是妙计。石越这次不仅仅声誉受损,而且只怕会变得不敢相信人了。连桑充国都能落井下石。”
  张琥也笑道:“如果以后桑充国和石越互相争斗,这《汴京新闻》用来对付石越,这也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二虎相争,我们正好从中得利,彻底扳倒石越,就不是难事。”
  王雱轻轻敲着手中的折扇,对王子韶说道:“圣美,以你之见,桑充国有没有可能收归已用?若能得之,是一大助力。以后新法推行,事半功倍。”
  王子韶摇了摇头:“只怕不可能。桑充国声名日盛,几乎让人以为是另一个石越。所幸的是他因白水潭之狱,朝中大臣对他多有嫌隙,是没有机会进入朝廷了。否则的话,我还要担心这是养虎为患。”
  王雱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了,听说他和程颢、欧阳发走得近是不是?”
  王子韶点了点头,说道:“应当是如此。欧阳发和他交情匪浅。”
  张琥也说道:“若能收服桑充国,自然是一大好事,白水潭学院中他的威信不在石越之下,而白水潭的学生将来做官,推行新法,比起现在朝廷中的老朽,要好得多。只不过这件事终究是太难。”
  王雱叹道:“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我还有点想法,等吕惠卿回京,再商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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