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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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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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种迫切的,想要救赎他的愿望,到底是为了什么?
  石诚站起身,将元清河从地上拖了起来,牵着他的锁链,一步一步的走入暮霭之中,元清河只是木然的挪动着双腿跟在后面。
  “你没有脸下去见璧笙少爷,我也没有,所以,暂且还是得活下去……”石诚没有回头,声音滞涩而沉痛。
  他没有骑马,像拖着什么动物一般拖着元清河往回走,四野一片寂静,石诚可以听到从自己胸腔中传来的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声,每跳动一下,胸口就是一阵钝痛,刚才骑马的时候没觉得,这时候却痛得让他几乎脚步不稳。
  得找军医看看,别是伤到肋骨了,石诚咬牙稳住身形,远远看到村口的老杨树下,茅路发背靠着树干意态悠然的抽着纸卷烟,看到石诚走了过来,上下一打量石诚和他牵着的人,见他们滚了满身的泥土草屑,眼中浮起戏谑的笑容:“哟,参谋长这是……”
  石诚没有搭腔,径直朝他自己的屋子走去。
  交代勤务兵去附近镇子上请来了铁匠,将元清河的手铐弄开,又换上了一副崭新的脚镣,将他一只脚踝锁在铁桩上,铁桩深深的楔进墙里。自己去军医处讨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酒,就进了屋。
  元清河自从回来后就出奇的安静,也许是毒瘾得到了满足,也许是从刚才濒临的死亡之中得到了某种启示。他双手得到了自由,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默然的看着石诚。
  石诚盘腿坐在卧铺上,在他无声的注目下脱下早已汗湿的军装,白皙细致的前胸赫然印着一个脚印形状的淤青。他沾了一些药酒细细的抹上去,自顾自的揉着压着按摩着,一股浓厚的药味在屋里弥漫开。
  空气陷入一种奇特的沉默。
  “把瘾头戒了,我在军队里给你找个一官半职,先安顿着。沈世钧和李今朝不会放过我们,没有赵长华的庇护,一出这块地皮就是死。眼下时局混乱,我们只能暂且留在这里,养精蓄锐才能厚积薄发。”石诚的声音出奇的清冷,将他的安排井井有条的和盘托出。
  元清河知道,他用这种语气说出的话,是不容任何人反驳的。
  石诚处理好那处瘀伤,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摊开四肢面无表情的躺下,目光望着头顶的蚊帐,蚊帐里有一只花蚊子,嗡嗡叫着,乱飞乱撞,就是找不到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石诚坐在树荫下,远远看着赵长华虎着脸扯着嗓子在对新兵训话。
  北平那边,沈常德估计看到爱子的手指,吓得不轻,立时就派人快马加鞭将赎金的一半送了过来,三大箱子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钞票,由一小支队伍押送着,第三天下午就送到了夜渡桥村,讲好等另一半赎金付清之后就放人。
  赵长华得了这笔不菲的赎金,立刻开始招兵买马,加上从沈世钧那里收缴来的一大批军火榴弹,总算勉强凑齐了两个团的人马,牢牢的将这处山脚关隘的小村庄把守住了。村里也开始大兴土木,将原本被烧得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推倒,建起了长排的亮堂砖瓦房当作兵营。在石城的强烈建议下,赵长华给村民们贴补了一笔钱用来盖屋子安葬亲人,这才总算把他们安抚了下来,已经有村民自发的回到山上的烟土作坊里开工了。
  已是九月末,正值秋老虎肆虐,灼人的日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直射下来,蝉鸣聒噪不已,石诚觉得有些炫目,将军帽一拉,盖在脸上,靠着树干打起了瞌睡。
  “大哥,大哥!”
  石诚一手压着帽子没有睁眼,他知道是江坤城那小子又缠了过来。
  赵长华在附近几个村庄征募新兵的时候,江坤城也报了名,只是因为赵长华怕招进来一些吃空饷的半大小子,于是将年龄定在十八岁以上,江坤城还不满十七,理所当然的被否决了。于是他缠上了石诚,石诚被他缠不过去,就勉强答应收了他放在身边当了个小勤务兵,日后等他年满十八再转正做真正的士兵。
  “大哥,元清河他今天吃饭了!”江坤城兴奋的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嗯。”石诚低低的应了一声。自从搬去专门盖好给他住的屋子之后,石诚便和元清河分了房,自己住在东屋,元清河独个儿被锁在西屋,虽说是同一幢房子,要算起来,石诚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踏进过西屋,又瞧着江坤城是一副伶俐的样子,于是就让他好生照料着。
  江坤城拿开他的帽子,刺目的阳光毛茸茸的直往眼睛里钻,石诚忙用手挡住眼睛,骂道:“臭小子,活腻了不是?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
  江坤城嘻嘻一笑,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比划着:“今天吃得比前几天都多,有这么一海碗,而且,犯病的时间也缩短了许多。”
  “嗯,好,赏你半天假,回去给你娘亲干活儿去!”石诚笑着用帽子不轻不重的在他背上打了一下,“快去吧!”
  “谢谢大哥!”江坤城用食指搓了搓鼻翼一侧,站起身,飞快的跑远了。
  指明让江坤城照料元清河,只是因为放眼身边几乎都是赵长华的人,唯有这么个孩子值得他信任。而江坤城心眼单纯,只晓得他照顾的是石诚的一个远房表哥,染了烟瘾,旁的一概不多问也不多想,省了石诚很多麻烦。
  他眯起眼睛看着赵长华训练新兵,心中暗暗打起了算盘。这支军队之中,不服他的人有很多,他也没有一个信任的用着顺手的人,赵长华是个谨慎多疑的人,假如有一天,这支虎狼之师得势,他这个身份神秘来历不明的参谋长,绝对不会再有重用的机会。
  眼下,钱、粮、兵、枪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培植自己的势力,难于登天。
  石诚将帽子一拉,双目在阴影下熠熠灼灼。
  连年战乱,陆青山这支山匪在这一处三不管的地界上当土霸王当得久了,就有些不思进取的意思,虽说势力颇为可观,但手底下的人耽于享乐,疏于练兵,天长日久就成了一支臃肿而颓废的队伍。
  赵长华这支军队像是横空出世一般立刻就打乱了山匪的阵脚,陆青山虽然人多,但是武器也是从镰刀到劣质枪炮,良莠不齐,所以拿赵长华没办法,只得划地而治,暂时性的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而这样的和平,对于赵长华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到秋末冬初,他像滚雪球一样,已经将军队发展到了四个团,士兵个个精壮威武,操练得像模像样。
  第一场雪到来之前,赵长华终于打破了与陆青山协议的表面和平,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剿匪战争。
  
  石诚怕冷,因此一入冬他就猫进了烟土作坊里,因为作坊里的炉子常年保持着炭火,温暖如春,他成天将两手缩在袖子里,研究研究这个,鼓捣鼓捣那个,虽说总是闷声不响,但身份贵为参谋长,待人却总是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没多久,他就和烟土作坊的工人们打成一片,甚至有几个大婶开始给他说媒,总被石诚含笑婉拒。
  石诚钻的深又聪颖好学,没多久就自己琢磨出一套全新的提纯方法,在他的烟土作坊里推广开来。虽说这套提纯方法工序繁杂,但大大的提高了出产烟膏的纯度和品质,同时,石诚也故意将价钱提高了一倍不止,这个价钱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消受得起的。因为毕竟是个祸国殃民的事情,他希望尽可能的不要祸害到平民百姓。他更是根据烟膏的这一特征,别出心裁的为这种烟膏命名为“贵人膏”,每年限制产量,有价无市,在大都会里极为抢手。
  石诚颇有经商头脑,又肯刻苦钻营,三个月不到的功夫,他就牢牢的扣住了赵长华的脉门,一点一点的渗透进了烟土生意,堂而皇之的独揽了财政大权,这件事情他做得滴水不漏,叫人找不到一丝错处。现在,赵长华所有的军饷都要靠参谋长手中的这条商业路径筹措,每一个铜子儿的出入,都需要参谋长兼任的财政大臣亲自过目盖章。也因此,赵长华的那些手下,里子虽然还是不服这个年轻的参谋长,但面子上倒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这一年,南京城也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午后开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了一整个下午,到入夜时分,处处银装素裹,街面上车辙的黑色印痕纵横交错,灯红酒绿的都会也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无声无息的覆盖,一切的歌舞升平都变成了无声电影,成为了一场悄无声息的热闹。
  石诚坐在汽车上,任汽车夫拉着他在南京城里溜了好几弯,好不容易才能进一次这样热闹的都城,新置办的西装处处绷手绷脚,穿得他很不自在,脚跟脚趾已经叫那双擦得精光锃亮的皮鞋磨破了好几处皮。
  石诚觉得车里有些憋闷,伸手拉开车窗,一只胳膊肘支着车窗,手托着下巴,长长的朝车窗外出了口气。他本是个修长匀称的身段,加上脸蛋又精致俊逸,鼻头冻得有点隐隐约约的粉红,坐着一辆豪华的林肯,竟然平添了一身偏偏贵公子的气度。车子沿着街道缓慢的流连,街边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不时有眉目如画的名媛淑女进进出出,偶然与车上的俊美少年对上眼,心中都在诧异这个面生的公子究竟是哪家的新贵,美眸之中掩饰不住羡艳,暧昧的在他身上流连婉转。
  “张老板,你很有女人缘。”石诚并排而坐的是一个英国人,说一口生硬的中国话,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头卷曲的金色头发,蓝灰色的眼珠笑吟吟的看着石诚。
  “大鸟先生,和您合作的这三个月非常愉快,所以,您有什么想法,请直接对我说。”石诚在商场上素来不拐弯抹角,将生意做得简洁明了。这英国商人全名叫丹尼尔·迪蓬,石诚叫不惯这拗口的名字,最后就直接叫成了大鸟。
  丹尼尔·迪蓬叼着雪茄,喷出一口烟气,石诚嗅不惯这浓烈的臭气,以及洋人身上的体味,那体味混杂了香水味,杂糅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冲得他脑门疼。石诚便也摸出烟盒子,掏了根烟卷叼在嘴里,英国人殷勤的擦燃一根防风火柴递过来,石诚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领了他的情,凑过去点燃香烟。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他自己也忘了,似乎是在一次秘密会议上,几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争得脸红脖子粗,这位年轻的参谋长冷眼旁观,百无聊赖的点了一根香烟抽着玩,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烟草的味道——忧愁的味道。
  “张老板,我很欣赏你们的货,我希望今后可以全权代理你们的产品,只要有我在,销路你不用怕,我会负责。”英国人转动着蓝灰色眼珠,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合约,张先生可以慢慢考虑,什么时候给我答复都不算晚。”
  言下之意,是要垄断“贵人膏”的市场,石诚接过那份合约,草草的上下看了一眼,笑道:“大鸟先生为何这么有自信?据我所知,这金陵城上百家大大小小的烟馆,可没有哪一家是挂的你的名字。”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石诚本也没想给他留余地。
  丹尼尔摊了摊手:“张老板,合约签不签是你的事,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张老板难得来南京一次,我作为东道主,也该请你去消遣消遣。”丹尼尔在中国经商多年,中国话虽然有些生硬,但是对于一个洋人来说,这算是说得相当好了。
  这句话却叫石诚听得不舒服,这帮老毛子,侵略别人的国家,屠戮手无寸铁的人民,做着祸国殃民的勾当,现在还好意思腆着脸在他们的国土上自称“东道主”了。
  拗不过那英国人的热情,石诚索性闭目,不顾形象的往座位上一摊,任汽车夫带着他在南京城遛弯。
  及至行驶到一处霓虹闪烁的巷道口,车夫转弯的当口,石诚斜眼瞥见路边的石牌上写了“加冷路”三个隶体字。
  加冷路,南京城有名的花街,里面有二三十家大大小小的窑子妓馆和地下赌场,是由南京城恶名昭著的黑帮控制的地区,黑帮似乎打通了政府的重重关节,上头对这一片禁区是不闻不问,由着这条街在城市的一隅继续腐烂,成为这座古都的一大败笔。
  道路两边都是陈旧的建筑,虽说有些建筑物看起来年代久远破败不堪,但统一的,所有的门面都粉刷装饰得古色古香,棱棱角角枝枝杈杈的飞檐,和电线杆子托着的纵横交错的电线,在巷子上空交织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从那些精致异常的雕花窗格子里透出各种颜色的霓虹灯光,二楼三楼的窗口传出歌吹舞乐之声,掺杂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声和行酒令,却是一派歌舞升平。门口站满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形形j□j的男人,或眉来眼去,或交头接耳,或勾肩搭背,三五成群的,是妓馆的女人在招揽顾客,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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