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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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劫-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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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过他!”楚流云蓦地叫了一声,死死攥住他的手:“求求你放过他——我师哥是个干净人,他受落不起;我左右已是一钱不值了的,你行行好,放了他,把我怎么着都成……”
  
  他惨白的脸几乎扑到他胸口,眼底闪着几星凄厉的白光,尖利绝望的声音像刮在喉头的一把刀:“求求你了……”
  
  门被霍然推开。林迁疾步走了进来,待看清两人情状,却又僵住了。
  
  祝载圳转过头,冷冷望着他。他衬衣敞开,腰间皮带已解脱了,握着枪的手被楚流云紧紧攥着。
  林迁心底轰的一响。他木然转眼望向楚流云——亦是衣衫半扯,脸上浮着一层异样的红,神色凄楚,显是在哀哀苦求。
  
  祝载圳一声不响,只眼色阴沉地盯着他。楚流云凄然叫了声:“师哥!”
  
  林迁涩然道:“流云,你走。”楚流云怔然道:“师哥……”
  
  林迁对他断喝道:“你快走!”却不曾看他一霎,双眼死死锁定祝载圳。
  
  楚流云望他一眼,只得仓皇而去。
  
  林迁缓缓欺近祝载圳,眼神沉得像铸死的生铁,冷硬硬砸在他脸上,忽然反手一掌砸了过去:“你说过不碰他的?!你答应过我——”
  
  耳边蓦地一声炸。心底有什么东西也一并迸裂了。
  
  自己说了多少话,他就记得这一句——他也就听见了这一句。
  
  他一把抓住他肩头,猛地向前一拽。
  
  林迁合身扑倒在宽大的书桌上,案头文件书册纷纷滑下,台灯扑然而落,光影晃了一晃,就暗了。
  
  额角不知磕到什么,脑中昏懵一片,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利剑般刺穿了蒙在心头的迷雾。
  
  他一手按住他背,把他死死钉在书案上。身下动作一下比一下更沉实,每一次闯入都带着从未有过的力量,刻意地,甚或是恶意地让他痛苦——必要强逼他明白自己的所有举动和情绪。
  
  林迁咬紧了牙,一动不动趴着,桌面的冷硬渐渐僵木了脸颊。就像他施与的惨酷侵入,痛到了极处,便不知觉了。
  
  暗夜中的酷刑终于停止。他微微喘息着俯倒在他背上,伸手去摸他的脸。他颊上浮了一层冷汗,身上微微发着抖。
  
  他紧贴着他搂了一会,便把他抱了起来,一路抱到里间的小卧室里,微侧着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头,扭亮了案上的台灯。林迁像是怕亮似的,灯光一闪便把脸转到里边,清削的侧脸在灯影里划过一道苍白的线。
  
  祝载圳沉默地抚了抚他额头,伸手往下头一摸,掌心染满黏红。
  
  他抓起毯子给他盖上,起身几步走到外间,抓起电话想教侍卫去医院拿药。迟疑了下又挂了,自己去找值班的军医。
  
  军医值班室在楼下。他过去要了消炎止血的西药,想了想,又要了支镇痛针。军医见他要的东西古怪,瞥见他脸色阴郁,又不敢问,只能把针药递上来:“旅长,我跟过去打针?”
  
  祝载圳撂下句:“不用。”接过来便急匆匆上楼。
  
  办公室的门是开的。他怔了怔,走进里间卧室一看,床已经空了。
  
  他走到窗前,掀开帘子,正逮住昏黄路灯下一个孑然背影,缓慢艰难地穿过街去。
  
  他豁然捶了一下窗框。转身就往外走,还没出门就几乎撞到急促而来的李副官身上。
  
  “旅长,兴安区出事了。”李副官低声道:“今天早晨九时许,屯垦军第三团在苏鄂公爷府逮捕了化装成农学者的两名日本人、一名蒙人和一名白俄,为首名叫中村震太郎。经查四人身上带有枪支和绘测仪器,以及大量调查笔记和绘成的军用地图,团长关玉衡遂以间谍罪行下令将其处决。”说着将一纸文函递上:“我情报处已查实,这个中村其实是陆军大尉,现在关东军军部情报二部供职。”
  
  楚流云一动不动等在林迁房中。屋里没开灯,凄清月色透过窗棂子钻进来,在眼前洒了层淡薄的白霜。他眼看着它一丝丝在地上化了,又渐渐浮起抹清冷的晨光。
  
  天色半明的时候,迟缓的脚步声终于传了上来。
  
  他豁然站起,扑到门口:“师哥!”
  
  林迁怔然望了他一眼,目光像隔了层灰蒙蒙的旧玻璃。
  
  楚流云上前捉住他手。林迁被烫了一下似的,缓缓脱开他,慢慢走过去躺倒在床上。
  
  晨光微明,把他的脸映得白里泛青。长衫下摆隐隐透着血痕。
  
  楚流云的手打着颤,轻轻抚上他脸:“师哥——他对你……”
  
  林迁侧过头,闭上眼低声道:“别碰我。流云,让我自己待着。”
  
  楚流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他。
  
  “流云,和我说,”林迁忽而开口道,“他对你……对你,怎么了?”
  
  楚流云怔了怔,终于嘶声道:“他没对我……是我翻着那把钥匙,我去找的他,想教他,教他放了你……”
  
  他的眼泪掉落下来,重重砸到林迁的手背上:“师哥,你别再找他了,他都这么待你……”
  
  林迁默然良久,方开口道:“别哭,流云,别哭……我不会去找他了。”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很单薄:“真不再找他了。”
  




26

26、第 26 章 。。。 
 
 
  “密查组东京站传回的情报,还有关东军军部的一些消息。”胡宪贞打开车门坐进来,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临时就只有这些了。”
  
  祝载圳接过来打开,就着车外路灯一看,脸色微变:“确实可靠么?”
  
  胡宪贞答非所问道:“四天前日本陆军部制定了‘解决满洲问题方策大纲’,具体内容不详,但决议便是要对东北采取军事行动,已指定日本参谋本部和关东军提出作战计划了。”他低下头,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道:“此次万宝山事件,日警一手推动朝鲜浪人和乡民冲突,又在朝鲜煽动排华风潮,无非都是在制造舆论。还有你们头两天逮捕枪毙的那个中村,也被他们利用在国内造势,军内多数青壮派军官已声称要对华采取强硬手段,为中村复仇。”
  
  祝载圳冷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胡宪贞看他一眼,继续道:“还有,日本军部多次秘密联系废帝溥仪,把他的胞弟安派到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还搞了个‘满洲青年联盟’,都是些前清的皇族遗少,其中有个化名川岛芳子的女间谍已经到了大连,秘密调度满洲青年在东北的行动。照这个情势看,他们不但已经做好武力侵占东北的准备,连得手后的傀儡都预备了。”
  
  “多谢胡将军。” 祝载圳“啪”的合上袋子,略一顿,又道:“这些东西我须发给少帅。”胡宪贞一笑道:“依我看,不必了。少帅现下就在南京,消息来得比我们快。何况我想少帅对日本军部和关东军的用心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还采取退让,无非是等南京一个明确态度——若是全国抗日,东北军可为先锋。但若是由东北独力应对,于公于私,少帅都不会赞同的。”
  
  祝载圳冷笑道:“等南京下令全国抗日?西南剿共还没个结果,粤系又在广州另立中央,蒋和南京政府正忙着自己踹被窝,哪还有心去‘全国抗日’!”胡宪贞极低地叹息一声:“所以大局如此,当政者鄙,你我都是与事无补。”
  
  他打开车门,一步踏进郁沉沉的夜色里,回身对祝载圳道:“我只希望,蒋主席和少帅能早一日看到,日本想要的并非只是满洲,只是东北。”他深深吸一口气:“而是整个中国。”
  
  他们要的是整个中国。一个孤悬海外的弹丸岛国,几百万人口,却觊觎谋求一块几十倍于自己的辽阔土地,妄图将其亿兆民众都化为自己的奴隶。国人或说蛇吞象是痴心妄想,然而祝载圳自己却是太了解这个民族了——克制下的奸狡,坚韧后的凶残,长期艰辛困乏铸就的贪婪和疯狂……就如同被逼到崖边的饿狼,面对猎物搏命一击,必然见血封喉。
  
  夜色深沉,街巷间行人三三两两,路灯下错落摆着茶点面摊,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围着边吃边说笑。西装革履的绅士悠然而过,半大小子们跟在后头,弯腰捡起他们丢弃的烟蒂,拆散烟丝再凑成卷儿,几分一支贩给歇在路旁的黄包车夫。眼前是如此平和安祥的奉天,诸人各得其所;他却只觉这片看似牢固的安宁并不真实,只须轻轻一触便可支离破碎。他缓缓开车驶过街市人群,小心翼翼,又漫无目的,直到庆云社的招牌投进眼底,才觉察自己竟是又到了这里。
  
  他停住车,摇下车窗看着戏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一时居然迟疑是否要进去。自那夜在大青楼闹了一场,已是三四天功夫了,他忙于军情急务,并没顾得上再来找林迁。或者私心里也回避着——这回林迁是真惹恼了他,可也深知自己是真过了火,怒气未平加隐隐有愧,越发不知再见面该是何态度,是接着追究或是佯装无事,都似不妥。可时间拖得越久,再见似乎越难堪,此刻倒真有点进退两难。
  
  门楼前灯笼高挂,微风一拂便洒下满阶迷离的红。他转眼看向挂在门旁一人多高的水牌,乌木底子上用金粉赫然写着两行大字:“林仙郎,楚流云。游园惊梦”。
  
  他怔了怔,一把推开车门,疾步走了进去。
  
  水银灯光当头流泻,煌煌然照着满园座上宾。他一路直到台前,双眼锁死台上那对痴缠眷侣——一出惊梦正在情浓,柳生眉间眼底一片柔情缱绻,正微微俯身对那丽娘缠绵吟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浓墨重彩画就的眉眼俊俏风流,却盖住了真容实情,教人看不见身上痛楚,眼底悲辛。
  
  祝载圳忍了一霎,压低声音道:“下来。”
  
  他知道他听得见。
  
  台上人并没转眼看他一霎,仍是全神对着戏里婵娟诉说情肠,倒是丽娘分神瞄了他一眼。
  
  他又逼近两步,几乎紧贴着戏台了,沉甸甸喝道:“给我下来!”
  
  身后轻哗纷然。丽娘身段一颤,独有柳生依旧无动于衷,字字悠然温存道:“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
  
  他抓住台边围栏,双臂一撑,翻身跃上齐腰高的戏台,正落到柳生跟前。
  
  箫笛丝竹声顿止。楚流云“啊”了一声,不由紧紧扯住林迁手臂。祝载圳一把将他推到一旁,猛地上前抓住林迁,扛起来就往后台走。
  
  也不知是惊怒还是羞耻,从后台到阁楼,一路上林迁伏在他肩头不语不动,似是竭力忍耐,身子却僵硬得发着抖。直到进了楼上卧房,他才将人搁倒床上,林迁便一个耳光罩脸直砸上来。岂知他是早有预料,胳膊一架便挡住了,一壁便伸手摸到他腰下。林迁已是气迷了心,就势便往他身上踢;祝载圳正扯着他里头戏服,不提防间肩头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踹,差点儿摔下床。他翻身扑上来,死死按住他肩膀,沉声怒道:“行了,别闹了!”
  
  林迁死死盯视着他,涂满粉彩的脸上看不真神色,一双眼却几近迸出火来。祝载圳瞪了他一霎,便一手压住他肩头,一手伸下去硬掰开他腿。象牙白的纨裤上赫然浸了半个巴掌大的血迹,也不知是在戏台上就发作了,还是眼下和他这通折腾的缘故。
  
  他伸手往他衣下一摸,脊背上湿汗淋漓,冷水浇过一般。登时一腔无明火直燎到胸口,他合身压死了他,鼻峰直逼在他脸颊上,眼中似要伸出手来生生撕了他:“你就非得作死?你就不能教我——”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迸裂的碎石般砸下来:“就不能教我顺心!”
  
  到底是自己先和他说了这个字。他原本是万万出不了口的,更觉得自己不须说出口——深夜里一刻不离地守着他,开了一昼夜的车赶回来瞧他,把最后一道门敞开了等他……他不信这个人看不透自己的用心。在别人身上,譬如楚流云,他可是知情识意得很!
  
  可他偏是全瞧不见,或是根本视若无睹。他对他好,他不领受;他气恨了给他罪受,他便更下毒手折腾自己,用自造自找的苦来盖住他给的痛——说到底,他是一分也不肯受落他的。任他是什么用心,他从不曾看到。
  
  他伸手掐住他下巴,沉重的气息直扑上他口鼻,似乎要把这话从他腔子里灌进去,直通进他心底似的:“你到底是瞎了,还是傻了?!”
  
  林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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