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欧汀走入了巷子中，连大气都没喘一下，但狄拉夫已经在下一秒伏击他，僧侣强壮的身体从阴暗的角落中冲出来，把瑞欧汀撞上巷子的墙壁。
瑞欧汀大喊出来，感觉到他的肋骨断裂。狄拉夫退后一步，邪笑地抽出他的配剑。教士向前递出一剑，瑞欧汀只能勉强滚开，避免被戳出一个洞。然而狄拉夫的攻击还是划开了瑞欧汀的左手，溅出银白色的伊岚翠人鲜血。
瑞欧汀大口喘息，感觉到手臂上的痛楚，不过，这样的疼痛和他先前所承受的苦痛相比微弱太多了。他很快地就忘记它，再次滚地闪开狄拉夫往他心脏猛刺的剑刃。要是他的心脏再次停止，瑞欧汀就会死。伊岚翠人强壮而且能够迅速痊愈，但他们不是不死不朽。
瑞欧汀一边闪躲，一边思索任何有用的符文。他的思绪飞快运转，重新站起，快速画出艾欧·依铎。这是个简单的符文，只需要六根线条，刚好在狄拉夫发动第三波攻势前完成。符文短短地闪烁着，接着一面薄薄的光墙就出现在他和狄拉夫之间。
狄拉夫迟疑地拿剑测试着墙壁，但墙壁挡住了。愈大的力量想要穿透，铎的反馈力就愈大。狄拉夫无法靠近他。
狄拉夫随性地伸手触摸那面墙壁，他的手掌微微发光，紧接着墙壁就破裂开来，光亮的碎片在空气中消散。
瑞欧汀暗骂自己的愚蠢——就是这个人在前一天破坏了他的幻象。因为某些理由，狄拉夫拥有抵销符文的力量。瑞欧汀向后跳，但剑刃更快地追上来。剑尖没有戳到瑞欧汀的胸口，反而伤在他的手上。
当剑尖戳穿了他的右手掌，瑞欧汀尖叫出声。他想捧住受伤的手掌，但前臂上的伤口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重新抽痛着。两只手都废了——他现在没有办法画出符文了。狄拉夫的下一击是轻松的一脚，让瑞欧汀已经受伤的肋骨进一步裂开。他喊叫一声，然后跪倒在地上。
狄拉夫大笑，用剑尖拍打着瑞欧汀的脸颊。「史卡兹是对的，就算是伊岚翠人也不是无敌的。」
瑞欧汀并没有回答。
「我还是会赢，伊岚翠人。」狄拉夫说，他的声音充满激动而疯狂。「等到沃恩的船只打败泰欧德的舰队，我就会召集部队入侵伊岚翠。」
「无人能打败泰欧德舰队，教士。」一个女性的声音插嘴，剑刃的闪光飞快地攻向狄拉夫的头部。
教士大喊，差点来不及提剑挡开纱芮奈的攻击。她从某处找来一把长剑，她挥剑的速度快得连瑞欧汀的视线都跟不上。狄拉夫的惊慌让他露出微笑，他还记得王妃是怎么样轻易地在击剑上打败他。她的武器比席尔剑沉重得多，但她还是非常熟练地使用着它。
然而狄拉夫却不是一般人。当他挡开纱芮奈的攻击时，他皮肤下的骨头图案开始发光，他的速度跟着变得愈来愈快，很快地纱芮奈停止逼近，接着几乎是同时她被迫要退后。战斗在狄拉夫的长剑刺穿纱芮奈的肩膀告结。纱芮奈的武器铿当地掉落在地上，她颓然地倒在瑞欧汀身边。
「对不起。」她低声说。
瑞欧汀摇摇头。没有人能期待在战斗中胜过狄拉夫这样的怪物。
「我的复仇开始了。」狄拉夫虔诚地低语，举起他的剑。「你可以停止哭喊了，吾爱。」
瑞欧汀用他染血的手护着纱芮奈，接着他顿了一顿。某个东西在狄拉夫背后移动——一个阴影中的身形。
皱起眉头，狄拉夫顺着瑞欧汀的视线转头。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黑暗中出现，痛苦地掩着伤口。那是一个高大宽厚的男子，有着一头黑发与坚定的双眼。虽然他不再穿着他的铠甲，瑞欧汀依旧认得他。枢机主祭，拉森。
很奇怪地，狄拉夫似乎并不高兴看到他的同伴。这个达克霍僧侣转身举起剑，眼神中燃着怒火。他跳起来，用菲悠丹语喊着某种东西，持剑挥向看来十分虚弱的枢机主祭。
拉森站住，手臂从斗篷下迅速地挥出去。狄拉夫的剑笔直地击中了拉森的前臂。
然后停了下来。
纱芮奈在瑞欧汀身后倒吸了一口气。「他也是达克霍的一员！」她低声说。
这是事实。狄拉夫的武器刮在拉森的手臂上，扯开缠住的袖子，露出底下的皮肤。那不是一只正常人的手臂：扭曲的图案潜藏在皮肤之下，隆起露出的骨骼正是达克霍僧侣的标记。
狄拉夫很显然地同样惊讶，僧侣震惊地站在那边，被拉森的手飞快地抓住脖子。
狄拉夫愤怒地咒骂着，扭曲地想要挣脱拉森的箝制。然而枢机主祭却开始直挺挺地站起来，愈抓愈紧。在他的斗篷下是拉森袒露的胸膛，而瑞欧汀却没有看见那些达克霍的图案，只看到布满了汗水与鲜血，还有着一道伤口。只有他手上的骨头有个扭曲的图案。为什么只有部分的改变？
拉森高高地站着，不管狄拉夫的动作，虽然那个僧侣开始以配剑挥砍着拉森强化过的手臂。但攻击一下下地弹开，于是狄拉夫转而攻击拉森的另外一边。剑刃深深地砍进拉森的血肉中，但枢机主祭连哼都不哼一声，反而紧紧勒住狄拉夫的脖子，那个矮小的僧侣喘息着，痛苦地抛下他的剑。
拉森的手臂开始发光。
拉森皮肤下那种奇怪扭曲的线条，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光线。枢机主祭把狄拉夫抬离地面，狄拉夫不停地蠕动挣扎，他的呼吸愈发短促。他拼命地想要挣脱，努力地想要扳开拉森的手指，但枢机主祭的紧握却是如此牢固坚决。
拉森把狄拉夫整个人举起，仿佛要伸入天堂。他抬头凝望着天空，眼神却异常地涣散，仿佛狄拉夫像是某种神圣的祭品。枢机主祭站在那里许久，动也不动，手臂发着光芒，狄拉夫则显得愈来愈痛苦疯狂。
突然发出断裂的声响。狄拉夫停止了挣扎。拉森慢动作般地放下僧侣的身体，接着把它丢到一旁。他手臂上的光亮开始散去，他望向瑞欧汀与纱芮奈，沉默地站在原地一会，接着如死木般向前倒下。
◇◇◇◇
当迦拉旦之后赶到时，瑞欧汀正徒劳无功地想以他受伤的双手治疗纱芮奈的肩膀。高大的杜拉人瞄一眼情况后，就对另外两个伊岚翠人点点头，让他们去检查狄拉夫和拉森的尸体。最后迦拉旦坐下来，让瑞欧汀教导他该如何画出艾欧·埃恩。一会儿之后，瑞欧汀的双手与肋骨都恢复了，他再开始治疗纱芮奈。
她安静地坐着。尽管带着伤势，她却已经去检查过拉森。他已经死去。事实上，他胸侧的伤口早该在他勒断狄拉夫的脖子前就令他死去，他的达克霍印记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支撑了下去。瑞欧汀摇摇头，替纱芮奈的肩膀画出了治疗的符文。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枢机主祭要解救他们，但他却非常感激这个人的介入。
「舰队呢？」纱芮奈焦急地问。
「就我看起来非常的顺利。」迦拉旦耸肩说。「你父亲在四处找你，他在我们抵达没多久之后就来码头找你。」
瑞欧汀画上了裂谷线，纱芮奈手臂上的伤口随之消失。
「我得承认，稣雷，你真的和杜洛肯一样幸运。」迦拉旦说。「一无所知地跳到这里来，是我见过一个人能做出最愚蠢的事情。」
瑞欧汀耸耸肩，紧紧地抱住纱芮奈。「一切都值得。更何况，你不也跟上来了吗？」
迦拉旦哼了哼。「我们是透过艾希知道你安全抵达才跟上来。我们又不是疯子，不像我们的国王。」
「好啦。」纱芮奈坚定地宣布。「有人得立刻向我解释一切。」
第六十三章
纱芮奈把瑞欧汀的外套拉挺了一些，接着后退，一边打量他一边敲着自己的脸颊。她喜欢白色的外衣胜过金色，但一配上他银色的皮肤，白色外衣显得太过苍白而没有生气。
「怎么样？」瑞欧汀伸手平举。
「我只能将就一下了。」她大剌剌地决定。
他大笑，靠上前去带着微笑吻了她。「你不是应该要独自一个人待在礼拜堂里，祈祷并且准备吗？那些传统仪式怎么办？」
「那些我上次已经做过了。」纱芮奈说，转身确定他没有弄糊她的妆。「这次我打算贴身监督你。因为某些理由，我可能的丈夫都有机会搞失踪。」
「那可能是因为你，得分杆。」瑞欧汀取笑说，她父亲解释这个绰号的时候让他笑了好久，从此之后他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使用这个绰号的时机。
她心不在焉地拍打他，调整她的白纱。
「大人，女士。」一个淡淡的声音说。那是瑞欧汀的侍灵，埃恩，从门口飘了进来。「时候到了。」
纱芮奈牢牢地挽着瑞欧汀的手臂。「走吧。」她命令道，朝门口点点头。
这一次，在他们能顺利成婚前，她可不会再放手。
◇◇◇◇
瑞欧汀试着在仪式中专心，但科拉熙婚礼通常冗长又枯燥。欧敏神父知道伊岚翠人请科拉熙教士证婚正是为了首开先例，所以费心准备了一篇加长版的特别演说。一如往常，这个矮小男子的眼神开始随着他的喃喃自语变得飘忽，仿佛他忘记他在对着别人讲话。
所以瑞欧汀也任由他的思绪游走，他忍不住想起他先前和迦拉旦有过的一场对话——因为一片骨头而起的讨论，他们从死去菲悠丹僧侣身上找出来的骨头，畸形而扭曲——但它的美感却胜过恶心的感觉。它仿佛像是某种象牙雕刻品，或是一整把雕刻过的木棍全部揉合起来的模样。最令人困扰的是，瑞欧汀几乎可以发誓他对某些刻文十分熟悉。那些图案来自于古代的菲悠丹文字。
德瑞熙僧侣发明出他们自己的艾欧铎。
这样的忧虑如此沉重，甚至让他在自己的婚礼中都忍不住分心思索。几个世纪以来，阻止菲悠丹征服西方的唯一理由就是伊岚翠。如果沃恩学会了铎的秘密……瑞欧汀想起狄拉夫，还有他能够抵抗甚至摧毁符文的奇特力量。如果多几名僧人有这种力量，那战斗的结果可能就是朝另一方面而去了。
埃恩熟悉的光球赞许地飘在瑞欧汀的身旁。侍灵的恢复几乎弥补了瑞欧汀在最后战役中所失去的朋友——卡菈塔和其他人将会被永远地怀念。埃恩宣称他不记得任何疯狂时期的事情，但侍灵似乎有某些地方……变得不太一样。他比往常来得更安静，更容易沉思。等到他一有空闲，瑞欧汀就计划要询问其他伊岚翠人，好揭开侍灵的秘密。这个问题也一直在他阅读、钻研还有学习的时候干扰着他，他甚至还没有找出该如何制造侍灵的方法，他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是由艾欧铎所创造出来的。
这也不是唯一令他烦恼的事情，另外则是苏登奇特的确身舞蹈。所有的目击者，包括路凯都宣称那个占杜人独自击败了一名狄拉夫的僧侣——闭着眼睛。还有人说那个年轻的男爵在打斗时，身体发散着光芒。瑞欧汀开始怀疑，是不是有更多种方法可以运用铎的力量——太多种。而其中一种方法就在欧沛伦最残忍跋扈的暴君——沃恩·兀夫登四世，一切造物的统治者——手上。
很显然地，纱芮奈早已注意到瑞欧汀的分心。欧敏的演说一开始收尾，她就用手肘顶了顶他。她随时随地都以政治家自处，仪态自若，掌控全局，机敏警觉，更别提美丽。
他们继续进行仪式，交换刻着艾欧·欧米的科拉熙垂饰，彼此许诺生死与共。他给纱芮奈的垂饰是由塔安所雕刻的纯玉精品，并且以金线包围以配合她的发色。纱芮奈的礼物没有那么豪华，却同样合适。她从某处找来了一块沉甸甸的黑石，被打磨出金属般的光泽，完美地衬托出瑞欧汀银色的皮肤。
最后，欧敏对全亚瑞伦宣布，他们的国王成婚了。欢呼和喝采开始，纱芮奈靠上去亲吻了他。
「这就是你希望的一切吗？」瑞欧汀问。「你曾说你一生中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刻。」
「这真的很美好。」纱芮奈回答。「但有一件事情比婚礼还更令我期待。」
瑞欧汀挑起眉毛。
她坏坏地笑着说。「新婚之夜。」
瑞欧汀同时也笑了起来，好奇他到底替自己还有亚瑞伦招惹了什么，把纱芮奈娶回亚瑞伦。
尾声
天气温暖而明亮，和艾敦的丧礼形成了全然的对比。纱芮奈站在凯依城外，看着前任国王的坟墓。艾敦所努力的一切事物如今都被推翻了，伊岚翠复兴，农奴不再合法。当然，他的儿子确实登上了亚瑞伦的王位，虽然这个王座如今设在伊岚翠里。
婚礼过后才过了一周，但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瑞欧汀最后允许贵族保有他们的头衔，虽然他原本试图废除整个制度，但人们却不接受，似乎没有伯爵、男爵或其他贵族有些不太自然。于是，瑞欧汀照着自己的想法扭曲了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