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凯生气勃勃地高谈阔论，但当他一看见纱芮奈就停了下来。「说出狮子的名字。」他引述了一句占杜的谚语。「那么他将来参与盛宴。」
阿迪恩飘忽而有点迷离的双眼看着她的脸庞。「从这里到伊岚翠要六百七十二步。」他低声地说。
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接着凯艾丝在椅子上跳着。「纱芮奈！他们真的打算要吃了你吗？」
「没有，凯艾丝。」纱芮奈回答，并且找了个位子。「他们只是想要我们的一些食物。」
「凯艾丝，别烦你的堂姊。」朵菈坚定地说。「她已经累了一整天。」
「我却错过了。」凯艾丝不高兴地说，砰地一声坐回椅子上。接着她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弟弟。「为什么你非要生病？」
「这又不是我的错。」铎恩带着有点苍白的脸抗议说。对于错过战斗，他看来倒没有太失望。
「安静点，孩子们。」朵菈又重复了一次。
「没关系。」纱芮奈说。「我可以讨论那件事。」
「那好吧。」路凯说。「那是真的吗？」
「是。」纱芮奈说。「有些伊岚翠人攻击我们，但没有人受伤，起码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不。」路凯说。「不是这个——我是说国王的事情。你真的对他大吼，然后让他屈服？」
纱芮奈差点没有昏倒。「这事泄漏出来了？」
路凯大笑。「他们说你的声音大到连主厅都听得见。艾敦到现在都还在书房里。」
「我大概有点太激动了。」纱芮奈说。
「你做得很对，亲爱的。」朵菈鼓励她。「艾敦太过习惯整个宫廷的人对他毕恭毕敬。当有人真的敢对抗他，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没那么难。」纱芮奈摇摇头说。「撇开那些叫嚣，其实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大部分的人都是，亲爱的。」朵菈说。
路凯咳了咳。「堂妹，我们怎么少得了你？生命在你决定飘洋过来，然后替我们捣乱一切之前显得多么无聊啊。」
「我宁可没有捣乱那么多事情。」纱芮奈咕哝着。「等艾敦回复过来，他恐怕不会太高兴。」
「反正要是他再越界，你还是可以再一次对他大吼。」路凯说。
「不。」凯胤粗哑的声音显得有点严肃。「她是对的。元首无法忍受被公开斥责。等事情过去，我们恐怕得面对一段艰困时期。」
「否则的话，他就会放弃一切，然后让位给纱芮奈。」路凯笑着说。
「就像您父亲害怕的一样。」艾希低沉的声音响起，当他从窗户飘进来。「他总是害怕亚瑞伦会没有办法应付您，小姐。」
纱芮奈无力地笑着。「他们都回去了吗？」
「都回去了。」侍灵回答。她派他去监视艾敦的近卫队，避免他们违抗命令。「队长立刻就跑去求见国王。不过陛下拒绝开门，他只好离开。」
「要是一个士兵看见他的国王哭得像个小孩，似乎不太好。」路凯说。
「总之。」侍灵继续。「我……」
他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凯胤消失了一下，接着带着焦急的苏登大人一起回来。
「女士。」他边说边向纱芮奈鞠躬，接着他转向路凯。「我刚听到几个非常有趣的消息。」
「那全都是真的。」路凯说。「我们才问过纱芮奈。」
苏登摇头。「不是那件事。」
纱芮奈关切地看过来。「今天还能发生什么事？」
苏登的眼睛闪烁着。「你绝对猜不到霞德秘法昨晚选上了谁。」
第三十章
拉森并没有想掩饰他的转变，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向整间礼拜堂展现他所遭到的天谴。狄拉夫正在进行他的晨间服务。能看到那个矮小的亚瑞伦教士害怕得整个人跌倒在地，头发掉落和皮肤染色似乎非常值得。
科拉熙教士没多久之后就为了拉森而来。他们给了他一件宽大的白袍，来掩饰他扭曲的外观，接着将他从如今空荡荡的礼拜堂中领走。拉森对自己露出笑容，当他看见狄拉夫困惑地从房间里偷看他。
科拉熙教士带他去了他们的礼拜堂。脱光他的衣服，并且以亚瑞德河的河水替他清洁如今布满黑色斑点的身体。接着他们替他套上一件白色厚织的套头长袍。在清洗与更衣之后，教士们退下，让欧敏——科拉熙教长，一个秃头而矮小的亚瑞伦教士靠上来，他安静地替拉森祝福，在他胸前画着艾欧·欧米的图案。那个亚瑞伦人的眼中泄漏出一丝满足。
接着，他们领着拉森穿过城市的街道，一路吟颂。然而，他们却在街上遇见一整队士兵，穿着艾敦近卫队的制服，挡住他们的去路。士兵们持着武器站在那边，严厉地质问。拉森惊讶地看着他们——他感觉得出来他们是要去准备战斗。欧敏和伊岚翠护城卫队的队长争执了一段时间，其他的教士则是把拉森带进守卫营舍旁边的一间小房间，一间刻着艾欧·欧米符文的拘留室。
拉森从房间的小窗户看见两个守卫骑着马急驰过来，交给艾敦的士兵一卷羊皮纸。队长读了之后，皱着眉回过头去与使者争辩。在这之后，欧敏走回来，解释他们必须要等一下。
他们只好等待，大概等了两个小时。
拉森听见教士们在讨论着，他们只在一天中的固定时间把人丢进伊岚翠，但很显然地，只是某个空窗时间，而非特殊的一刻。最后，教士把一小篮食物塞进拉森的手中，对他们可怜的神祇做了最后一次祷告，接着把他推过城门。
他站在城市里，他的头发落尽，皮肤上有着黑色的斑块。一个伊岚翠人。这座城市看起来和他从城墙上观察的一样，污秽、腐败而不洁。他转了一圈，接着把那一小篮食物丢到一旁，然后跪下。
「噢，杰德司，一切造物之主。」他开口，声音响亮而坚定。「聆听一个您帝国仆人的请求。洁净我血液中的污染，重建我的生命，我向您祈求，以我圣洁枢机主祭的地位与权能向您乞求。」
没有回应。于是他再次一次地祷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第三十一章
当沙欧林沉入水池的时候，他的眼睛并没有张开，但他确实停止了呢喃。他发出泡泡好一阵子，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将他的手伸向天际。最后，完全溶解在那蓝色的液体之中。瑞欧汀庄严地看着整个过程。他们等了三天，希望这位头发灰白的战士能够重新苏醒，但他却没有醒来。他们把他带来这里，一部分是因为他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另一部分则是瑞欧汀知道自己无法踏入有着沙欧林的颓者之厅。听他哭喊着：「我让灵性大人失望了。」实在是太过沉重。
「来吧，稣雷。」迦拉旦说。「他已经走了。」
「是，他走了。」瑞欧汀说。而这都是我的错。有那么一瞬间，他身体上的痛苦与折磨，和他心灵上的痛楚相比显得无足轻重。
◇◇◇◇
接着，他们都回来找他了。一开始像是涓细的流水，接着有如山洪。他们花了好几天才明白，并且相信，纱芮奈将不会再回来。再也没有救济与布施——再也没有吃饭、等待然后再次吃饭。然后他们回来，仿佛突然从恍惚中苏醒一样，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们的生命曾有所目标。
瑞欧汀让他们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清洁、耕种与建筑。靠着适当的工具与材料，这些工作逐渐变得不像是单纯打发时间的运动，而是有意义地重建一个新伊岚翠。屋顶逐个换上更耐久更实用的材质。多余的谷物提供了额外的种植机会，比前一次更大更有野心的耕地。新伊岚翠的矮墙逐渐扩张与强化，然而这时，夏欧的手下却毫不作声。瑞欧汀知道，他们从纱芮奈那里抢来的食物支撑不了多久。那些狂人还会再回来。
在纱芮奈之后加入他的人，又比之前更多了。瑞欧汀不得不承认，尽管造成了一些暂时性的挫败，纱芮奈造访伊岚翠，就长远而言终究是有益的。她向伊岚翠人证明了不管他们有多饥饿，光填饱他们的肚子仍是不够的，喜悦不只是来自于不适的消失。
所以，当他们回来找他后，他们不再为了食物而工作，他们工作是害怕他们要是不工作的话，只会带来空虚与无助。
◇◇◇◇
「他不应该在这里，迦拉旦。」瑞欧汀从他们花园屋顶上的观察点，打量着那个菲悠丹教士。
「你确定那是个枢机主祭？」迦拉旦问。
「他在他的祷告中这么自称。更何况，他一定是菲悠丹人。他的体型对于艾欧人来说太大了。」
「可是菲悠丹人应该不受霞德秘法影响。」迦拉旦顽固地说。「只有亚瑞伦、泰欧德或偶尔杜拉丹的人才会被霞德秘法选上。」
「我知道。」瑞欧汀说，有些挫折地坐下。「这也许只是机率，毕竟亚瑞伦的菲悠丹人太少了——也许这才是他们没有被选上的原因。」
迦拉旦摇摇头。「那为什么占杜人也不会被选上？整条香料商道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踪迹。」
「我也不知道。」瑞欧汀说。
「听他的祷告。」迦拉旦嘲笑地说。「好像我们其他人都没尝试过祷告一样。」
「我很好奇他要撑多久。」
「已经三天了。」迦拉旦说。「一定开始饿了吧，可了？」
瑞欧汀点点头。即使经过整整三天的祷告，枢机主祭的声音都听起来坚定十足。不管其他的情况，瑞欧汀倒是很尊敬那个人的坚决。
「嗯，等他明白他哪里也去不了之后，我们再去邀请他加入我们。」瑞欧汀说。
「有麻烦了，稣雷。」迦拉旦警告。瑞欧汀顺着杜拉人的手势，发觉到几个蜷缩的身影躲在枢机主祭的左边。
瑞欧汀咒骂着，看着夏欧的手下从巷子中穿过。显然他们的食物消耗得比瑞欧汀估计的还快。他们大概是跑回广场看看还有没有任何残留，但他们找到的更多，一整篮的食物就躺在枢机主祭的脚边。
「快来。」瑞欧汀催促着，转身爬下屋顶。在以前，夏欧的手下往往抢了食物就跑，但最近的事情改变了那些野人。他们开始见人就伤，仿佛他们觉得愈少人反对他们，他们拿到食物的机会就愈大。
「杜洛肯会因为帮助一个枢机主祭而烧死我的。」迦拉旦嘀咕，但仍跟着瑞欧汀跑。不幸的是，他和瑞欧汀来得太晚。他们来不及……去拯救夏欧的手下。
当第一个野人跳上枢机主祭的背上时，瑞欧汀才刚跑过建筑物的边缘。那个菲悠丹人整个人跳起来，以非人的速度旋转着，并且抓那个夏欧手下的头。只有喀啦一声，那个枢机主祭就扭断了对手的脖子，并且把人丢在城门上。另外两个野人一起冲向他，其中一人被一个猛力的旋踢踹过整个广场，摔得像一团烂布。另外一个人则是脸上被连打三拳，然后一脚踢在胸口上。野人狂怒的嗥叫被枢机主祭狠狠地踩在头上而中断。
瑞欧汀吓得差点绊倒，嘴巴张得老大。
迦拉旦冷哼。「早该知道德瑞熙教士可以照顾他们自己，可了？」
瑞欧汀缓缓地点头，看着教士优雅地回复到跪姿，继续他的祷告。瑞欧汀听说过，所有的德瑞熙教士都曾在菲悠丹恶名昭彰的修道院中受过训练。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中年枢机主祭，居然保有他的惊人技艺。
两个野人还勉强可以爬行，而另外一个被枢机主祭丢开的人则是躺在原地，带着断掉的脖子抽噎地哭喊。
「真是浪费。」瑞欧汀低语。「我们可以在新伊岚翠用上这些人。」
「我不知道我们能用那些人做些什么。」迦拉旦摇头说。
瑞欧汀转身看着伊岚翠的市场区。「我知道。」他坚定地回答。
◇◇◇◇
他们非常快速而直接地穿过夏欧的区域，以至于当他们抵达银行之前都没有被人发觉。瑞欧汀对夏欧手下的嗥叫毫无反应——他持续地奔跑，不屈不挠地集中在他的目标上。迦拉旦、卡菈塔与戴希——卡菈塔的前副手，亦是瑞欧汀阵营中少数仅存的老练战士——陪着瑞欧汀同行。每个人都紧张地用手拎着一口麻布袋。
夏欧的手下追着他们，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在过去几周的损失后，夏欧的手下只剩下二、三十个人，但那些人却在阴影中显得数量大增。
迦拉旦忧虑地看了瑞欧汀一眼，瑞欧汀可以看出他在想什么——你最好像杜洛肯一样明白你在干什么……稣雷。
瑞欧汀坚定地回看他，他只有一个希望——他对人类天生理性的信任。
夏欧看起来跟之前差不多，虽然她的手下应该有将战利品带给她，不过从她的叫声中却完全听不出来。
「带食物给我！」她尖叫着，她的声音在他进入银行之前就清晰可闻。「我要食物！」
瑞欧汀带着他的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