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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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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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根本没用嘛。”我避开驱鬼符,穿墙而过。
  小姐和家人搬离主院去了别院,主院里就只有家丁和丫鬟在收拾打点。
  “看样子这里确实有端倪。”花子箫四下打量了一下,“我们再到前面去看看。”
  他的红衣鬼影在漆夜中摇晃,黑发如云一般微微舞动,我跟在他的身后,忽然觉得鬼与仙的差别其实并不大,都是虚无的东西,都是衣袂飘逸翩翩若风,只不过一个在阴一个在阳,一个在阴曹地府,一个在玉宇琼楼。
  跟他在画阁里穿梭了一阵,他忽然转过头来:“小心别跟丢了。”
  他身后的绣帘如烟,即便是半侧的脸,那眉目间的浓黑也如墨一般化不开。这样深黑的眼与白玉雕了一般的鼻梁对比鲜明,望过来的眼神更让人有了隔世之感。我一时间竟忘记了这皮下只是具枯骨,着魔似的跟上去。
  最后我们在一个大宅的门前停下。这道门的牌匾上嵌着姑爷的名字,应该是青丝鬼的住处。大门和两边的石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金刚符、钟馗像、八卦图和封条,堆起来有积雪厚。每逢风吹过,白色的封条就随风乱颤。
  我皱了皱眉:“这也太过了吧。”
  花子箫道:“这样封着不是不可以进去,但为防不测,我们还是再等等。”
  我们在青丝鬼家等到黎明时分,我拿着几张金刚符,现了形在门外拦住一个挑水的家丁道:“这位大哥,这是从贵府飘出来的,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家丁扛着扁担往前走,一直摇头:“哎,咱们这里里一直闹鬼,姑爷院子里闹得最严重。他最近又失踪了,所以大门上贴了封条,以防不干净的东西跑进去。我看啊,还是早点搬了好。”
  家丁走后,花子箫思索了片刻:“东方姑娘,你在街对面的客栈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你现在是要去?”
  “想办法光明正大地进去。”
  我遮着脸叫了一壶茶在客栈里歇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还未见花子箫人影,正抬头想要寻他,却见旁边坐着一个彪形大汉。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摸着大胡子道:“哟,小娘子,一个人跑到外面来多不安全,让大爷罩着你吧。”
  我隔着白纱看了他一眼,垂下头继续喝茶。大汉似乎更来了兴致,喷着酒气的脸靠近了一些:“居然不买账?害羞了?”说着就把手搭在我的肩,毛手毛脚地摩挲。
  “滚。”我沉声道。
  大汉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端起茶杯,手一滑,滚烫的茶水就泼在他的裤头上。他哀嚎一声,捂着裤裆大骂:“你这臭娘儿们,居然敢这样对老子,今天老子如果不把你……”
  他屈着身子,眼睛充血抬头看着我。与此同时,我轻轻掀开了脸上的白色丝绸,朝他微微一笑:“大爷,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想开口大叫,我用茶杯盖压住他的嘴:“不要出声,就这么走出去。”
  大汉明显酒醒了大半,捣蒜似的点头,屁滚尿流地噤声逃出。
  我掏出怀中的铜镜照了照,其实心中颇受伤。这鬼脸也就是长得和寻常人不大一样了点,怎么连个大男人看了都会吓得尿裤子。
  正端着壶想要给自己倒茶,一双纤纤玉手却压住了我的手。
  坐在身边的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姑娘,虽然脸盘大了点,腮帮子宽了点,腰也不是那么细,但那双眼睛真是美得没话说。她淡然一笑,顿然百媚横生:“东方姑娘真是性情中人。”
  本来想问她是谁,但我沉声想了一会儿:“……花公子?”
  “聪明。”
  我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你这披的又是谁的皮?”
  “随我来你就知道了。”
  ……
  “把这些封条给我拆了,一个别留。”花子箫叉腰指着青丝鬼的宅院门,“贴了这些东西姑爷也不会回来,我要进去看看。”
  “可是,可是老爷吩咐过……”
  “姑爷这么久没回来,想必是公公他老人家不开心了。我要进去为公公燃一柱清香,让他亡灵有知,保佑姑爷平安归来。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告诉老爷!从此以后也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是!”
  看着“小姐”有模有样地对着家丁指手画脚,我数次怀疑这人根本就不是花子箫。直到封条拆毕,家奴驱散,他推门进去对隐形的我使了个眼色,我才恍然地跟了进去:
  “花公子好本事。”
  “过奖。”
  庭院里一片荒芜狼藉,断壁残垣,符纸八卦图零散地翻卷在空中。花子箫推开积灰的楠木门,在青丝鬼的房间里搜寻调查。看着他全新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杀了小姐?”
  花子箫掀床铺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
  “那这皮是……”
  “我找了个死人,对着小姐的脸画了一张皮。”花子箫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不然等小姐真的过来可就穿帮了。”
  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在书柜里看见了一个木盒子,取下来道:“这盒子上了锁。”
  “我来。”
  花子箫走过来,对着盒子周围摸了一圈,锁居然自己打开了。大概是我的眼神太惊讶,他补充道:“以前的仙术留了一些下来。”
  盒子里有很多封家书,署名几乎都是青丝鬼的父亲赵大爷。看家书字迹和行文应是没怎么读过书的粗人。前面几封都是普通的问候,后来提到了自己旧疾重范,身患病痛,想要见亲生儿子一面。到最后一封,赵大爷提到了老家院子里的树。这棵树已有近六十年寿命,长得十分茂盛,算是旧居里最值钱的东西。赵大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生怕大限将至,但儿子久久不回来他一直放不下,所以决定把这棵树砍了卖掉抓药吃,这样可以多活个三五年等到儿子。
  但这已是最后一封。
  和花子箫一起看完信,我道:“既然这棵树已经出现在了阴间,那应该已被砍了卖掉,为什么他父亲还是死了?”
  花子箫缄默了一会儿:“我们去他的家乡看看吧。”
  从京城到青丝鬼老家要赶车几天几夜,但我们从阴间抄近道,当天晚上就找到了他家小乡村里的旧居。他家前有一片荒地,小土屋也荒芜多年,小院里有一个巨大的洞,看样子是以前种树的地方。大洞旁边有一个潦草堆砌的坟堆,上面长满了野草,木牌上写着青丝鬼父亲的名字。
  刚想走上去探个究竟,一个提着菜的老妇走过来道:“老赵他死了好多年啦,不用看了。”
  花子箫道:“可是,这树去了哪里?”
  “哦,你还知道这树?这是老赵他爹娘在他出生时种的吉祥树,在他结婚的时候开了花,在他生子时结了果,很有灵气。当初他要砍树的时候我们都劝他不要这么做,毕竟这吉祥树就是老赵的根,把树连根拔起,也就是斩了自己的祥运与根。但他不听,非说想见儿子要卖树抓药。这下可好,砍了树之后他更病重了,就算抓了药也救不回来,没几天就去了。”
  “可是,他儿子不是一直在京城很忙么,可有回信告诉过他那边很忙一切安好?”
  “我们都以为他儿子已经死了呐,去了京城就一直没消息啊。”
  ……
  ……
  离开阳间回到幽都城郊,花子箫去阎王殿走了一趟,又与我一起重新找到了青丝鬼。他一看见披着新皮的花子箫,愕然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也来了,难道你也被害死了?”
  “这不是你娘子,是乔装成你娘子的花公子。”我走近了一些,“你爹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青丝鬼支支吾吾道:“不知道……”
  “那这些信算什么?”我把他父亲的家书拿出来,“他给你写这么多信,你一封都没回?”
  “岳父那边总有事要我帮忙,我根本抽不出身啊。”
  “你岳父重要还是你爹重要?”
  “半子之谊,岂不与父子之情同样重要?”青丝鬼相当理直气壮,“何况我爹他找我根本没有事,不过是回去逛逛农田吃吃野味罢了。提督大人,我已经成亲有了新家,不能一直往老家跑啊。”
  “那你为何不回信,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病逝?”
  青丝鬼愣了愣,提高音量道:“那我该怎么做?现在他已经在咒我了,你看我不仅被他害死,现在还被他化的鬼树死缠不放,这种下场够了吧?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才算还了债!”
  “这棵树不是你爹。”花子箫抬眼看了看繁茂的树枝,“它只是在替你爹打抱不平而已。实际上你爹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为什么?”
  “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是你,他是在代你受刑。你被鬼树缠在这里只是闲着,他在冰山地狱中却饱受酷刑。应该知足了。”花子箫转头对我道,“东方姑娘,我们回去。”
  我们刚走几步,青丝鬼就在后面大叫道:“等等,等等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花子箫头也没回地答道:“等这棵树消了气,大概就会放你走罢。”
  一起进了城,我苦笑:“到这种时候,他竟然挂念的还是自己的事,根本没想到自己亲爹。”
  “父心在子,子心在外。这样的人多了去。”
  我又回头看了看那颗死死缠着青丝鬼的树,叹了一声:“老赵把树拔了卖掉,树丝毫不计较,还为他报仇。树且有情重义,人心却凉薄如灰。”
  花子箫看了我一眼,只是垂目笑了一下,许久才简单地答道:“或许吧。”
  “又提烦心事了。”我笑道,“今天的事还要多谢花公子了。现在有空么,到我那里坐一坐?”
  “好。不过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花子箫拎着一个包裹进入了路边荒废的小屋。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一时好奇,就推开门缝往里瞥了一眼。
  屋里的妙龄女子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露出了里面软软的红衣美人皮。她把双手放在后颈上,轻轻拉了一下,脸皮松动,露出一截白色的后脑骨。
  我闭着眼,转过身不再看里面。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花子箫推开门。他如云的长发顺着红衣滑落,黑眸流转,朝我微微一笑:“东方姑娘,我们走吧。”
  所谓倾城的容貌只能如此了。
  可是脑中一片混乱后,我说出口的却是:“我才想起家中有事,可能今天没法招待花公子。”
  花子箫怔了怔,道:“原来如此,碰巧我也有些事要做。那改日再登门拜访。”
  我的声音有些虚飘:“好。”
  花子箫向来彬彬有礼,连笑容都疏冷淡漠,我时常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这一回我不小心看见了他提着包裹系带的手。他似乎握得很紧,指节微微发白。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他对我淡淡地笑道:“今日暂且别过。”
  按照之前的约定,杨云次日下午会到停云阁看我。我起床很早,监督小厮和丫鬟们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亲自下厨洗菜做饭,请颜姬帮忙把碗筷摆好。
  原本在厨房里乐呵呵地切菜,还哼着小曲儿心情正舒畅,身边却突然多了条影子。我吓得差点用菜刀斩了手:“大爷,无常爷,祖爷爷,下次不要这样一声不吭地冒出来好不好!”
  谢必安像没听见我说的话,只是认真地拿起我正准备切的土豆:“你……居然会做饭?”
  “好歹我也成过亲,这很平常。”
  “你不是坐在家里玩玩珠宝玉器买买绫罗绸缎的大小姐么,如何会做饭?”
  “必安,你这样轻视我就不好了。”我有些无力地接过土豆,“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才给你这种印象?”
  “手。”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上次我给你包扎的时候注意到的,你长了一双很像什么都不会做的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挺正常,没缺了指头少了骨。正不解想多问问,却一联想到他前面说的话。
  难道他的意思是,手很漂亮,所以看上去像不会干活的……?
  当然这已是不解之谜,因为很快颜姬也进来了。他飞快跑过来严肃道:“告诉我,你把东方媚藏哪里去了,你是画皮鬼对不对?”
  我呆滞:“什么意思?”
  “确实难以置信。”谢必安咂咂嘴,“娘子竟是个三从四德的贤妻,长成这样实在有些吃亏。”
  听见“贤妻”二字,忽然想起以前杨云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忍不住垂下脑袋喜滋滋地切菜。
  “啧啧,那杨云到底哪里吸引你了,居然被他迷成这样。”颜姬勾着脑袋看我,细长的眼眯了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也难倒我了。人的感情很复杂,是否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都可以模棱两可飘摇不定,唯独杨云,在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很心动,甚至有着淡淡的心痛。
  出了厨房,发现杨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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