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他把我的手握在掌心，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没有说出来，只是凝望。
“往事如烟，都已消散。我们要好好活着，为了那些死去的和活着的人”，望着他逐渐平静下的面庞，我轻声回应着，“此事就当一场梦，梦醒之后生活依旧，日后我再不提便是。”
他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我略带失落的神色，又缓声道：“烟儿若放心不下绵绵，多着些人照应就是了。”
一场骇人的惊天之怒，终于在他柔和温润的眼神里寿终正寝。
虽说我再也不敢提及道士之事，可还是对年幼的女儿有隐隐的担心，除了饮食起居方面对丫鬟仆妇们千叮咛万嘱咐，更不许她们随便带绵绵出府门，生怕孩子有个一差二错。
自赵云发火之后，好几天府里的从人们看见他就远远躲开，实在躲避不及的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问声将军安好，那滑稽的样子简直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不用说，这件事定然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心想此事无伤大雅，更何况一个堂堂的将军有些火气也无可厚非，我也没放在心上。
这几天该忙的政务都基本上忙完了，我便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女儿。府里一切照常，只是觉得三巧做事的时候总是走神，有时连喊几声居然都没有反应，这丫头向来心思机敏，做事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几日的异常让我想起那天在道观里神像前的情景，莫不是姑娘大了，有了心上人？
午后，女儿习惯性地扑在奶妈怀里睡着了，我也倒在暖阁里小憩。三巧拿着掸子轻轻地抚拭着物件，我偷眼望去，她的手渐渐停了下来，眼神也逐渐凝滞了，一副出神的样子，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时而嘴角还露出丝丝笑意。
“巧儿……”我坐起身，低声呼唤。
这个没长耳朵的姑娘，在我连叫几声后，依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纪里，我不得不提高了嗓门，“三巧！”
“啊……”她似乎被惊吓到了，又仿佛被人搅乱了好梦，不由得身子一抖，手里的掸子也滑落下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大不中留
更新时间2010…3…4 15：15：48 字数：2211
“好丫头！”我面沉似水地盯着她。
三巧惊慌地跪在地上，“小姐息怒！”
“好个三巧，成日神魂不定，莫不是与人有私情？”厉声喝问着，我心里早笑开了花，脸上却做出十分严肃的表情。
“奴婢……奴婢不曾与人有私情。”三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她将头深深埋下，喘息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定。见她真地害怕了，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起来吧，傻姑娘！”
她起了身，只是头还低着，我隐约能看到她微微咬着嘴唇，脸上也泛着绯红。
我将她拉坐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
“小姐不带这么吓唬人的！”被盯得不自在了，三巧噘嘴轻声娇语。
“巧儿今年已二十有三了吧”，我顿了顿，又瞄了她一眼，带着试探的口气说，“这个年龄的女子早该嫁人了。”
只觉她身子微微颤动一下，忽地跪倒在面前，使劲拽了我的袍襟，声音紧张而急促：“小姐是要赶奴婢走么？奴婢以后做事再也不敢怠慢了，再也不敢了！求小姐不要把三巧嫁人，不要啊……”
她眼圈一红，竟嘤嘤抽泣起来。
刚才我还没心没肺地和三巧开玩笑，此时忽觉酸楚起来。这丫头已经跟随了我十三年，在我心中早已没有主仆界线，我把她当妹妹当亲人一样看待，不觉中那个胆小、腼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已变成了大方、干练的管家，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是我一直忽略了。
“巧儿，我的傻妹妹”，叹着气我拉她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怪叫人心疼的，忙掏出帕子给她蘸干眼泪，“你从十岁开始服侍我，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有知心话姐姐也都对你讲，你对姐姐也尽心竭力。我们如亲妹般贴心，如今妹妹大了，改给你寻个好归宿，虽说我舍不得巧儿，可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耽误了你的青春。这几日见你魂不守舍，想必是有了心上人，不妨说给姐姐，姐姐为你做主！”
三巧略仰着头看我，往日明媚的眼睛今天带着些许犹豫，随即又羞涩地将头垂下，小声道：“奴婢没有心事。”
我不由得一笑，握住她那双不是很细滑的手，道：“姐姐是过来人，你有心事我还看不出么？哪个女子不怀春，哪个男儿不思妇，巧儿啊，这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又何必遮遮掩掩？到头来苦了的是自己。”
我静静地看着她，用微笑给她鼓励。
三巧慢慢抬头，在对上我目光的时候，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略作思考之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跟我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受二十一世纪作风的感染，不似一个扭扭捏捏缩手缩脚的小家碧玉，今天却这么犹豫，难道真地是人大心也大，我已琢磨不透了？
“巧儿，你父母双亲都不在世了，有什么心事不对姐姐言讲，还要憋在肚里把自己憋屈坏了不成？若你羞于开口，我也不为难你，有心仪之人便点点头，没有的话就摇摇头。”
三巧不自觉地把头轻微点了两下，随即又像意识到了什么，狠命地摇着脑袋：“不，小姐，奴婢当真无有心事。奴婢也不会嫁人，这辈子都要服侍小姐，以报小姐的知遇之恩。”
她的语气渐渐坚定起来，摆出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看来这姑娘有心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姑且将此事放下日后再说吧。
……
傍晚，院子里，我指着天边的晚霞给坐在腿上的女儿讲故事，告诉她那绚烂的红霞是天上的仙女一种神奇的丝在织布机上织出层层叠叠的云锦天衣……。女儿似懂非懂地听着，安静的模样让我觉得女孩子天生都喜欢那些浪漫的事物。
风渐起，我觉得身上微凉，忙叫过三巧，让她把绵绵抱回房中，自己也起身去卧房拿衣服。这时，外面有从人高喊一声“将军回府”，正抱着孩子往回走的三巧猛然停住了脚步，不自禁地回过身向庭院中张望。看到赵云的那一刻，她脸上不经意间露出满足的微笑。
门外进来的赵云步履匆匆，带着满脸的笑意，他的目光也不偏不正地刚好落在三巧身上。
绵绵此时兴奋地叫着“爹爹”，挣开三巧扑到赵云的怀抱。赵云将女儿高高举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爷俩都发出嘎嘎的笑声。女儿肆意地揪着赵云头上的冠冕，他不躲也不闪，任由女儿胡作非为，之后，赵云用手指轻轻掐了掐绵绵粉粉的小脸蛋，宠溺地笑着，不知在和女儿轻声说些什么。
我远远看着父女两人嬉戏的样子，浑身都暖暖的。无意间瞥向三巧，她和这父女站的位置保持了一段距离，此时正出神地望向二人，似有似无的微笑挂在嘴角，那副神情似曾相识。
啊，樊氏！想到这两个字的那一瞬间，我窒息了，手里的东西颓然掉地……
我的脑子都乱极了。
自赵云回来，便不曾多与他说话，晚饭也没有胃口，胡乱扒了两口便一人闷悠悠来到书房。翻开桌案上的书，却一直发愣，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随手拨弄筝上的琴弦，又觉索然无味。干脆将电脑打开，直接放起央视版的《三国演义》，片头曲“临江仙”还没放完，赵云已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白袍，今天无论怎么看，我都觉得这个白袍有些刺眼。
“你就招摇吧！”无缘无故冒出这样一句话，我也不管他惊异的表情，自顾自地盯着电脑屏幕。
他凑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屏幕，满脸疑问道：“烟儿方才所言何意？咦！此乃何人？”
我没理他，依然看着电视剧，过了一会，看到里面的一个人物时，朝屏幕努了努嘴：“喏，你出来了！”
“字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小声念着上面打出的字，又转脸问道，“烟儿，此为何人？”
“你呀！真够笨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我有点哭笑不得，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心中的烦乱却去了三分。
“哎？云何曾……”
“喂，云都是白的吗，难道就没有黑的？”我指了指他的衣服。
“烟儿，你……”，赵云张口结舌，一脸的无辜与不解。
看他这副样子，我忽觉很解气，虽然他还没明白我今天这样气他的原由。
“唉！还是我的女儿好呀！”他叹着，很识趣地走开了。
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竟酸酸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世还做你的妻
更新时间2010…3…5 18：41：28 字数：2171
独坐了好久，梳理梳理自己杂乱的情绪，我从书房出来，天色已经黑透，缓步到女儿的房间，她睡熟了，清透的小脸上还带着无邪的点点笑意。没有烦心事的孩子多好！我叹着，移步院中，今晚没有星光，一轮灰蒙不清的下弦月在天空高悬；秋风扫过，已开谢的桂花那残余的清香也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我的手指攀上桂枝，抚弄着残败的花瓣。虽说已打定主意，可莫可名状的惆怅仍聚拢心间。
忽觉身子一沉，尚带体温余热的披风已然裹住肩头。
我拉紧了披风，冲身后之人淡淡一笑。
他把我冰凉的双手握在掌心，又将我搂入怀中，清澈的眸子里是担心与关怀。
“烟儿今日为何闷闷不乐？”
我微微摇头，将他轻轻推开，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出神地望着开败了的桂花，花片随着秋风吹过一瓣瓣离开花枝飞去，或飘落在地或无影无踪，只剩下枯黄无力的花蕊做着最后的挣扎，心里不禁一抖。
“外面凉了，回房吧烟儿。”身后的赵云低声说着，走上前将我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又轻揽我于怀中。
“嗯”，我答应着，却没动，抬眼盯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容，痴痴道，“日后，无论如何，你也会对我这么好吗？”
他微微一怔，随即暖暖的笑意浮上他上翘的嘴角：“烟儿，云说过今生今世都会对你好，除了烟儿，云心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我满足地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
“烟儿……”他轻轻呼唤，目光中带着些焦灼，“你心中有事？”
又抬头看看周围，“外面风大，还是进屋说吧。”
他拥我入房。
烛光中，他静静地坐着，俊秀的双目充满了询问。
“子龙啊，我身为人妻，却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整日忙碌在外，不像别人的夫人能相夫教子，而是撇下你与女儿，妻子做的不尽职，母亲做的不尽责。我亏欠你与绵绵太多。”我带着深深的歉意先开了口。
他轻轻一笑，又略略摇头：“烟儿虽是女子，却心怀天下，世上有几个女人又能像你这样？说起亏欠，倒是云觉得亏欠烟儿些。”
“哪里的话，这些还不都是我自找的，于你有何干系？”
“是云当初应允你成家之后也要留在军中做事的。”
“子龙，你后悔了么？”
“没有，云虽不反对烟儿从政，只是不愿心爱之人受这征战之苦。”
看着他心疼的目光，我心中翻过一阵热浪，轻声道：“既然这样选择了，在军中只能把自己当男人看，只是家中毕竟少了女人，不像家了。”
他搂着我，浅浅叹了口气。
“子龙，你觉得三巧如何？”我依偎在他身上轻声地问。
他稍稍将我推开，满目的不解：“烟儿，她一个女孩家云怎好品头论足？”
我噘了噘嘴，不屑道：“她自十岁就侍侯你我，我早已把她当作妹妹一般，有什么不好说的？”
“嗯……”他想了想，似乎在找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最后缓缓道，“三巧心眼实诚，做事用心，是个不错的姑娘。”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并无反感？”
“……”
他满目都充溢着不解，我却笑了，将话锋一转：“咱们家里是否应添丁增口了？”
赵云一愣，诡异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又化为淡淡的微笑：“云只怕烟儿远征方回不久，身子瘦弱……”
“嗨！谁要你说这些”，我哭笑不得地举起拳头轻轻砸在他肩上，复又收起不严肃，正色而柔声道：“我是说，三巧已二十有余，也该谈婚论嫁了，咱府里除了我，你也没个姬妾，若不嫌她，就将她收为偏……”
话还没说完，赵云像触电一样“噌”地站了起来，用惊诧异常的目光把我打量一遍，忽又伸手探向我的额头：“烟儿可是在说胡话？”
我把他的手轻轻挪开，认真地盯着眼前之人，语气郑重道：“子龙，我说的是真的！”
赵云的表情逐渐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