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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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贼- 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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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士请上坐,尽管讲来。”

  刘旦依言重新坐下,道:“邓贼之意,既在高丽。设如昔日之三国,我沈阳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会坐视不救。小人来见侯爷,带有我家大人的密令,……,愿与高丽达成协约,精诚团结,共抗邓贼!”

  “你家大人,可能代表纳哈出丞相的意见么?”

  “我家大人身为使者,有临机应变之权。能不能代表相爷的意见,毋庸置疑。”

  洪彦博颔首,道:“既然如此,请壮士明言吧。你我该怎么团结?如何共抗?”

  “我家大人有三策,请侯爷选择。上策,先发制人。你我约定时间,在邓贼动手之前,先打他一个出其不意,两家共同出兵。你取平壤,我夺辽阳,并联络辽西世家宝,牵制其辽东主力。然后你我会师鸭绿江边,席卷海东,攻入关北,尽诛邓贼党羽!”

  正如瓦栏里说三分的先生们,每每讲到谋士出策,必慷慨不已,提及上中下三策,而上策往往华而不实,是头一个被放弃的。

  洪彦博也不例外,他只点头,不置可否。就高丽的这点实力,自保不及,还主动进攻?自寻死路也不是这个寻法。张德裕的这个上策,鼓动人心是足够了,一番话出来,足以挑起勇敢之人的斗志。然而,实际上根本不可行。

  他问道:“请问中策?”

  “中策,积极备战,互通消息,坐以待变。海东发兵高丽,则我沈阳击其后;海东发兵沈阳,则请高丽击其后。你我形成犄角之势,又如一字长蛇,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战事一起,携手进退;战事未止,谁也不许私下与邓贼媾和。”

  “请问下策。”

  “下策,你高丽顾你高丽,我沈阳顾我沈阳。谁也不管谁,只当小人没来过。生死各安天命。”

  洪彦博起来,绕着舱内转了转,下了决定,道:“上策过急,下策不可取。刘壮士刚才两次提及三国,彼时,蜀、吴联手,以曹魏之强,也免不了受一场火烧赤壁的大败。何况你我之力,远胜蜀、吴。小邓纵强,不及曹魏。你我联手,邓贼何足虑也!”

  金镛慨然,拔刀出鞘,砍斫案几,道:“愿与壮士盟约,有你我而无邓贼,有邓贼而无你我。”

  雾中海上,三人击掌为盟:“有你我而无邓贼,有邓贼而无你我。”

  刘旦口述出张德裕提议的协约条款,洪彦博与金镛仔细商量,提出了几个不同的建议,全部写下,拟成文书,一式两份,做为草稿。他们每方带走一份,待回去后,分别呈给各自的主上观看、定夺。

  然后,两下约定,会在半个月内,互相遣派密使。约定会面的地点,不在陆地,也不在西边,而在东边的海上。高丽有船,可以去;沈阳的使者绕点路,也能到达。到那时候,双方可以再带齐印章,综合修改意见,签订正式的盟约。

  说过正事,眼见天色不早,雾气渐散,刘旦告辞离去。

  他跳下海船,上的坐骑,打马远去。他会高丽话,打扮也是高丽的装扮,不怕人看出马脚。加上他身手敏捷,混过边界线,轻轻松松。他走了一程,回首远望,看淡去的雾中,高丽使团的坐船起锚渐去。

  刘旦勒马山头,心事重重,没有半分达成协议,完成任务的喜悦。

  他能担此重任,精明强干自然不用说了。洪彦博堂堂一国的使者,在自己国家的地界,见他到来,兀自那般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由此,可见高丽内部的忧患,着实不小。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连区区的盗贼都无法评定,结交这样的一个盟友,究竟会对沈阳起到多大的帮助?

  他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轻轻抽打坐骑,隐入山林,绝尘而去。

  ※※※

  注:

  1、不乏高丽贱民为倭寇引领道路。

  高丽末期,有许多高丽贱民参加了倭寇。“后来李氏朝鲜王朝世宗二十八年,判中枢院事李顺蒙在谈到倭寇成员时说过:‘据闻倭人只十分之一二,余皆朝鲜人假着倭服聚众结党为乱。’”


  第二十九章 山东(二)

  二月中旬的一天,山东益都。

  自至正十七年三月,红巾得益都路以来,距今已近三年。前不久,山东的那一场内讧,就发生在这里。

  赵君用是在济南杀了毛贵,不过随后,出于种种的考虑,他没将幕府定在济南,而是奔来益都。当年七月,毛贵的旧部王士诚、续继祖走海路,由辽阳而来,又在此处擒拿了赵君用,执而杀之,为毛贵报仇雪恨。

  王士诚、续继祖仍奉毛贵的幼子为总兵,号称小毛平章之后,有过打算依旧迁省府去济南,无奈赵君用留在济南的有一支兵马,占据坚城,不好攻打,双方来来去去的打了几仗,不分胜负。

  没奈何,他们只得暂时停在益都,做为行辕的所在。

  要论地理位置,益都或许不及济南,但比起经济、农商,益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首先,经过了毛贵多年的经营,除了这次内讧,益都基本没再经历过大的战火。其次,益都原本即为与高丽通商的陆路交通要道,百货俱全,且为元朝蚕桑业及丝织业的重要基地。再次,毛贵曾在益都东边的莱州,设立屯田三百六十处,东则陆运,夏则水运,收获极丰。

  故此,益都等地,称得上人烟稠密,粮丰货足,一片好生繁荣的景象。

  这日一大早,城东一家绸缎庄,开了店门,走出来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人。但见此人,身材不高,唇上蓄了一抹胡须,穿一件锦衣长袍,头裹唐巾,足履皮靴,行走间,四平八稳;顾盼处,满脸和气。

  此时,店外街面上,人来人往,已经有了不少行人。晨光下,他略略站定,稍稍整了下衣襟,打量左右,寻了处方向,负着手往南边走去。他的人缘似乎不错,沿街铺面里,很多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李大官人,起的早呀!”

  “王家哥哥,你也早。”

  “往哪里勾当?”

  “俺城南干些闲事。”

  不管与他打招呼、说话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哪怕就是个寻常店面的小厮、酒楼茶坊的跑堂,即便街头碰上有过三两次见面,实际不太相识的路人,这人也总笑不离面,作答有礼,开口说话,令人如沐春风。

  他一路走过去,留下身后头一片的交口称赞。

  “你们来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大官人。家财万贯,和和气气。哪儿像街北边那姓刘的,不过借军里一个亲戚的势,开得个小小的酒楼,就眼高过顶,看不清楚东西南北,忘了自家祖宗的姓名。……,呸,什么玩意儿。”

  “你且小声!这话传出去,你不要脑袋了么?没见那酒楼上,来往的达官贵人,军爷贵戚,日夜不绝?军里的一个亲戚?你知道他那亲戚姓甚名谁?在军中任的甚么官儿么?……,俺实话告诉你,你要能有这么个亲戚,上辈子烧了高香!八辈子祖宗积德。”

  “不就是个千户么?那姓刘的与俺打小相识,一起长大,他身上长了几根毛,你们不清楚,俺还不清楚么?要非他那亲戚眼机灵,一早从了毛老爷的军,他有开酒楼的这个能耐?三年前,还不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游手好闲破落户!……,话说回来,哪儿比得上李大官人。”

  这人口中的“毛老爷”,即为毛贵。元末群雄中,毛贵这个人,还是颇有智略的,与那些专务劫掠、鼠目寸光之辈,截然不同。

  至正十七年,他由海路入山东,先克莱州、益都等地,接着卷而向西,一路高歌猛进,捷报频频,次年二月,拿下了济南。见局势稍稳,便在当月,于济南设立了宾兴院,选用蒙元旧吏,以姬宗周等,分守各路。

  同时,他没收了大量的公私土地,招徕流民、设置屯田之余,统一规定公私赋税,十取其二。

  这个赋税的标准,不仅远远少于蒙元时期的十之五六、乃至七八,甚至较之邓舍在辽东的十取其三还要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山东远比辽东人多,鼎盛时期人口过千万,并且在农田开发、水利建设方面,也远胜辽东,他自然有资本可以定的赋税少些。

  也正因而,他颇得百姓民心,民间称呼,多以“老爷”尊称。

  “这话也是。众位哥哥,可知道么?俺可听说了,这位李大官人家里的钱呀,堆山积海。人也有本事,见谁都和和气气,说话办事精明能干,不愧走南闯北做买卖的。不但八面玲珑,而且敢担当,有义气。

  “他来了咱益都不到三个月,开一处好大的绸缎庄不提,……,你们知道小陈将军么?前数天,就在刘官人的酒楼上,他两人不知怎的认识了,还竟然攀上了老乡!更差一点八拜为交,结为兄弟!”

  “小陈将军?”

  “小陈将军你不知道?他的哥哥陈猱头,你总该知道了吧?不折不扣的元帅老爷!比起来刘官人的那劳什子千户亲戚,不知强上多少!”

  “俺说呢!姓刘的那厮,这几天怎么有事没事儿就巴巴地往李大官人的绸缎庄里跑?嘿!原来有这么一层原因。李大官人,了不起!……,王家哥哥,你刚才说他走南闯北做买卖的,怎么,你知道?”

  “李大官人刚来咱益都城的时候,找地儿开铺面,俺家掌柜的帮了他一点儿小忙。要说起来,这位李大官人真是个人物,开了铺面的当天晚上,他就提了礼物,登门拜访,亲自来感谢俺家掌柜的。

  “——,礼物俺可见了,整整八匹的上好缎子!这还不算完,两瓶西番的葡萄酒,红的胭脂似的,啧啧,你们是没见,就这两瓶酒,……”说话的这个人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就这个数儿,下不来。知道俺为甚说李大官人讲义气了吧?人家跑江湖的,讲究!……,讲究什么?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围了一圈儿的听众,连连点头。

  先前那人道:“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他怎的走南闯北,你还没说呢。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着甚么急,你!毛头小子,毛躁!他来拜访俺家掌柜的,俺家掌柜的当然要留他吃饭,席上叙谈,两边免不了说些闲话。哥哥不才,席面上也有一个位置,忝居末席,听李大官人讲,他本是汤阴人,自幼随家人经商江南,……,沈万三知道吧?他家里就曾为万三秀做过事,五六年间,挣下好大一笔家当!”

  “沈万三?那可是江南的财神爷!好端端的,李大官人怎的舍了聚宝盆,来咱山东?”

  “一来,江南也不太平,诚王张士诚降了鞑子,与咱大宋的朱平章,常有摩擦。二来,张士诚讨了沈万三的女儿做个妃子,有事没事儿,就叫沈万三出钱犒军,跟在他手底下做事儿,日子不好过。三来,李大官人离乡日久,难免有思乡之情,就想回来了。”

  “你这话不对。”

  “怎么不对?”

  “李大官人即便想回来,他也该回汤阴,来咱益都怎的?”

  “汤阴更不太平。察罕帖木儿不才闹了兵,鞑子有道理可讲?虎狼之师!看见有钱的生意人,他们眼睛都带色儿,——绿的!你想啊,李大官人又有钱,又没势,还是从江南那地盘儿来的,回汤阴,那不羊入虎口么!”

  “有道理。”

  “李大官人正因为有这么一层考虑,迟迟没有动身,后来他从海客口中,听说了咱益都多年没遭兵,毛老爷和小毛老爷兵强马壮,足可保一地的平安。最重要的,他们二位都是讲道理的人,体恤咱们平头老百姓,不干伤天害理的坏事。

  “故此,他干脆就来了咱益都。最起码,离家乡近了不是?时局稳当了,随时能回去看看。再有个好处,来咱益都,走海路去江南,多通畅,他能接着与江浙做买卖呀。至少有万三秀的路子,仍然可以接着走不是?”

  “他有万三秀的路子,……”有人若有所思,道,“这麽说,也就难怪他能与小陈将军攀上老乡了。江南财神爷,名声大过天去了!要能走通了这条关系,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俺曾听江浙来的商人说,那苏州府田亩,三分里,沈家就占了两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四分天堂是沈家!富可敌国。”

  “何止,……!晓得沈万三怎么发家致富的么?”

  “怎么发家致富?”

  “张三丰,张神仙,你总该知道吧?”

  “武当老道爷,邋遢张仙人,咱怎会不知?”

  “万三秀之所以发家,就是因为遇见了他!”

  “真的呀?”

  “张仙人教会了他炉火之术,点石成金,……”

  那张三丰、沈万三,都是天下闻名的人物,百姓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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