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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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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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初来成都半年,这括户括地之时,你还在长安当你的谏官!”

“范使君说的是,不过,虽说我只比范使君早到任不到一个月,所知却和范使君有些偏差。”杜士仪见范承明的脸色因为自己这句话而突然僵住了,他便拱了拱手说道,“以实户居人,当成客户交差,以至于成都县一地,括出了客户一千二百余,实则只有九百余户,看似是差役敷衍,但实在是因为,更多的浮户隐户,全都藏在那些大户的田庄上!他们不予配合,自然差役胥吏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等范承明开口,他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卷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成都本地豪族罗家,所隐浮户凡一百九十七户,男女老少八百余人!而罗家所拥田亩,光是在成都四境,就已经超过一万七千亩!”

范承明没想到杜士仪竟然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突然拿出来了这样一份东西。眼看杜士仪自顾自地展开,竟是当场一个个浮户隐户的名字年岁念了出来,分明已经调查得极其详细了,他忍不住更加震怒。可就在他气冲冲质问了一句此物从何得来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失态地撞开,紧跟着跑进来的,赫然是一个褐衣从者。

“范使君,东都制书!”

☆、444。第444章朝堂三打一

长安太极宫内的尚书省都堂,较之往日的繁忙,现如今显得寂静沉肃了许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文武高官多半跟着当今天子前往东都,而年底还要前往泰山封禅,被留在这里的,多半是边缘人物,前途无望。兼且坐镇长安担任西京留守的,是那样一位让人敬畏崖岸高峻的前宰相,这就更让人进进出出屏气息声。

宋璟这一年六十有三。尽管仕途起起落落,但他成为中书舍人这样的高官时,却只有四十岁,几番出外几番回朝,他始终安之若素。同样不赞成封禅,源乾曜终究还是随驾而行,他却留在了长安,左右亲近多多少少都抱怨过,却都被他严词训斥了一通。此时此刻,他犹如永不疲倦似的将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处理得告一段落,这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宋开府,蜀中益州紧急公文。”

原本还轻轻揉着太阳穴,一听是益州的公文,宋璟立刻坐直了身子。等到那跟随自己好几年的令史上前双手呈递上了公文,他接在手中划开铜筒启封,取出公文只一瞧,他便登时眉头紧蹙,旋即怒斥道:“简直岂有此理!此等大事怎可能空穴来风,竟然用如此大事当成党争儿戏,简直是不可理喻!”

宋璟平日就持正刚直,虽不像张说发怒时骂人口不择言,但那股凌人的气势却更让人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此刻尽管骂的不是自己,但那令史仍旧噤若寒蝉,别说开口问,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好在这种难捱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他就只听宋璟淡淡地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是。”

等到偌大的地方再次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宋璟才放下文书,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在空旷的地方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

此次封禅,张说是提倡者,而他和张说虽则私交不错,对此却很不以为然。封禅看似可以史书留名,但真正说起来却不过是劳民伤财之举,否则以太宗之明,怎会最终都的不曾封禅?

而犹如彗星一般横空出世的宇文融,让张说横生忌惮也不足为奇。源乾曜垂垂老矣,尽管在大政方针上常常和张说相左,但到底是老好人的性子,并不常常去争主导权,可若是真的宇文融入主政事堂,必定和张说有争锋相对的一天。所以,张说想要尽早排除异己,自然是想先下手为强,从宇文融的根基动手。

可这样的争斗实在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想到自己给杜士仪的私信上,答允自己来担当上书建言的职责,而让杜士仪来做具体执行的那个人,宋璟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回到了书案边上,他亲自研墨卷纸,待到那一方端砚之中,松烟墨已经透出了丝丝芳香,他这才提笔蘸墨,沉思片刻便在左手拢好的纸卷上写下了第一笔。

他下笔极稳,写一行后待墨迹稍干便转下一行,等到这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一蹴而就,他再次浏览,发现并无一字可更易,便将其直接封口装入了奏折所用的铜筒中,亲手封印盖章。然而,他却并没有立刻叫人进来送去东都洛阳,而是又径直取了另一卷纸,沉吟片刻便再次落笔。

然而,这另一卷纸他却等到拢在袖中一直带到了家里,方才置入竹筒之中封好,唤来了一个心腹家人吩咐道:“去东都,送去宇文户部私宅!”

宋璟和宇文融几乎没打过什么交道,如果说两人有什么联系,勉强竟只能说上一条——那就是杜士仪乃是少有能够在宋璟家中走动的后进晚辈,而宇文融也同样和杜士仪有密切的往来。即便如此,当两日后宇文融收到了宋璟命人星夜兼程送来的私信时,仍不免有些失神。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璟居然会给他写信?

然而,当满腹狐疑的宇文融展开信笺匆匆一扫之后,他那狐疑登时变成了凝重。由于郭荃这个财计上的能手从益州匆匆赶回来帮他的忙,益州乃至于剑南道的情形,他还是今天下午刚刚从杜士仪的私信中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对于张说的这一计策,他确实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五年之后该如何解决客户再次逃亡,他也还在考虑制订下一个计划。可没想到,宋璟竟然直接就提出了那样激进的计划!

用户税和地税这两税,直接来代替租调!然后按户等派差役,直接取代从前的庸!那他的括田括户,岂不是变成了无用功?不,也并非无用功,他此前括田括户的最大成就,就是为国库直接贡献了一大笔户税和地税,倘若如此,身兼数个使职的他,必然又会成为承担此事的急先锋,只会比现在更加权责重!更何况,宋璟只是希望他这个财计之臣详加考虑,万一天子垂询,便建议在益州成都先行试点!

“没想到宋广平真的那般器重杜十九郎,既然如此,我又何惜卖个好?”

西京留守宋璟的奏疏,其重要性素来是在所有奏疏中位居前列的,而且可以直达御前,事后再行存档,因而,尚书省对于这样的东西自然不敢有丝毫耽搁,须臾便送到了洛阳宫贞观殿。而当志得意满正等着封禅的李隆基看完这样一篇剖析得入骨三分,仿佛给兴头上的人当头泼一盆凉水的文章时,脸色顿时微妙得很。

高力士早就习惯了宋璟一上书,天子变脸色的惯例,此刻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大家可要召人集议?”

“召吧。”李隆基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脑门,心中庆幸没有让这位随时随地煞风景的老臣跟到洛阳来,更没有费事地让人跟着去封禅泰山。宋璟留守,长安稳若泰山;可若是宋璟去泰山……他就别想安心睡觉了!

该召见谁,别人兴许还要不领颜色地开口询问,高力士却驾轻就熟。张说源乾曜这两个宰相自不必说,此外,便是如今炙手可热,拜相呼声最高的宇文户部宇文融了!当这三个人匆匆应召入殿,站在白发宛然的源乾曜和张说身后,宇文融的年富力强看得高力士都忍不住露出了几许异色。

怪不得张说对其如此忌惮,实在是太年轻了!说不定就连其荐主源乾曜,也不曾想到当年区区一个富平县主簿,在短短五年之后,便已经一跃而成为了户部侍郎!

“宋广平的奏疏,你们都传看吧。”

宋璟这两个字实在分量非同小可。当张说第一个接过看了之后,脸色登时大变。而源乾曜在旁边察言观色,接过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即便如此,匆匆一目十行看完,他仍是面色大变。待到宇文融再接过时,同样早就知道宋璟这奏疏内容为何的他,匆匆一扫便立时击节赞赏道:“不愧是广平公,一语切中时弊!不同凡响!”

张说简直给宇文融这极其大路化的一句话给气疯了。什么叫切中时弊?什么叫不同凡响?这宋璟的一道奏疏,几乎相当于把大唐立国之本租庸调制给否了!两税固然是随着立国以来国情变化而不得不加上去的,可倘若是用两税来代替租庸调,这需要下多大的功夫?还是说,宇文融是想……

一下子警醒到宇文融现如今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张说顿时悚然而惊。此前括田括户,宇文融口含天宪行走天下,这要是再行两税,岂不是又让这个从括户括田起家的计臣大展身手?

“陛下,宋广平所言种种情弊固然是有,然则租庸调乃是祖制,倘若贸然更易……”

宇文融虽是最后一个看的,但他看完之后,一旁的源乾曜又把宋璟的奏疏要了过去细细品评。杜士仪到成都之后,也给他写过几封私信,再加上他和杜思温交情不错,杜士仪在成都和益州长史范承明的明争暗斗,他自然心里有数。此时此刻,摩挲着下颌长须的他若有所思蹙了蹙眉,品味出了张说没看出的东西。

宋璟的话说得很谨慎,而且建议找地方试行。要说宋璟从来就不是冒进的人,既然用如此口吻,必定已经心中有地点,也有人选。外官之中,倘若要说能够入宋璟眼帘的……可杜士仪为何不曾对他说?等等,这么大的事情,天子必然也会借此查看宰相的反应。果然,当他悄悄抬头一瞥天子时,果然发现李隆基正在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着他们的反应,不消说,他此前的大惊失色必然落在天子眼中。

因而,就在张说一张口就是引经据典,好容易才痛心疾首说完的时候,源乾曜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广平公素来老成谋国,此次建言亦是如此,并未贸贸然说从一州一道开始推行。以臣之意,不若择一大县先看看成效,而后观其成效,再思推行之策。臣斗胆举荐成都令杜士仪。”

源乾曜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让张说登时陷入了震惊。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宇文融就笑眯眯地说道:“源相国此言甚好。成都乃是巴蜀之中最繁华之地,而巴蜀远离关中河洛,若有波动也在可控范围之内。而且,闻听杜十九郎自从上任之后颇得民心,倘若有他出面去主理,即便不成,也必然不会使民生怨。”

张说固然知道宇文融是源乾曜当年举荐的,但如今宇文融擢升太快,这荐主和受举荐的人之间,已经并没有多么密切的往来,可两人突然之间这一搭一档,仍然让他嗅到了深重的危机感。见御座上的天子果然流露出了心动的表情,他张了张口待要反对,可突然感觉到两道犹如毒蛇一般的目光,立时意识到是宇文融。

而这时候,他耳边却还传来了宇文融低低一句话:“张相国,真当我不知道,益州范使君在蜀中都捣腾了一些什么事?”

张说心头一紧,待见李隆基轻咳一声,果然同意源乾曜这番话,又命先下制书,他不得不保持沉默,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凭你这不学无术的狗鼠辈,也想入政事堂?只要我在,你就休想!

☆、445。第445章全胜

东都的制书?

当范承明匆匆出外的时候,心中远比面上更加震惊。他和张说交情莫逆,甚至可说是患难之交,因为张说在贬谪岳州刺史任上,在路过他为刺史的州时,他不顾那时候张说的处境已经危难到了极点,又是送程仪,又是引本地文人墨客与见,再加上从前的交情,张说为相之后对他多有提携,这才让在尚书左丞任上得罪了张嘉贞而外放的他,再次有了复起之机。

倘若张说早就知道,那么不会不通知他。而倘若张说都事先毫不知情,那意味着什么?

带着这满腹惊疑,他在见到带来制书的天使时,才探问了两句,那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范使君,这制书不但是给你的,也是给成都杜明府的,可方便将他一并请来?”

“这……恰好他也在大都督府商量公事,我这就让人去请他来!”口中如此说,范承明心中却越发不安。须臾,杜士仪就带着几个属官一起来了,他细细打量众人表情,发现属官们显然不明就里,而杜士仪似乎也在微微皱眉,一时却看不出什么来。然而,等到开制书宣读之后,他的表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成都令杜士仪判成都两税使,试行厘定田亩,重判户等,另造籍册,暂停租庸调,只行户税地税,全权主理赋税一事,益州大都督府不得干涉!

这完全就是赋予了杜士仪在成都县内呼风唤雨的权力!更要命的是,益州大都督府也在成都城内,这要上官如何自处,更不要说这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局面!

范承明又惊又怒,几个属官却由最初的惊疑不定,变成此时此刻恨不得额手称庆。尤其桂无咎长长舒了一口气,本以为要在背景深厚的范承明和杜士仪之间做夹心饼干,谁知道这会儿竟然局面大变。而武志明则用几分好奇的口气问道:“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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