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 第10部分

　　怀里的人因为笨拙而反应诚实，周嘉情不自禁地在摩擦他嘴唇的间隙低喃了一句：
　　“陈越……”
　　叩叩叩。
　　有人敲着厨房的门。
　　陈越吓了一大跳，瞬间从头昏脑胀的混乱中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懊恼现状已经来不及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声地呼吸，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被锁的房门，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周嘉也停了手，但仍牢牢抓着陈越的腰，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逃开。
　　“陈先生在吗，我是负责做菜的王伯，厨房你还要用么？”
　　来人并不是白渝然，陈越在心里松懈地舒了一口气，继而觉得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又突然觉得羞愧了起来。
　　“……我已经好了！马上来给你开门。”
　　陈越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感觉身体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周嘉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指，另一只手仍然伸进上衣里。陈越颤了一颤，左边的耳朵就被温热的唇舌包裹住了。
　　“等，等一下！”
　　“什么？陈先生？”
　　“我……”□被轻轻地揉捏着，陈越浑身都发起烫来，只能仰起头拼命地深呼吸，以防止泄露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厨房，我还要用，我还有菜……唔……”
　　“陈先生，你还好吧？”
　　王伯在门口站得疑惑，这年轻人拎了大袋小袋的进去要做菜，却又反锁着厨房门，这会子更不让他进来，是不信任他的手艺还是怎么回事。王伯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他在唐家做事多年，厨房就是他的最大表现地，自然不会被一把门锁给难倒，要开门进去也很容易，
　　只是得罪了少爷的朋友，会不会不太好？
　　他想了想，只能委婉地催促道：“陈先生，时间不早了，让我先炒几个小菜上桌去，剩下的您再慢慢来。”
　　里面没有回应，只能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和模糊的听起来像是喘息的声音，王伯试探性地敲了两下门，觉得不安了起来，连忙掏出钥匙要去转门把手。
　　厨房里突然砰地一声，什么东西撞到桌子上的声响，王伯凑近耳朵听了一会儿，忽然门锁被拧了两下，年轻人凌乱着头发打开门，胸腔起伏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咬着嘴唇，用手抓着上衣的领口：“抱歉久等了。我还是不太擅长做菜，您来吧。”
　　说完也不等王伯表态，就低下头快速地走了出去，好像后面有老虎在追似的。
　　王伯七上八下地推门进去，就看到周氏的少爷居然也在里面，他正靠着流理台站立着，抬起一条手臂遮着自己的下半张脸，依稀能看到耳朵上的微微红色。
　　王伯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人，该不会打架了吧？
　　晚餐基本都是色香味俱佳的家常菜，没有那种大户人家面对客人非要撑的场面，显得既亲近又随意。唐林凡开了两瓶酒，就招呼了楼上闲逛的人都过来落座。
　　陈越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眼睛盯着重复的广告，从头到尾陷在沙发里坐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直到白渝然下楼来看他，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吃饭了。”
　　这宁静如常的笑容让他的心里一定，之前的心乱如麻，似乎都被暂时搁置了一下。白渝然带着他走到了餐厅，蒋峥已经坐在了座位上，两只手不安分地拿着筷子，唐林凡敲了他一下，他这才撇撇嘴站起来，往桌子上帮忙放起酒杯和碟子。
　　周嘉站在空闲的座位旁边，和唐林凡偶尔说几句话，陈越根本不敢去看他，走过去的时候往白渝然的身后藏了藏，又觉得自己很卑鄙，只敢近近地跟着，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去利用对方的温柔。
　　自己并没有完全拒绝周嘉这一点，已经让陈越没有脸来对白渝然吐露当时发生过的事情。他无法去忽视周嘉身上炽热的部分，那种感觉太滚烫了，让他在潮水一般汹涌的情感里迷失了自己。曾经讨厌着自己的人，他说着冷冷淡淡的话，偶尔会有一两个轻蔑的眼神，和扭过头的骄傲背影，但是有一天，他突然用最直接的语言做出完全相悖的行为，即使只是一知半解的认知，也被轻微地动摇了。
　　你讨厌同性恋？
　　这是初遇时，周嘉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
　　白渝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陈越的反常，低头问了句：“怎么了。”
　　陈越顿了
　　顿，摇了摇头。
　　如果说自己因为一个男人的亲吻而动摇的话，换了是谁，都会用奇怪的眼光看待他的吧。就算亲近如白渝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肚子饿了。”
　　白渝然看着他，眼睛里说不出是什么意味：“那你待会多吃点。”
　　因为是同学聚会，这豪华的餐桌也没有显示出它需要的礼节来，首座并没有人去坐，大家都跟在狭窄的小餐馆吃麻辣火锅一样，互相挨着坐在了两侧。陈越习惯性地坐在了白渝然的身边，身体刚刚靠上椅背，就感觉周嘉在对面看了他一眼。
　　“诶周嘉，你旁边没人吧，我要坐这！”蒋峥喜欢吃香菇炖小排，这个地理位置离目标物很近。
　　周嘉看了看陈越，那人低头喝着啤酒，脑袋都不肯抬起来，但是看到那啤酒沿口咬着的湿润嘴唇，又克制不住地想再去拥抱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坐吧。”
　　蒋峥心满意足地拿了一块排骨丢到嘴里。
　　桌上热热闹闹地开始吃饭，唐林凡举杯开了个头，大家都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白渝然夹了两筷子青菜，仿佛是要确认什么似的，视线往陈越的脖子后面一扫，轻易地看到了一个淡红色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把菜放进碗里，抬眼看了下对面。
　　周嘉盯着陈越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大学时代刻意要强的掩饰，那种直白的，坦诚的目光，像是最没有耐心的猎人，亟待着被吸引的猎物失足步入陷阱。
　　如果仅仅是因为陈越的订婚，并不足以让周嘉有如此明显的改变，从未得到过，他自然没有立场去害怕失去，所以他当时选择的是逃跑，而不是去争取。但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陈越的默许下，给了他可以去掠夺的暗示的话，那就不难解释现在的一切了。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明明心中不安，但陈越却一个字都没有向他提起过这不安的缘由。
　　白渝然放了放手上的杯子，没有说话。
　　“吃牛肉么。”陈越正剥着碟子里的油爆虾，看白渝然没怎么动筷，就把自己面前的菜肴推了过去，“你喜欢牛肉的吧。”
　　白渝然看了他一眼，脸上还是如常的微笑，只是语气比较平淡：“其实也并不怎么喜欢。”
　　没想到多年的认知会出现差错，这几天还经常动不动就做牛肉相关的菜当晚餐请客，陈越尴尬地把碟子拿了回来：“这样啊……”
　　周嘉在对面快速地瞥向白渝然，对方淡淡地吃着鸡丁，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陈越的失望一般。他这种随便的态度让人看得浑身不快，而那个白痴一样的男人竟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白渝然喝了一口酒，过了一会儿，忽然转过来看了看陈
　　越的脸：“陈越。”
　　“嗯？”
　　“你都吃到脸上去了。”
　　“啊？”陈越摸了摸自己的脸，掉下来两个虾壳软片。
　　白渝然端详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指抹了一下陈越的嘴角，随意道：“在这里。”
　　陈越脑子里嗡的一声，满手是油的手愣在了半空。他和白渝然相处了那么久，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在同一张床，甚至共用洗浴用品，拿来对方的剃须刀。只是仿佛是多年的默契一般，他们谁都没有过于触碰过对方，陈越除了被拍过肩膀拉过胳膊，连偶尔一个揉头发的动作，都是除了安慰的时候很少会出现的了。而现在对方的手指慢慢滑过脸颊的触感，超出了他们相处之久的亲密度，陈越在受宠若惊的同时，竟觉得心脏跳得都有些难受了。
　　“闪瞎了闪瞎了！”蒋峥挥舞着筷子，“怎么比以前还要黏啊，真是受不了！”
　　唐林凡用余光看了一眼周嘉，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感情好咯。”
　　饭桌上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周嘉看着陈越因为感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孔，不易察觉地捏紧了手上的筷子。
　　白渝然是故意的。
　　他用最不需要质疑的动作来告诉自己，只要他想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Chapter　Twelve

　　不知不觉日历已经翻了两页过去，陈越叼了个牙刷拿着签字笔，在19日那里画了个圈。
　　最近的工作越来越顺利，和同事们聚餐了几次，有时也会被叫上一起去喝酒。能和大家相处融洽，陈越也觉得开心，甚至连最骄傲的小桃，熟悉之后居然也变得和睦起来。
　　“陈越，帮印个文件，人家要去约会啦。”诸如此类略带撒娇的话语，常常能从她嘴里听到。不过倒不是因为陈越做了什么善行感化到了她，而是因为整个办公室，比较容易说话又顺手爱干这些事的就只剩他了。大部分年轻男性或多或少都对小桃抱有好感，平日里献殷勤自然前赴后继，只是人家现在名花有主，试想哪个男人会有这般情操去帮助心爱女人尽情约会还没有疙瘩的。而大部分女性，也因为小桃这类高调的性格，极少和她有亲密交情的。
　　时间一长，小桃俨然比较习惯于差使陈越，偶尔还会在茶水间向他爆料和男朋友相处的各种细节，听得陈越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男闺蜜。
　　“不爱洗澡，男生哦这点真是烦死了！”小桃抱怨地喝了一口咖啡。
　　“啊，那你管管他了。”陈越只能这么回答。
　　“哼，有什么用……哎呀不过他吻技很好啦，将功补过。”小桃坏笑了一下，“知道那种吻么，能吻得人忘记自己的立场，该生气的也忘记去生气了，只感觉得到对方好爱好爱你，恨不得一口把你吃掉~！”
　　陈越听了个开头，起初还应和着看着她，听到后面脸涨得越来越红。
　　小桃笑得愈发坏了：“诶~~有人这么亲过你？”
　　“没有……！”陈越掩饰般地喝了一口茶。
　　“切~真是超容易害羞，”小姑娘得意地甩了甩头发，“有人喜欢是好事，是一个人有魅力的证明啊。”
　　陈越觉得自己一个大龄青年和阅尽桃花的小妹妹讨论这种话题真是充满压力：“……他没有喜欢我……”
　　“骗人，你们男人就是爱装傻。我猜猜，你脸这么红，肯定有心动啦，就算不喜欢她，男人也大多挡不住肉体诱惑。”
　　小桃一脸“你们这些臭男人啊”的洞悉表情，陈越在肚子里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能够彻底反驳的话来。是啊，那个时候要说没有被诱惑到，的确有点自欺欺人，只是陈越非常清楚地明白，他不想走那条路，也没有想回应周嘉的打算。甚至，也许周嘉只
　　是一时兴起，那他思前想后地考虑这么多，其实根本是在庸人自扰。
　　“小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好土哦……”
　　“……”
　　小姑娘两手支起来撑着下巴，微微弯着好看的眼睛：“喜欢一个人啊，当然是想和他在一起，见到他就会觉得高兴。”
　　“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依赖他，分享所有快乐和不快乐的事情。”
　　“被他触碰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明白了么。”
　　蛋糕店的生意很好，陈越下班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卖得没剩几个品种了。除了中规中矩的几个鲜奶蛋糕，其他都是小个子的点心类慕斯。陈越问了问老板可否再现做一个，老板也是一脸无奈，小伙子啊，这个很费时间的。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今天是白渝然的生日，十一月十九日。以前的这个时候正好是在学校的期中考试周，大家在考场之间赶前赶后，自然就没有想到去为此庆祝。往往发个短信道声祝福，收到谢谢的回复，之后这一天就这么被忽略地过去了。其实白渝然本身大概并不在意这些，比如陈越守着零点发的消息，对方回过来的却是“明天考概论，该早点睡了”。这么算下来，今年是自己第一次给白渝然过正式的生日，蛋糕就更不能马虎了。
　　“要多久的样子。”
　　“榛子巧克力的话，两个小时吧。”
　　因为没有空位，陈越坐在蛋糕店的折叠板凳上，开始数手表上分针秒针跳过的格数。店里人流来来往往，大多数是放学回家的中学生们，穿着校服背着硕大的书包，嘻嘻哈哈地进来买个小蛋糕填肚子。陈越闲着无聊，听中学生们聊八卦和议论班主任，居然还听得有点入迷。
　　外面慢慢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都一排排地跳亮了。渐渐地很少有客人再进店里来，陈越不由得频频看表，仰过脖子看烘焙室里的情况。
　　时间过了八点，身后的老板终于把蜡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