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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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山语-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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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殛宇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通过什么猜出来的?”
  炎君道:“啊,直觉吧……”
  “……”果然不应该问他。
  
  陶公到最后,也没能烧出祭红。
  最后一批入炉的瓷器,应该就是和顾殛宇那晚一起放进窑中烧制的。老人应该是不甘心,即便最后回魂,也想完成那一生的夙愿。但终究,只得一件春花秋云彩釉。
  顾殛宇现在,更能明白老人最后眼中的落寞了。
  没有下一次,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也许一个人奋战并不可怕,也许哪怕全世界都不相信你会成功也不可怕,因为还有机会,只要能够有下一次,便有见证希望成真的可能,你会嘲笑那些曾经怀疑你的人,你能证明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完成。
  可怕的是,眼前的失败便是最终的结局。
  所以,所有拥有下一次的人,都没有资格气馁。
  
                          
作者有话要说:龙神君其实特纠结,他不高兴的时候就嘻嘻哈哈伪装过去,总是给人不正经的印象但其实是特别有自己的原则的一个人,似乎是桀骜霸道给人任性的感觉,但其实却十分谦恭有礼,霸气外露是因为他的强大,但说强大其实又是内心脆弱的孩子一枚,感觉大大咧咧但对顾殛宇却总是悄悄的很温柔细心。
感觉这种人就是应该被悲剧掉的对吧对吧哈哈哈~
不要听我瞎说。。。。。。




☆、祭红(下)

  数百幢店铺鳞次栉比地分布在街道两旁,一律的徽派建筑风格,飞檐翘角,粉墙黛瓦,背景里是烟云缭绕的秀水青山。
  始建于西汉末年的窑里古镇,群峰环抱,如画如屏,南踞象山,北卧狮山,瑶河穿镇而过,顾殛宇五人就这样闲闲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让顾大少不由感慨,这才终于像是一场旅行的样子。
  “那前面这么多日子你觉得是像什么?”炎君问。
  “像逃亡……”
  “唔,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会更像一点。”炎君一本正经。
  “为什么?”顾大少纳闷,阎冠宇的思路总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一般私奔是不会这么多人一起的吧?”炎君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顾大少内心责备自己:以后阎冠宇说什么就让他说,没事接什么话!
  
  村镇临水而建,走过街道转过一个弯,便能看到与街道平行的瑶河。清澈见底的河中有许多漂亮的游鱼,不知道是本身就生长于这样明晰的河水中,亦或是有人专门饲养。
  河边有一些妇人在洗衣物,一些稚童在喂鱼玩,游鱼们争抢着食物,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孩子们的衣裳,欢笑声落在水里,好似可以随着水传去很远。
  河水穿过的深山,仿佛会有蓬莱的仙人,带着微笑拾起这些来自人间的欢笑。
  川君弯下腰,藕色的手指轻轻拂过水面,他笑着问殛宇:“你喜欢这些鱼么?”
  顾殛宇知道川君一向跟鱼的交情很好,他琢磨着这个问题的本意。川君应该不会跳河抓鱼吧?或者这里有鲤鱼精?
  琢磨不透,顾大少只好犹疑地点了个头:“嗯。”
  川君道:“它们也喜欢你哦,想跟你玩呢!”
  顾殛宇确实发觉到很多游鱼向他站的岸边游了过来,不过他一向都被动物围绕,便不太当一回事。原来并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来,被动物追赶喜爱,大概也是因为长灵泉眼的气息吸引所致。
  川君接下来的话似乎是对鱼说的:“这样不行哦,你们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出是想干什么。”
  游鱼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突然凑到一起,似乎是交换了什么意见后,迅速分开围成了一个游动的圆环,它们一条接一条加入进圆环,那个由游鱼游动组成的环便越来越大,间或有鱼从四面跃进圆环里,就好像是一场表演。
  周围的稚童都拍着手喝彩,连洗衣的妇人都放下周中的活儿津津有味的看着。大家都是笑眯眯的平静样子,让顾殛宇不由觉得这些大自然的神奇景观其实都是那么和谐而安然的美。
  本来嘛,自然之美,并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神迹,却往往只有真正亲近自然的人,才能懂得安然欣赏。
  一位老人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笑声并不刺耳,温煦得像深山里一束带着木香的风,他道:“川君你这样会累着我的宝贝们的,还是老夫请你们喝茶去吧!”声音里是听得到的健朗和睿智。
  能以如此熟稔的口吻叫出“川君”这个名字,顾大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又是一只老妖怪”!
  然而回头看到满头银发的老人,顾大少马上对如上内心批注作了深切忏悔。
  岁月早已在老人的额上留下了婆娑脚步,他拄着一根原色的檀木拐杖,没有雕刻什么精致花纹,反因为经常使用而被手掌摩挲得光滑细腻。
  这样一位上了岁数的长者,沧桑与沉稳已经写入了他的每一缕皱纹,却依旧容光焕发声音洪亮,满面笑容慈祥和蔼,使人不自觉生出亲近感。
  顾殛宇不知为何突然鼻头微酸,有种几欲流泪的感觉。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感动的。也许是因为习惯了鬼怪妖精都是年轻养眼型突然见到睿智长者类的有些吃惊;也许是老人给予的如暖阳般让人安心的感觉,好似在不断呼唤人释放内心全部隐藏的情绪;也许只是自己又多愁善感了罢了……
  
  茶很香,滋味甘醇绵长。纤细的茶叶银光隐翠,每一片仿佛都是相同形状同样大小,似乎经了千挑万选。
  顾殛宇没有观察很久,就忍不住闭上眼凑过鼻子做起了深呼吸。
  茶香沁人心脾。
  这一天的余下时光,便都在这茶香中被酝酿得分外烟雨朦胧,川君和老人在耳边用很家常的语气聊着往事,老人端上几个窑里著名的茶点。顾殛宇直觉要仔细听老人和川君到底聊了些什么,但氤氲茶香熏得他昏昏欲睡,山明水秀间几声鸟鸣,气温刚好,午后阳暖,顾殛宇渐渐就合上了眼皮。
  (注:明“窑里”即现“瑶里”古镇)
  
  回到景德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顾殛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喝茶喝着喝着就睡熟了,仿佛还做了个梦。
  顾殛宇直觉那个梦里有陆子瞻,所以还是不要想起来的为好。
  回到原来的那个客栈,吃过了中饭,商定下隔日启程继续西行后,顾殛宇便又无事可干了,一闲下来就又想起了陶公,虽然与老人相识不久,得知老人的去世后更多的是为他的遗憾而叹惋,并没有很伤心。
  顾殛宇总觉得,生死轮回虽然让人叹息,但并非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他正准备上楼去睡个午觉,养精蓄锐等待晚饭,就听到隔壁桌似乎在讨论关于陶公的事。
  “哎,你听说了么?镇西头陶公家的窑成精了!”
  “你开玩笑呢吧!怎么可能?”
  “真的,就从前几日陶公去世后起,那个窑火就旺得不像话了,勇子他们哥几个都无法靠近,更别说用来烧东西了!”
  “那窑不是废了?这么久的窑了,废了多可惜。”
  “当初陶公还想用那窑烧出祭红呢!这不是,老天都笑话他!”
  两个人笑着喝酒,顾殛宇却改变主意,转身出了门。
  顾大少熟门熟路来到了陶公家门口,到这里来,纯粹是担心那导致火光大盛的,是陶公无法安息的灵魂,但说起来他既不会降妖伏魔也不会引咒安魂,似乎来了也只是来了。
  
  顾殛宇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门就自己打开了,开门的是陶公的小徒弟,好像是叫二狗。
  二狗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对着屋里叫道:“勇哥,那小子自己找来了!”
  他叫的勇哥应该是陶公的大徒弟勇子,那么“那小子”应该就是指自己了?他们在找自己?顾殛宇有些微惊讶。
  二狗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拉进了门,刚巧勇子从屋里出来,看脸色也是一副“终于找到你了!”的欣慰表情。进了门,顾殛宇才感觉到,即算距窑口还有相当大一段距离,还是能感觉热气逼人。
  勇子的皮肤比较黑,没有读过书,但看顾殛宇一副伪知识青年的样子,也就尽量把态度放尊重道:“顾小哥,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是陶师傅的大徒弟,说实话我们哥几个找你挺久了,是想请你帮忙看看这窑是怎么回事的!”
  顾殛宇挺纳闷,你们这么多专业人士都对这窑火控制不好,找我这个只打过一晚下手的人干什么?
  就听勇子继续说:“我们这儿有个说法,有年头的窑是有灵性的,烧出了宝贝就只有烧那宝贝的人才能取出来。这批东西应该是那晚你跟师傅放进去烧的,虽然这么大的火烧了这么多天,有宝贝也该烧没了,但不取出来,我们这窑就废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顾殛宇帮他们取这窑里的东西。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窑炉边,扑面的热气让顾殛宇霎时满头大汗,他看着那红艳的窑炉,不由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火中取栗啊!
  
  顾殛宇完全不认为自己是烧制宝贝的人,但如果窑火有问题,多半是有妖力作祟,不是宝贝认主就是窑在守护着烧出来的东西。
  而且顾殛宇现在更愿意相信,这是陶公的怨灵不得安息。
  说到陶公的怨灵,他那天不是看见陶公把最后一批瓷器取出来了么?
  他不由开口问道:“你们前天回来没有看到这桌上有个春花秋云彩釉碗么?”
  “春花秋云彩釉?那是上个月烧出来的东西了,应该放在库房里了,怎么会出现在桌上?当时师傅本以为能成功的,还失望了好一阵。”勇子回答道。
  顾殛宇有些纳闷:“你们常烧出春花秋云彩釉么?”
  “怎么可能啊!你也知道,师傅是要烧祭红,出来春花秋云彩釉只是窑变!” 二狗道,似乎对顾殛宇突然问起彩釉十分不解。
  顾殛宇还在琢磨,火光冲得他有点头昏脑胀,就听炎君在身体里道:“上次那个也许不是鬼,是回溯。”
  “回溯?”
  “嗯,按照你的情况来看,回溯反而更有可能。就算我堵在泉口,也不可能把泉眼完全塞住,你如果逆吸回去一点这里的灵气,就能看到属于这个窑的‘记忆’。”
  这样一解释顾殛宇瞬间恍然大悟,从琴师的故事到妖颜再到年兽洞里的怪梦似乎都是这样看到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回忆”,原来是叫“回溯”么?
  那么窑里烧的……
  顾殛宇的心里隐约升起一股希冀,或者说是兴奋。
  陶公最后烧的“祭红”是不是真的成功了,才导致这窑发了疯般不让人靠近?难道窑知道陶公不在了?
  不过想到烧了这么久,有宝贝也烧坏了。顾殛宇的心又凉下去一半。
  
  顾殛宇思考了一下,在心里问炎君道:“冠宇,如果我要取瓷器,你有办法帮忙么?”
  炎君不假思索:“很简单。”
  顾殛宇于是张嘴对勇子和二狗道:“我可以帮忙取,不过取出来的东西要归我。”自己都打算“舍身成仁”了,总不能让他“义务劳动”吧?
  二人当然没有意见,虽说有传说,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况且两人都认为有宝贝也是烧坏了的,只要窑以后还能用,就算现在窑里的东西都送他也没关系。当下退到一边,对顾殛宇点了点头。两人只是颇为好奇,这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白面瘦小子到底打算用什么方法,从发疯的窑里把东西取出来?
  顾殛宇此刻的心情其实很忐忑,这份忐忑不仅包含了对“祭红”的期待和担忧,还有对老人一生投入所得回报的祈祷。
  说起来顾大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马上将要进行的“火中取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百分百地相信了炎君。
  阎冠宇在他脑海内不知所谓地笑:“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二狗和勇子已经退到了水井旁边。
  当他们看到顾殛宇似乎丝毫未感到火热地拉开炉门,大大咧咧地把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就徒手操作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由疑虑转为惊恐。
  当看到顾殛宇从炉里毫发无损地捧出的东西的时候,又由惊恐转为了震惊,接着,便是后悔不已。
  红而不俗,鲜而不艳,静穆凝重,宛如霁云红霞——顾殛宇手上拿的,正是陶公烧了一辈子的,“祭红”。
  顾殛宇现在有理由相信,老人,其实是在最后看到炉中烧成的祭红后,才安然离去的吧?离去的那一秒,脸上是不是还带着悠远深邃的笑意?……
  这一生,虽艰辛,但这一刻,所有汗水滴注了幸福的定义。
  虽然幸福常常让人遍寻不得,但多数时候其实简单得不可思议。只是有时候人们往往忽视了他真正的面貌,而白白浪费了一次次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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