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云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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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云殢雨-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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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湫曜道:“叫沈怀风。”抬头看了眼那孩子的眉目,便低下头去,将这个名字写在“沈乐”两字下方。温莨抱着孩子出去,遇上春堂主,严闵逗着孩子,问道:“你爹给你取名了?”温莨笑道:“沈怀风。”严闵默然,朝温莨咧嘴笑道:“我看你才像这孩子的爹。”温莨笑了起来,把孩子抱起来凑到眼前,道:“长得像我。那会我跟玄风一起跟着教主,说不定就是我的。”严闵看着孩子像极了玄风的眉眼,点了点头。沈怀风周岁过后,跌跌撞撞在温莨的小院里学步,从出生到现在,尹湫曜没有抱过他一下。温莨知道他作为男人生了个孩子出来,是有些难以接受,这跟怀在肚子里不同。就比如这称呼,到底该叫爹还是叫娘。虽然对外面都说教主是孩子的爹,但他自己很清楚,孩子的爹是玄风。尹湫曜路过小院,站在外面远远看了眼,道:“真笨。”跟在一旁的玄雨看不下去,道:“怀风才一岁两个月,玄电哥的孩子一岁五个月才会走,怀风已经很厉害了。”玄雨十七岁了,跟一岁多的沈怀风特别投缘,沈怀风远远看见玄雨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啪嗒”一下绊倒在地,温莨正要去抱,尹湫曜冷冷道:“不许哭!”沈怀风吓住,扭了几下利索地爬起来,扑在玄雨的腿上抱住。温莨朝玄雨道:“带他出去玩会,小心别摔了。”尹湫曜走进去,看温莨房里到处都是小孩的东西,立刻退了出来。转身要走,温莨道:“教主可知道冷俨如今的消息。”尹湫曜脚步一顿,朝前走去,道:“说来听听。”当日冷俨当着众人的面放出了尹湫曜,并袖手旁观尹湫曜杀了南诚式父子和陆无归,想必早就不容与武林正道。温莨跟上脚步,边走边道:“他如今落魄得很,一言难尽,听说回到冷家堡后就疯了……”尹湫曜立刻转身,直视温莨双眼,问道:“为何?”温莨心道,若不是他这么有心,我才不想让你知道。缓了缓,道:“他为正道不容,丢尽了冷如命和冷家堡的面子,不过冷家堡家大业大,又不再江湖中讨饭吃,于是便要他回去。听说要给他结亲的时候,闹翻了,据说……”“据说什么?”尹湫曜皱眉,隐隐有不祥预感。温莨继续道:“据说他当着家族长辈的面说他喜欢男人,此生都不会娶女人为妻,被当做疯病关了起来。大概已有半年多了,如今不知是不是真的疯了。”尹湫曜再不是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尹湫曜,听到冷俨疯了,脸色一白,目中渐渐泛起水光。爱过他的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死了的不能挽回,疯了的总该有可能治好吧。转身之前,尹湫曜问:“你告诉我是想让我把他接到这里来?”温莨笑得十分温柔,道:“教主放心,我不会欺负一个疯子。”五月梅雨。尹湫曜赶到冷家堡外面的时候天上绵绵飘着细雨,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从这里进去。他带着斗笠,宽大的帽檐将眉眼挡住,这里没人认识他。绕到冷家堡后面的矮山上,打算等入夜之后一探究竟,背后却响起一阵风声。尹湫曜一个错步迅速转身拔剑,来人并没带武器,一根树枝挡了两下,被削成两截。来人须发斑白,朗声笑道:“尹教主好功夫。”尹湫曜收起吞云剑,“你是何人?”那人从密林中走出来,道:“冷如命。”尹湫曜眯眼看他,冷冷道:“冷俨的师父。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冷如命摇了摇头,道:“不能。我若杀了你,俨儿怎么办?”尹湫曜一听这话,便猜到内情,直问道:“你不恨我?”冷如命笑道:“我为什么要恨你。你不来,我只会恨俨儿不会识人,将心给了个没心没肺的人。你来了,我就不恨他了。”尹湫曜垂目,“那我该怎么做?”冷如命道:“你想从这里劫走人是不行的,不说冷家堡百年基业戒备森严,就算你劫走了俨儿,今后恐怕也后患无穷,何况他将来如何安身立命?”尹湫曜从未替人想过这些,他最喜欢玄风和温莨的时候也想的是将他们拘在身边,从来不去考虑他们愿不愿意,以至于甚至没看到两人对他的真心。从这点上讲,他跟当初劫他到小梅庄的冷俨一模一样。其实细想起来,他跟冷俨有不少相似之处,只可惜两人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那要如何才好?”冷如命道:“你过来我同你细讲。”原来冷俨虽是嫡长子,但六岁拜了冷俨为师,八岁就离家学艺,母亲更疼爱二子和三子。父亲虽重视长子,也是看在他有出息。如今他非但没有光耀门庭,反而令冷家堡在江湖中丢尽颜面,更是在冷家长辈面前不知廉耻地说他喜欢男人,冷麒已对他心灰意冷。生母本是官家小姐,更是爱惜颜面,劝了两回,冷俨无动于衷,便哭闹着说他是得了疯病。这一来倒是挽回了一些颜面,将冷俨拘禁在冷家堡后院的一处废弃柴房里,用锁链锁在屋中,不准他离开半步。以冷俨的功夫自然困不住他,但他束手就擒,一关就是半年多。冷如命去看过几次,冷俨都躲着不见他。冷如命虽理解冷麒顾惜颜面,毕竟家大业大,不得不在意世俗眼光,也不好劝,只道是自己没教好冷俨,倒让他们兄弟见面尴尬起来。冷如命道:“如今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看尹教主你愿意不愿意。”尹湫曜问道:“什么办法?”冷如命道:“你先去看看俨儿,我再告诉你。”拘禁冷俨的地方并没人看守,送饭的人被冷如命支开,此处无人打搅。细雨冷冰冰地落在身上,凌乱的头发上沾着不少碎草,一身布衣又脏又破,脚踝上系着手腕粗的铁链,冷俨就这么蹲在泥泞的地上,用手接着雨水,手心满了就倒掉,然后再接。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什么都不想,也不要,若后半生活得如行尸走肉,那便该是如此。尹湫曜早已脱下蓑衣,露出本来面目,撑着伞朝冷俨一步步走去。冷俨看着尹湫曜从雨帘里一步步走来,凄惨道:“我日日想着你,念着你,没成想今日终于见到了,可见疯了也是好的。”说完歪着身子靠在脏污的井壁上,看着幻影一样的尹湫曜,那人精致的面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冷俨觉得自己大概是真正的疯了,以往见的那些疯子都是疯言疯语,好像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们是疯子。如今,果真是疯了。冷俨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怎么会来看我呢?我劫过你,打过你,奸过你,你该恨我才对。我曾经瞧不起你,又喜欢你,觉得你贱,不知廉耻,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有人的……”尹湫曜静静站在冷俨面前,蹲下去,用纸伞遮住两人。冷俨的手又脏又冷,摸在他脸上,喃喃道:“我喜欢你。”尹湫曜握住他的手,四目相对,认真道:“若喜欢我是一种罪孽,那今后的罪孽我与你一同承担。”冷俨痴痴地看着尹湫曜,然后被他抱在怀中,温暖的体温从尹湫曜身上传来,冷俨紧紧抓住他,泣不成声,问道:“是你?真的是你?”尹湫曜道:“是我不好。今后不会了。”这句话玄风永远听不见了,但冷俨还可以。冷俨在他怀里猛摇头道:“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雨打在纸伞上,沙沙地响,水滴溅落在两人叠在一起的衣摆上,濡湿一片。冷如命远远看了许久,喟叹一声,转身离去。五月初八,冷如命登入冷家堡的大门,冷麒赶忙出来相迎。冷如命说明来意之后,冷麒喜出望外,怀疑道:“俨儿真的愿意?”冷如命道:“他如今神智不清,我去哄哄也就好了。”冷麒又道:“只是这姑娘家……”冷如命道:“方才我还未说完,我这好友去世之后,女儿受了惊吓,成了哑巴,我怜她幼年无父无母,就托给一个朋友养育,教她一些拳脚功夫,以免他一个孤女受人欺负。所以摸样虽十分标致,但是个哑巴,又不如寻常女子那般文秀,亲事一直耽搁下来。配给俨儿,应该很合适。”冷麒听完大松了口气,道:“俨儿虽然一表人才,但现在这个样子……不提也罢,我还担心人家女儿看不上他,如此说来,大哥倒是成就了一桩好事。”只要冷俨娶的是个女人,冷麒与其妻也就对族中有个交代,至于那女子身世如何,到不十分紧要,尤其是冷如命保媒,自然清白,反正冷俨已不能继承家主之位,待他成婚之后,便随他去吧。这桩婚事一拍即合。十五天之后,新娘被花轿抬进了家门,冷如命既是保媒之人,又是大伯父,自然在场。新娘从轿上下来的时候,眼尖的女人低低惊呼一声,“好大的脚。”尹湫曜被喜婆牵着,一抬步,轻松跨过火盆,那姿势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冷家人因早有冷如命的铺垫, 并不十分惊奇,心道,这新娘子果然是练武之人,长得高大不说,步子也迈得挺大。冷如命听见,暗暗朝喜婆使了个眼色,喜婆忙侧身朝新娘小声道:“新娘子走慢些,免得夫君以为你等不及喽!”耳尖的听了都捂着嘴笑,新娘果然放小步子,慢了许多。冷俨一早就被洗刷干净,穿上艳红喜袍,拿着红绸等在喜堂里。咋一看也不像疯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只是不言不语,木着一张脸,十分不应景。直到新娘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冷俨双眼才泛起光芒,一眨不眨地盯着新娘,将他全身上下细细扫了个遍。喜堂里站坐的都是冷家的至亲长辈,一看冷俨这么打量新娘子,都小声议论,哪里是好什么男风,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女子,想来是搞错了。一时纷纷朝冷俨父母道:“俨儿喜结良缘,真是有福气啊,你两老早日抱孙子吧。”“刺啦”一声,新娘手里的红绸花一声裂响,冷俨默不作声地从红绸底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喜婆说完吉利话,两人拜过天地,新娘擦身而过之时,狠狠踩了冷俨一脚。冷俨脸上一阵扭曲,瞬间恢复原状。冷如命的意思是成亲之后就带他们两去别处安家,跟他作伴。因冷俨是冷如命一手带大,如同亲儿,冷麒自然答应。冷母先前说儿子疯了,此时却担忧今后难再见面,尤其这媳妇看起来五大三粗,若是个丑八怪,岂不是苦了俨儿。两个引路的丫鬟得了主母的指示,在新娘跨过喜堂大门之际故意扇了扇子,薄绸随风扬起,露出半张精致的脸来,肤若白玉,唇若丹朱,凤眼低垂,端地是一副绝世美人的样貌。边上看到的人心里都是一惊,顿时都羡慕起冷俨来。冷母自然也瞧见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不说,更是多了几分颜面。冷俨将新娘送入洞房门口便不能再进去,回到喜堂敬酒。两个丫鬟不死心,装着整理被褥床帐,故意吹起新娘的盖头,想看个清楚。从新房出来之后,两个丫鬟走了一截,小声嘀咕道:“大少奶奶虽然长得美,但看起来不像是好相处的模样,怕是大少爷今后要受欺负。”“告不告诉奶奶去?”“你去说。”“我不说,你说。”……洞房花烛夜,外面的人以为里面春光一片,其实非也。冷俨外传有病在身,敬酒只是走个过场,并没喝下几杯,都让他两个弟弟挡了。回到新房,喝过交杯酒,喜婆丫鬟都出去之后,新娘一把扯下盖头,几下撕开封到喉结的衣领,粗着嗓子不耐道:“明日一早就走,敬茶什么的你自己想办法,别想让我再穿这件衣服。”冷俨看着女装的尹湫曜,双眼有些发直,那张本来就精致漂亮的脸上薄施黛粉,浅描胭脂,简直美艳不可方物,偏偏那眼神利如剑刃,更是直戳冷俨心窝。“娘子……”冷俨装疯了大半年,惊喜突来,脑子有些不灵光,就这么叫了出来。“啪”一耳光,清脆响亮。“我错了,秋阳,让我抱一下。”“滚!”“教主,别这样……”“滚!”“太晚了,我帮你……”“冷俨,你给我滚!”冷家堡长子,冷如命爱徒,疯病痊愈之后退出江湖,娶了一位无名女子,归隐山林,再不涉足江湖。棾教多了一名神秘高手,整日带着铁铸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沈怀风四岁了,尹湫曜从他两岁开始,每年的六月初三都会带他去玉龙山祭拜。几年前种下的梅花此时已经结了梅子,不懂事的沈怀风绕着坟墓转圈,手里抓着一串青梅,不时扫过坟头的青草。尹湫曜没有告诉他坟墓里埋的是谁,自己一个人默默半跪在坟前点烛烧纸。沈怀风停下脚步,看了眼边上那座冷冷清清的坟墓,问道:“爹,这是什么?”尹湫曜头也不抬地道:“那是你娘。”墓碑上没有字,坟堆也不大,上面的草已经长得很高。尹湫曜将装着枫树枝的木盒放进棺材,葬在了玄风身边。烧完纸钱,尹湫曜摸着墓碑上冰凉的字,小声道:“都快五年了,我却觉得像是只过了五天。每一天都想着你回来,却……”终是妄想。沈怀风偎过来,皱眉看了眼墓碑,他已经认得几个字,念到:“沈乐 之墓。爹,这是谁啊?”尹湫曜站起来,将碑上的落叶拂下去,道:“他是你爹。”沈怀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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