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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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君-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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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就说你总有一天会打败我的,这下可就不能欺负你了啊。”薛岭抬手擦了把汗,看着凌肃玄道。
  “说什么呢,”凌肃玄耳尖微红,他别过脸道,“这才只是平手呢,我一定要打败你。”
  “是是。”薛岭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间满是宠溺,“看来明天我是输定喽。”
  凌肃玄缩了缩脑袋,却没有拿开他的手。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已经没有明天了。
  
  幸存的士兵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惊心于那场战争的惨烈。
  所有人杀到最后已是双目赤红,身旁是战友倒下的躯体,身上是敌人和自己的鲜血,刀剑划过皮肉已经麻木,没有痛觉。
  凌肃玄一剑取了对面人的项上人头,还没来得及喘气又戳穿了身旁敌军的胸口,转过头却看见薛岭用胸口挡住偷袭他的长矛。
  他倒吸一口凉气,薛岭拔出胸口的长矛,举起剑又斩了一个人,冲着他喊道:“你在干什么!”
  凌肃玄回过神,手中的剑劈倒另一个人,他和薛岭背靠着背沐浴在鲜血中。
  把后背交给对方,完全的信任。
  凌肃玄听见薛岭道:“我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再说什么昏话!”凌肃玄急的声音都高了,“撑住,你不会死的!我们今天还没比过呢,我还没赢过你呢!”
  薛岭的剑在敌人的脖颈上划过,“昨天不是赢了吗?”他的声音不再显得豪迈,带着沙哑。
  “那是平手,我说过一定要真正赢过你一次的,你给我撑着!”凌肃玄很想回头去看身后人,可敌军却不允许他这样。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声音渐渐的弱了,“你那倔强的性子……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啊……”
  “薛岭!”凌肃玄回过头,看见薛岭把手中的长剑一掷,刺穿了一人的脑袋,他闭上眼睛,身体砸在地上扬起带血的尘土。
  凌肃玄浑身颤抖,却流不出泪。
  
  说好要真真正正的赢你一次,你怎么可以毁约?
  你不是说再没有打败你之前要赶紧欺负么?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曾经害怕这些是错误的,曾经害怕世人的冷眼,害怕告诉你会再也回不到从前。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一天你会离开我身边,不再大笑着揉着我的头,发烧时再也没有人能将我揽进怀里,醒来时不再听见你爽朗的早上好。
  世人又有什么,就算不能回到从前那又有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刚来军营时只能看着弟兄们大笑,却融不进去,是你让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曾经自负的认为自己的强大,是你让我清醒,让我进步。
  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你的怀抱有多温暖,你的臂膀有多安全。
  这几年来我有多依赖于你。
  我喜欢你。
  
  ——我爱你。
  
  凌肃玄不记得这场战争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他不停的杀,像是发了狂一般,除了杀戮什么都不在乎了,身上有无数的伤,血染了全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满是尸体的战场,倒在路上。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一袭白衣从他身边走过,便出声:“救我。”
  那人似乎停下了脚步,他又道:“有人等我。我得活下去。”
  那人的手很冰,指尖抵在额上,声音像是从天上来的清泉,“有人等你,是么?”
  不是。
  是因为他说我一定要活下去。
  凌肃玄听见那人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做是这样吧。”
  
  再次醒来后他已回到凌家的宅子中,欧槿趴在床头,两只眼睛肿的跟桃核一般。
  他身体很快就康复了,隔年便与欧槿成婚。
  所有人都祝福他们,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凌肃玄穿着大红的喜服,身旁的欧槿笑的幸福。
  可没有人知道,婚礼的前一个晚上,他握着长剑,坐了一个晚上。
  
  凌肃玄对着空气笑了,声音轻的几乎不可听闻。
  “你让我好好活下来,我可做到了。”
  “哪像你,不遵守约定。”
  他呢喃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六
  虞君听见远方传来的哀乐,垂下了眼帘。
  叶涟端着茶进屋,小心翼翼的说道:“凌将军今早去了。”
  “我知道。”虞君只是淡淡的点头,随即吩咐道,“把桌上的药包送到秦知县家去。”
  叶涟应了声,便拿着药包退出了房。
  虞君端起茶杯,却没有想喝的欲望。
  六十年前救凌肃玄,其实是有些隐情的。
  凌肃玄,是凌渊二哥的后代,他和凌渊同属一族。
  
  人死后,可能会有一魄留着他所思念之人身体中。
  
  本以为,能从凌肃玄身上得到什么线索,甚至想着,凌渊是否会寄一魄于后人之中,可惜……
  
  虞君放下茶,眯起眼睛。
  今儿是个好天气,阳光很暖很暖。
  
  
        
第四章
  
  一
  凌渊刚跟着他的时候,时不时也会思念家乡。偶尔会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家里的事情,断断续续的,他也大概了解了凌家的情况。
  当初看着那深宅大院便觉得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却没想到似乎是很风光的——将军世家,他那时候还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地位。
  “父亲给我取名渊,便是希望我像深渊一般,强大到不可见底。”凌渊屈起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木桌,“可惜我并无大志,有些天赋,却没有那份心。”
  “孤……我那时便想问了,”他悠悠的品着茶,“你并不像是害怕死亡甘愿离家的人。”
  “死,谁不怕?”凌渊冷笑一声,“不怕的人都已经死了。”
  “也是。”他想了想,赞许的点点头。
  “不过让我真正决定跟陛下走的确实不是这个原因,那时候父亲刚走,家里便闹起来了,”凌渊端起茶壶,为他倒满,“真可笑,还穿着素衣,就开始争这家主的位置了。”凌渊低头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家里的那几个兄弟又岂是省油的灯,我并不想当什么家主,也不想当将军,太复杂了,我又不懂看人眼色,刚好就遇到了陛下。”凌渊自嘲的笑了笑。
  他沉默了会儿,轻轻的将手附上凌渊的手。凌渊突然将手翻过,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被惊了一下,但也没做什么。
  凌渊突然问道:“陛下有名字么?”
  他摇头道:“其他人都称孤为陛下,名字……没有吧。”
  凌渊偏过头思考了下,道:“我为陛下取个名字,可好?陛下可有想用的姓氏?”
  “诶?”他揉了揉额头,“便用虞吧。”
  凌渊拿过桌旁的纸笔,单手在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两个字。问道:“怎么样?”
  他盯着那张白纸,轻声道:“虞君。”
  “君,即为王。陛下喜欢这个名字吗?”
  “喜欢。”他点头,又念了一遍名字。
  凌渊转头看着虞君因为满足而弯起的眼角,那是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他偷偷的看了眼还紧紧握着的手。
  他的陛下,看来完全没有意识到呢。
  二
  虞君醒来时还没有听见公鸡打鸣的声音,却又没什么睡意,便想出去走走。
  木屋旁有条清澈的小溪,虞君弯下腰捧起水,看着水从指缝中流过,又在半空中凝结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珠,最后结成一条白色的带子,虞君用这条白带子挽了马尾,又将小鱼连同水一起捧在手里,水在手里就像是被围住了,流不出去。
  他逗了会儿小鱼,将那小鱼气的直想咬他的手,虞君抿着嘴轻笑了声,便放了那小鱼儿自由。
  他回去的时候叶涟也起来了,看到他从门外进来惊得睁大了眼,手一抖差点撒了白粥。
  虞君接过碗,慢条斯理的喝起粥来,叶涟在旁边站了许久,也没问他为什么那么早,等那碗粥终于见了底,才道:“刚才有人来找虞公子。”
  “谁?”虞君拿过几样药材,也没有称,只是稍微颠了颠,便很快的包好了一个药包。
  叶涟道:“李知府家的,似乎是要您去给李家的媳妇看看。”
  “李家的媳妇……”虞君利落的又包好了几个药包,“最近怎么常遇故人。”
  “啊?”
  “没什么,”虞君将包好的药包给了叶涟,“去完李家后把这药给王家,另外这一包是给秦知县的,顺便告诉知县,过几天我会再去给他看看。”
  叶涟想起凌江军的那句“六十年前”,硬生生憋下了冷汗,小心的收好药包。
  “还有,”虞君转身,长长的乌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别陷太深。”
  叶涟应了声,垂下头跟在虞君后面。
  
  李知府家并没有多么的奢华,在这古朴的小镇中显得十分平常,却又布置的十分精致。
  虞君跟着侍女走过令人头晕脑胀的走廊,进了一间典雅的卧房,一眼就看见了半躺在床上的李家媳妇,她大约已有三十岁了,却依然有着不输妙龄少女的美貌。
  李家媳妇——苏颜笑看见虞君,先是微微愣了下,随后突然笑了起来,道:“是你啊。”
  虞君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也没有答话。
  “大概十年前见到的吧,一直没忘呢。”苏颜笑咳了几声,继续道,“那么美的容貌,天下可找不出第二个,怎么忘的了?”
  “怎么认出来的?”虞君皱了皱眉头。
  “眼睛啊,不管面容再怎么变,眼睛总不会变的。”
  叶涟忍不住看了苏颜笑一眼,她的眼睛十分清澈,就像是从未染上污垢的清泉。又看向虞君的眼睛,便呆住了。
  叶涟跟了虞君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认真看他的眼睛,那双眸子形状优美,眼角上挑,瞳孔颜色偏淡,初看时觉得像是山谷,深不可测,细看时却能看到里面偶尔流转的眼波,十分勾人,虞君的容貌也渐渐清晰了,平时平淡的让人觉得转身便会忘掉的容貌突然变得无比精致,叶涟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当场愣住了。
  但是还是有些奇怪,整张脸朦朦胧胧的,像是盖了层纱,让人看不清里面。
  虞君有些不快,说道:“你出去吧。”
  叶涟惊醒过来,略带心虚退下了,苏颜笑也遣散了周围的侍女。
  虞君走到床边,搭上了苏颜笑的脉,问道:“多久了?”
  “约莫有四五年了吧。”
  “你想活吗?”
  “当然想啊。”苏颜笑笑盈盈的看着他,虽然身患重病却依然单纯快乐的样子。
  “为什么而活?”虞君又问道。
  “你上次也是这么问我的,”苏颜笑咳了几声,雪白的手帕染了血丝,“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活。”
  “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懂。”虞君轻声道,“躺下吧,我能让你康复。”
  他点上苏颜笑的额头,淡淡的白光从指尖处蔓延开来。
  三
  苏颜笑是一个大家闺秀。她出生在书香门第,是命定的。
  苏颜笑身边的侍女一直觉得上天是不公的,苏颜笑小时候便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动人的五官,让人看了便很难忘记,又聪明伶俐,似乎所有的优点都集于一身。
  女子无才便是德,父母一直遵循着这句话,纵然对她千般溺爱,却依然不肯她学读书写字,终日只能做些女红,学些琴画。
  苏颜笑本□玩,她喜欢热闹的街市,喜欢人们看向她时的目光,喜欢听到他人对她的赞叹。
  约莫十五时,有日她出了门,看见李辛在不远的大树下等他。李辛是苏颜笑的李辛,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李辛常常带着苏颜笑出去玩。
  “哥哥,”苏颜笑走到他身边,“在等我吗?”
  “嗯。”李辛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猜着笑笑又要溜出来了,便在这里等着,带你去玩。”
  “好啊。”苏颜笑像是等不急了一般,也管不上父母常常在耳边念着的“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起李辛的手就走。
  李辛苦笑,却又任着她。
  他明日就要赶去国都参加考试,这一走少说也有三个月。
  只希望他能高中,然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笑笑的父母面前,向笑笑提亲。
  
  李辛将苏颜笑送回家中时,苏颜笑手腕上还带着个手镯,缀满了漂亮的珠子。门口的佣人看见他,急忙拥上来替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就将她推了进去。苏颜笑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就看到他父母满面笑容的看着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打扮艳俗的女人。
  第二天,李辛踏上了去国都的路。
  一个月后,苏颜笑被簇拥着上了花轿,成了吴家的媳妇。
  李辛顺利上榜,再到苏家,却得知苏颜笑已成人妇。李辛在吴家旁看见苏颜笑正与吴家少爷吴钦谈笑风生,不由自嘲一句:“真是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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