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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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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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雅伦伪装成一副端庄典雅的姿态,坐在那红木椅子上,听着王雨燕的侃侃而谈。
  “你儿子搞上自己的干儿子对你艾雅伦来说是个讽刺吧。哈哈,你当初害死了我儿子,这就是报应啊!我看你打算将来怎么去跟沈山河交代。”
  艾雅伦温文尔雅地说:“三姐。你就那么恨我吗?”
  王雨燕笑道:“恨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配我恨吗?对于你这种无耻之妇我只觉得恶心,厌恶。就像是一坨屎,看见了绕着你走。你不配我恨。我只恨沈山河那不开眼的王八蛋,娶回来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艾雅伦眼泪不住地往外流,满腹的委屈她不知道该找谁倾诉。“三姐。秋义的死……我……”
  王雨燕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她情绪愈来愈激动,她强忍泪水控诉道:“艾雅伦。我告诉你,咱们的仇是一辈子的。”然后,她转身离开了艾雅伦的房间。
  孙霖海站在门外不敢吭声,当王雨燕走了之后,他便闪现在门口,看着艾雅伦。昏黄的光线照在彼此的脸上,显得那么苍凉和悲伤。她无力地抬起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孙霖海回答:“我……几个月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为时晚矣,他只想静静地陪着她,默默地与她共同分担这份痛苦和难堪。
  艾雅伦站起来,忽然双腿一软。孙霖海跨着大步上前扶住她。艾雅伦死死地按住胸口,不住喘气,眼泪狂飙着。她说:“霖海,我不行了……我太累了……”
  孙霖海把这个女人抱在怀里,哭着说:“嗯,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就是怕你累……所以才不告诉你。”
  自此艾雅伦大病不起。请了大夫来瞧,没有道出个所以然,只泛泛说是淤气生疾,简单开了几味药,并嘱咐好生调理,轻易不得动气。
  艾雅伦这一病府里的大小事儿都顾不上,只得孙霖海一个人肩挑背扛着。
  这日傍晚,安顿完了登门吊丧的客人,何秀芝着一身素净的白色丧服来看艾雅伦。她脸上挂着忧愁的神态,坐到艾雅伦的床边。艾雅伦见人,便强硬地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何秀芝依在旁边,展了展薄被说:“今天好些了没?药吃了没?”
  艾雅伦气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回道:“昨儿大夫又来看了,说是看着好点儿了。听着就知道是宽慰我的话,好不好的,自己也不知道了,说不准哪天就跟着去了。”
  何秀芝瘪了瘪嘴,说:“说什么话,这家里还办着白事,还说这些,不是存心找丧气嘛。大夫说好了就好了,你别想那么多。”
  艾雅伦想着儿子的事儿,又开口道:“大姐,孩子们……我没教好!”
  何秀芝说:“说什么没教好,这事儿哪是你教出来的。你心重,我知道,你就是把这事儿看得太重了,你说你当初吧……怕这宅子里的女人太多让柏瑞早早地对男女之事有些不懂事的冲动。这下好了,跟女人离得是远了,可男人之间的问题又出来了。你呀,就是太要强,总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没成想,事情却发展成另外的样子。”
  说着艾雅伦便掉下泪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山河交代……”
  何秀芝继续道:“交代什么?唉,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自古以来,哪朝哪代没有这档子事儿。不过就是养个小史,贴个烧饼什么的,又要不了命。柏瑞那孩子的性格大多就是随了你,心重,情重。他跟四安从小一块儿长在这个宅子里,生出点感情也难免。等孩子大了,明白了女人是怎么回事儿也就好了。咱就别庸人自扰了。只是有一点,我这大半年憋在心里一直没怎么说,心想着既然是你当家,这家当成什么样儿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你看我从搬回来到现在,家里原先祖上定下来的规矩都没用了,这下人们一个个无法无天的。家里的账目也是乱七八糟,你确实该好好整理整理才是。”
  艾雅伦听着那话,心里已经揣测出了何秀芝的本意,无非是想让她将当家人的大权拱手相让。这话要换在一个月前说,她艾雅伦想都不用想也不会答应的。但现如今,家里出了这么些个事儿,孩子的问题是她人生这些年最大的失败。而且,在家庭的照顾上,她不得不承认是有太多疏忽的地方。要知道,她也是一个凡人,不可能对家里的各方面都面面俱到。所以,她思考着自己的这些年一路过来,究竟在争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那一串钥匙,和儿子那与众不同的感情吗?太累了,她真觉得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了一下了。于是,她点了点头说:“是,大姐……其实这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孙管家在照顾。我一直都忙着各地跑家里的那些生意……所以……”
  何秀芝转而笑起来,说:“唉,我也没旁的意思,我就是跟你商量着……你看,你还病着呢。不说了不说了!”
  艾雅伦一把拉住何秀芝道:“不,大姐。你说得对……对沈家我是有愧的。我没能像山河那样把咱们这个家打理得风调雨顺。按理说,我是山河的四姨太也没有当家的道理,当初山河临终前嘱托我,我也没有办法推辞,现在我也到了这种地步,儿子女儿都与我为仇,我实在没脸再当这个家了。大姐……我累了……要不家里的事儿还是你来吧。”说着,她便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串乌亮乌亮的钥匙。这上面全是掌管沈家房契地契,还有银号存款,地亩租赁等等财产的钥匙。她继续说:“大姐,以后家里的事儿你就多费点心了。”
  何秀芝起身推诿道:“你说的什么疯话?我都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了,你让我来当家。”
  艾雅伦唯恐对方不答应,便上前拉住说:“大姐,我知道这很为难,但就算是为了沈家你就应了我这个请求吧。”
  何秀芝迟疑了片刻,缓缓接过了那串钥匙,艾雅伦这才松一口气似的躺回到了床上。

  第八章。逆水13

  接过了当家这把交椅之后,何秀芝堂而皇之坐在大厅的中央,上座。同样是那个位置,可坐起来的气势却与之前不同了。
  沈家姑小姐的丧事仍在继续,可她已经开始施行对整个家庭的管制和调整了。
  这天上午,她召集了府上各个院房的下人汇聚前厅,颁布了沈家新的管理规定。同时,也是借由这样的机会昭告天下,沈家如今改朝换代。
  丧事结束,从沈雯茜入土算起,这已经是第二个晚上了。雨势虽没有前几晚那么疯狂,但还是在下着。
  客人们都陆陆续续散尽,宅子里又空了下来。
  柏瑞仅剩下最后一口气地躺在祠堂的大理石地板上,人已经瘦得不成人样。起初还能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后来就基本食水不进,府里的人无数次劝说都无效而返。他倔强地认为,这一次和上次的错误不同。他坚决不会低头,也不知道该如何低头。难道就这样,当那场春情的泄露只是一场梦。然后接受家里的安排,和四安一刀两断。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孙霖海踏着夜色,拖着沉重悲悯的步伐跨进了祠堂。
  他凝视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卷缩在那里,那么无助,那么凄凉,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缓缓走进柏瑞,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说:“我知道你不好过,四安也不好过。可是,你们不能对待我们。”
  柏瑞一动不动,只说:“我们做错了什么?”
  孙霖海叹着气,回道:“你们的错在于爱得太自私了。你们两个人一直是我们沈家的骄傲,一直都是。难道我们的爱就不足以让你们为我们着想,为我们牺牲吗?”
  “牺牲?牺牲什么?让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没有对不起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因为我们爱你,更爱四安。”
  “如果是这样的爱,我宁愿你们不爱。”柏瑞忽然起身,带着一脸的憔悴,央求道:“海叔,我知道你一直很疼我,也很疼四安。你让我们走吧,让我们离开这儿,就算是自生自灭也由我们自己来选择未来的路。求你了,海叔。”
  孙霖海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憔悴不堪,甚至是奄奄一息的沈柏瑞,痛心疾首道:“为什么你……”他顿了顿,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绪,继续说,“柏瑞,其实你们不懂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想听听海叔心里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吗?在这个大院里,我也爱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你父亲走后,这爱……就更加的强烈了。我每天陪在她身边,可是我却从没有想过要把她占为己有,也不能把她占为己有。因为我知道,无论从道德上,还是从我对你父亲的感情上,这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们都选择了把爱埋在心里。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少次想着要给她承诺,发誓照顾她一生,带她离开这个用砖石围墙筑造起来的监狱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这恰恰出自我们对你,对四安,乃至对整个家族的爱。你懂吗?”
  柏瑞双手撑地,心中领会着爱的启蒙。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开口道:“我也爱你们,为什么你们就容不下我们呢?”
  孙霖海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因为你们是两个男人,你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你要记住,作为沈家的男人,你的首要是沈家的声誉和家族的传承,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说完,孙霖海跨着大步子出去了祠堂,随即又将门锁上了。
  四安醒了之后同样也在经受着身心的煎熬。他成天蜷缩在房间窗下的那把椅子上,如同一个囚犯一样带着无边的渴望凝视着那囚窗外的一切美好事物。
  艾雅伦在这些日子里,不断地深思熟虑将来怎么办。她反复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如今感情上所面临的窘境。她必须要把他们割断,为了沈家,为了山河,也为了她自己。期间孙霖海建议让四安去康定,从前他就在她面前提过。沈家在那儿有两个铺子,正好可以帮忙打理一下。虽然对发生的事情很气,可她毕竟是深爱着两个孩子的。所以,她接受了这诚恳的建议。
  晚上,天空落下绵绵细雨。艾雅伦身体刚刚好些,能下床走动,便捧着从邱婆那儿找出的那件花棉袄,就是四安刚来到沈家时包裹着他的那件花棉袄,默默地来到北院。推开了四安房间的门。四安的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深邃寂静的黑暗弥漫四周,艾雅伦无声地撤遣开了在外看守的家丁,推开门进来,一种辽阔的孤独和寒冷横挡在两人之间。
  艾雅伦把那棉袄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后走到四安的床边。只见着四安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看着伤势没有前些日子那么重了。
  四安见到艾雅伦来,心底有说不出的自责和委屈,他起身下了床,沉沉地叫了声:“太太。”
  听到这句称呼,她顿时心酸不已。她说:“我还是愿意听你叫我干娘。”
  四安满怀歉意地低头不语。一种锥心刺骨的宁静在二人之间蔓延,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半天,艾雅伦问:“身上的伤让大夫瞧了没?”
  四安点头,应了一声。
  “你怪我吗?”
  “没有。”
  艾雅伦看着手里的棉袄,说 “想想都已经十八年了。当年我因为生柏瑞和雪英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母亲,但我知道她就是用这个包裹着你来到这院里。我很敬佩她,她是一个很伟大的女人。”
  四安看着她手里的棉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着与生母有关的事物。艾雅伦把它递到四安手里。
  艾雅伦说:“在……在康定那边……有两个铺子正缺个帮手,所以……我想让你去康定。和李家的婚事……你如果不喜欢就推了。那父女是柏瑞他大娘找的,我也不太满意。等过了这阵儿你想通了,再说成亲的话。”
  四安心头一紧,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手里的棉袄。犹豫之际,艾雅伦突然跪在四安的面前。吓得四安扔掉手里的东西,立马阻拦道:“您别,别这样……”
  艾雅伦执拗地把住四安的手说:“四安,我知道你……从小就懂事听话。我也知道你和柏瑞……干娘不怪你。可我得对沈家有个交代呀!”
  四安惊恐不安地拉着艾雅伦说:“您这样让我怎么说话,您先起来。”
  四安扶起艾雅伦,一边流着泪一边慢慢地退后几步,忽然双膝跪地说:“干娘。”这一声干娘叫得艾雅伦五脏俱焚,心头剧烈的痛楚让她不忍再看四安一眼。四安娓娓道来似的说:“我对不起你们。从懂事以来,我知道干娘对我良苦用心。奶奶一直告诉我,我是吃您的奶长大的。四安从不敢忘干娘的恩,到死我也不会。不管您怎么安排,我都……我答应您……我去……”
  艾雅伦上前一把搂住四安,痛哭流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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