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 第26部分

　　
　　“治不好？”谭一霖愣住，“什么双腿瘫痪？他……他的腿一直好好的……”
　　
　　医生有些惊讶，“他的腿十多天前就已经瘫痪了，你们不知道？”
　　
　　谭一霖呆住，杨远峥又咬着牙骂了一句。
　　
　　“那……他以后不能走路了吗？”
　　
　　医生叹了口气点头，“其实你们应该庆幸了，他那样的伤，能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了，二位放宽心，也许以后也能治好的……”
　　
　　谭一霖又呆了。那个人……T……他不能走路了？
　　
　　那个，身手比他还敏捷，总是狞笑着驰骋在自己身上的残酷男人，会……变成一个瘫子？
　　
　　他又呆了很久，直到手术室门再次被人推开，那个病床上盖着氧气罩虚弱苍白的男人被推出来，他才终于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到MAGO去时，那个男人惊讶却也开心的样子，他那个时候走过来，忽然抱住自己，吻了自己的额头，笑得很温柔地说，“欢迎你，T。Lion。”
　　
　　他被那个有力的拥抱吓到，好久没回过神。T却像是把他的发呆当好笑的事情，过来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你长得这么可爱，我收你做儿子吧。”
　　
　　他有些发愣，明明眼前人也不比他大多少，那个人勾着嘴角笑着，朝对面的几个人指了指，“你去把那几个人一分钟内杀掉，做到了我就收你做养子，怎么样？”
　　
　　他回头，看到一下子傻住然后惊慌逃窜的七八个人。这些人……明明也是MAGO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不懂，但是这是他终于找到这个男人后接到的第一个命令，他毫不犹豫地迅速追过去，手起刀落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走回来时周围所有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他，唯独只有T的眼睛里是微笑的，温柔的，夸奖他似的，然后又抱住他，吻住他的额头，笑道，“你合格了，我的小狮子。”
　　
　　他喜欢对面人有力的怀抱，喜欢他对自己微笑，也偷偷喜欢那个温柔的吻。只是那个人却像是渐渐讨厌起自己来，每次喊他一句父亲，或者受的伤疼了被他抱住后，情不自禁靠在他怀里时，他总会立刻收起笑，然后冷冷瞪他一眼，他不知道原因，却也渐渐不再喊他父亲，跟着所有人一样叫他T，也再也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离得远远地偷偷瞄着。
　　
　　只是这样似乎并没有减少他对自己的厌恶，直到那天，对他来说噩梦一般恐怖的那个日子，他把他叫到地下，然后亲手把他送给那些曾经他以为是兄弟的人们玩弄，而他在旁边笑着，笑得酣畅淋漓，笑得那么开心。
　　
　　原来，他竟然讨厌自己讨厌到这种地步。
　　
　　可既然讨厌我，为什么当初要救我，让我在集中营里，在暗无天日的五年里，只要想到活着出去，就能再见到那张让我一眼便迷恋上的俊美的笑颜，让我咬着牙坚持着活下去，想尽办法做尽一切，终于走到了你的身边。
　　
　　既然那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以前会抱着我，会吻我，然后温柔地对我微笑呢？
　　
　　他看着对面开心大笑着看着自己被凌…辱的男人，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从那天起，谭一霖便死了，这个世上真真正正的，只剩下了T。Lion，一个冷漠无情，杀人如麻的怪物。
　　
　　可他没有想过，这样一个肮脏而丑陋的怪物，竟然有一天会得到一个人的怜惜。那个人有着他最眷恋的怀抱和微笑，那个人的吻让他努力想要找回已经丢失掉的东西。
　　
　　他呆呆地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杨远峥拉着匆匆跟着病床走，直到站定了脚步，身后的门被护士们带上时，他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杨远峥坐在床侧看着那个人厉鬼一样的脸，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一霖，”他回头，有些心疼似的说道，“他的脸……到底怎么弄的？”
　　
　　谭一霖垂下眼，他可以想象，是谁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杨远峥其实只是自言自语，他又回头看着男人浑身上下的导管，又看了看他细瘦的腿，“他……是不是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应该是。”如果一定说有，他的亲人只剩下我，他曾经一度厌恶的讨厌的我。
　　
　　杨远峥呆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把他带走。”
　　
　　“什么？”
　　
　　“我跟我朋友借一下私人飞机，过两天让人来接我们。”杨远峥轻轻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否则我走了以后，如果再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你……要带他去美国？”
　　
　　“嗯，”他朝门口走过去，说道，“你在这儿看会儿他，我出去给朋友打个电话。”
　　
　　谭一霖看着那个紧闭的门，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扭头看着床上的人，过了很久他走过去，坐在那人床侧，看着他早已面目全非的脸，心难以抑制地抽痛。
　　
　　“T……”
　　
　　他轻声叫着，又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T……”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却让他的眼睛慢慢酸涩起来。
　　
　　即使不想承认，可我这一生，第一次爱上的人是你，可那种心情，却早已经凋零在了那些疯狂的折磨里，连我自己都已经忘了，曾经因为你的一笑而怦然心动的那段记忆。
　　
　　T，如果一切重来，你还会推开我，让那些人羞辱我，践踏我吗？如果一切重来，我还会走向你，然后努力活下去，为了回到你身边吗？
　　
　　谭一霖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他看到一滴泪从那个深陷的眼眶慢慢流下来，顺着他的脸，一点点渗透进枕头里，直到消失不见。
　　
　　杨远峥走进屋的时候，看到谭一霖坐在贝尔床边发呆。谭一霖听到声音回过神，站起身来，“联系好了？”
　　
　　“嗯，三天后能过来。”
　　
　　谭一霖点点头，又垂眼看着男人熟睡的脸，杨远峥看他失神的样子有些纳闷，但也没多想什么。
　　
　　三天后，医院帮着他们把贝尔带到了机场，他身上还插着很多管子，杨远峥和谭一霖小心翼翼地把他抬到飞机上去，飞机上的人看到这么个情景也吓了一跳，纷纷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把人安顿好了，杨远峥回头朝谭一霖疲倦地笑了笑，他这三天为了照顾贝尔还真没好好睡一觉，“一霖，我走了，这次谢谢你。”
　　
　　谭一霖笑笑也挥手，他犹豫了一下，眼里的光有些复杂，“远峥，你好好照顾他。”
　　
　　“嗯，你放心。”杨远峥点头。
　　
　　飞机起飞时，谭一霖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动不动，直到飞机飞远了看不见了踪影，他才逼自己回过神来。
　　
　　T……不，贝尔，再见了。
　　




【思念】

　　谭一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任自己的脚步带着自己，一路失神地走着，回过神时，他抬起头，不由地苦笑。
　　
　　又是这样，每次无家可归了，总是不自觉回到这个地方，听着这里的欢声笑语，想到那个短暂的下午，那个男人拉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玩乐，想到那个人嘴角淡淡的微笑，那个安静温柔的月夜里，对他说，一霖，回到我身边来。
　　
　　谭一霖靠着游乐场外的柱子慢慢坐下身子，无意识地垂下头，忽然，他全身僵硬住，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阳光下，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抹细微的银光闪动着，他愣愣地伸手，慢慢抚摸着那圈温热的光环，那抹光让他想到一个人的眼睛，温柔、疼惜，带着些许的宠溺。
　　
　　过了很久，他松开手，把头靠在梁柱上，自嘲地笑了笑。
　　
　　这个城市这么大，而他想回去的地方，其实只有那么一处而已。
　　
　　“少爷……”
　　
　　他喃喃地念着，心脏随着自己的低喃一下一下震动。
　　
　　那个人不是个好人，他早就知道，在MAGO时他就明白，杨远修这三个字是不择手段的代名词，他即使心痛，为了合纵还是把墨莲送到密室严刑拷打，只要威胁到家族的利益，他不会拘泥于个人感情，他比谁都心狠，可是……
　　
　　可是这些，他不早就知道了吗？那个月夜，游乐场里，是自己亲手把戒指戴在他手上，是自己抱住他，点头答应他回到他身边。他忽然想起那个巷子口浑身染血目露凶光的少年，想起男人温柔而疼惜的怀抱，想起他有力的手臂温热的呼吸。
　　
　　一个人伪善的面具下显示的强大，总是让人想去靠近和瞻仰，而当他的一切暴露在眼前，又有多少人愿意背弃正义站到那人身边？杨远修比任何人都淡定，比任何人都冷静和无情，可他又比任何人都孤独，像一个守着冰冷宫殿的国王，维持着帝国的繁荣，转身时只能自己面对满眼的空寂。
　　
　　谭一霖想起杨远修看着自己时有些失神的样子，想起他最后离开时落寞的背影。
　　
　　心脏忽然像是痛得受不住了，他抬手用力按住，感受到那强烈而扭曲的跳动，那种震动好像在告诉他，它在想念一个人，它想回到那个人身边，即使他是恶魔，他是修罗，他的双手染满了血，根本不是它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它还是，想回到他身边。
　　
　　它想他。
　　
　　那天经过游乐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一个黑衣男人抱着自己的胳膊靠坐在一个梁柱下，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了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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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羽飞开着车看着后车座的男人，安静淡漠，眼眸里的光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一丝情绪。他还是会微笑，可林羽飞再也看不见里面的笑意。
　　
　　他泊好车，目送杨远修到了帝园楼下，杨远修从来都是习惯自己上楼，只除了那个人，只有谭一霖，他让他陪在自己身边。而林羽飞自己却只上去过一次，还是谭一霖开的口，否则他连那么一次的机会也没有。
　　
　　为什么要让自己和那个人相比呢，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幼稚而可笑。他静默着站了很久，直到顶层走廊的灯亮起来了，他才移开目光转身离开了。
　　
　　杨远修走到顶层的时候，走廊里很安静，只听得到一个人静静的呼吸。他忽然顿住脚步，看着7070房门的方向。
　　
　　门口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个人背靠着门坐着，头靠在门板上在黑夜里凝神想着什么。看到灯光亮了，他像是忽然回过神，抬起头朝着杨远修的方向看过来，然后一双琥珀色眸子像是呆住了，然后男人慢慢地站起身，朝杨远修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眼前的白衣人像是有些失神了。他低头看着谭一霖，像是想抬手，却又生生顿住，谭一霖抓住那人要缩回去的手，把他的胳膊环在自己腰间，然后他伸出手臂，一把抱住那人有些僵硬的脊背。
　　
　　男人静默了好一会儿，他看着紧抱着自己的黑衣少年，垂眸沉默了很久。
　　
　　“你身上的定位仪有个终端，是我的戒指。”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有些疲惫似的。
　　
　　“……”谭一霖没说话，只是抬了手臂抱住他的肩。
　　
　　“启动终端的机器在总部顶楼的资料室。”
　　
　　“……”
　　
　　“我以为你恨他，我想替你报仇。”
　　
　　“……”谭一霖咬了咬下唇，手臂有些颤。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杨远修看了他很久，终于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他的黑发。谭一霖感受到他指间有些冰凉，伸手握住另一只他垂在身侧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暖热它，杨远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
　　
　　“对不起。”
　　
　　他沉默了很久后问他，“为什么回来？”
　　
　　谭一霖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又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声音有些发涩，“我想你。”
　　
　　心脏像是失了往常的频率，他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心跳凝滞了一下，甚至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僵硬地站着，谭一霖像是感应到了，在他怀里笑了笑，带着一股认命的味道，然后手臂一点点用力，将僵住的男人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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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谭助理！”
　　
　　“大少爷、谭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