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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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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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清放好东西,过来接过小宝,小宝早就急不可待想往他怀里钻,这一个多月几乎都是临清带他,小宝自然而然把他当做了最信赖的人。
  “啊——”小宝跟他打招呼。
  临清捏捏他的小手,笑道:“小宝,今天乖不乖。”
  “很乖,没有哭。”沈絮笑道。
  临清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你的一封信,我带回来了,在书桌上。”
  沈絮微诧,进屋一看,桌上果然摆着一纸信书。他拿起看,上头写着“夫子亲启”。
  沈絮心里一咯噔,料想是王子骞的来信。
  他不知道临清是不是生气了,拿着信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临清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过来看一眼,抱着小宝去院子里晒太阳了。
  沈絮想了又想,还是拆开了信。
  王子骞在信中说,他与王潸然得了张澜相助,已经到了京城,现在在太学馆从夫子学习。张澜不但资助了相当丰厚的盘缠,还委托京城的朋友为他们置了住处。眼下姐弟二人在长安一切安好,愿夫子不必记挂。而后是一番感谢之词,无非苟富贵勿相忘一类。
  沈絮看完,唏嘘不已。
  走出屋子,临清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絮试着道:“子骞到京城了。”
  临清“嗯”了一声。
  “一切都好,他入了太学馆。”
  “哦。”
  “……他们姐弟都平安。”
  临清淡淡道:“你不需同我说这些,你的事,我过问不了,也不想再过问了。”
  话毕,抱着小宝转身欲回屋。
  “临清。”沈絮抓住他的手臂。
  临清抬眼望了他,沈絮的眸中含了哀伤,轻声道:“别这样好么。”
  “那你想要我如何?”
  想要如何?自是与从前一样,同我说话,对我笑,生气了对我发脾气,难过了对我哭,而不是现在这样,疏离淡漠,永远隔着一道墙。
  临清苦涩一笑,“你不能不喜欢我还叫我依然喜欢你,少爷,这不公平。”
  沈絮哑然。
  翌日放学,沈絮拿了王子骞的书信去看望崔恪。
  崔恪阅毕,展颜道:“倒也不辜负你一番教导。”
  沈絮道:“子骞天资使然,与学生关系不大。”
  “莫自谦了,你愿意为举荐一事奔波,便是天大的恩惠了。”
  沈絮替他倒茶,“我只不过举手之劳,成败还看他自己。”
  秋日萧瑟,田里稻草堆成一摞一摞,放了学的小孩在田间打闹,抱起一把干草互相扔掷,闹不到一会儿又被家里吼住,灰溜溜各自回家。
  斜阳晚照,落叶铺了一地,寒意慢慢起了,错落的屋舍炊烟袅袅,仿佛唤归的轻纱。
  崔恪道:“今日打算留下陪老头子吃饭?”
  沈絮赧然笑了笑,“不敢叨扰。”
  崔恪望他一眼,云淡风轻道:“可是心思随人去了京城,以是这般郁郁不欢?”
  沈絮知他在揶揄王潸然一事,面上一红,道:“先生怎也信村人玩笑?”
  “我信与不信,与你是与不是,有何关系?”
  沈絮一愣,慢慢低下头去。
  崔恪缓缓道:“古人常说,浊者自浊清者自清,讲究心境清明。然而心有所念,便会为流言干扰。自己可以不在意,却怕别人会在意。墨怀,你非会被他人言语左右之人,急于辩解,我想你不会想不透其中缘由。”
  沈絮怔怔望着地面,落叶随风打卷儿,擦着他脚边而过。
  半晌,他喃喃道:“心有所念。”
  崔恪道:“有些事,你非想不透,而是不愿去想,因为想明白了,你会心生恐惧。”他顿了顿,转目定定望了他,“然世上还有何事,比不能顺从本心而活,更为令人恐惧吗?”
  沈絮愕然相望,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崔恪家回来的路上,沈絮魂不守舍,夜幕缓降,秋虫低鸣,几只苟延残喘的萤火虫倏忽而过,沈絮抬头望去,月朗星稀。
  心有所念。
  念的是什么。
  顺心而活。
  心里装的又是什么。
  崔恪句句直指要害,他哪里是想不清,而是不愿去想。
  真心当付真心,他既舍不得那份温柔,便要同样的温柔去换。
  自己怕的是什么呢。
  怕做了那惊世骇俗的事?
  平心而论,他是那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吗?以前自是不是的,一身富贵的少爷,谁人又敢冷眼相待。那么现在呢,他注定要在陆山村住一世,这里哪个不知他与临清是一双夫妻,又是谁会再来横加议论?
  惊不了世骇不了俗,如此,自己惧怕的又是什么?
  应是怕允一份承诺,怕要了真心却又终负,怕应了他的欢喜却又发现不过南柯一梦,怕自己不是欢喜而是习惯。
  可这颗心里,明明装着那人的名字。
  那人不对他笑了,心便空了一块;不同他说话了,心便又空了一块;不愿再欢喜他了,心便千疮百孔了。
  这——便是欢喜么?便是真心么?
  换了是别人,碧螺、晚珊、舒云,随便哪个,陪自己寥落的不是临清,而是别人,自己也会这样喜欢么。
  沈絮站在夜幕之下,不远处,燃了一盏烛火,仿佛邀君暂住。
  家这样近,他却迟迟迈不动步伐。
  尽管提前打过招呼,但久不见沈絮回来,临清难免担心起来。
  这呆子虽不至于迷路,但天都黑了,那又是个惧黑的主,不会是聊过时辰不敢回来了吧。
  一桌子的菜也顾不上吃了,临清抱了小宝提着灯笼出去寻人。
  未走多远,便在家附近的路上找到了兀自发呆的沈絮。
  临清皱眉,“怎么傻站在这里不回家?”
  沈絮的目光慢慢聚拢,眼前的小公子脸含忧色,手里抱着孩子,头发散在肩上,被小宝捏了一束放在嘴巴里咬。
  提着的灯笼,微红的脸,以及眼中的担忧与释然。
  秋虫啁啾,露重霜寒。
  沈絮目光微闪,那一刹,心里的疑问忽然就想通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只是因为那是临清。
  大难临头,家财散尽,留下的只有一个临清。
  乡野寂静,枕雨而眠,伴他的只有一个临清。
  连这样一个寻常夜里,会为他晚归焦急,提了一盏灯笼匆匆寻人的,也只有一个临清。
  哪来什么如果,除了临清,还会有谁,还能有谁。
  那是临清才会做的事,那是临清才会给的真心。
  所以心有所念,念的是临清。
  所以习惯成自然,习惯的是临清。
  所以心空了想要填补,能拿来填补的也只能是临清。
  沈絮眼眶一热,夺了他手中的灯笼,连着咬头发的小宝一道将人拥入怀中。
  临清,只会是临清。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却到此时才明白。
  不是不欢喜,而是不知欢喜。
  不知欢喜,才叫那人将心意藏在心里,才叫那人受了委屈不肯再给真心,才叫自己一朝失去方知后悔。
  小宝吚吚呜呜,不明白背上为何多了一道温暖的墙,拱着小身子想要挣脱狭窄的缝隙,然而那人却抱得愈发紧了。
  “临清……”沈絮哑声道。
  临清茫然望着夜空,感到他在颤抖。
  这样的夜,他在想什么。
  那样寂寥的一道身影,站在那里,却不敢回来。
  临清平静的心漾起一丝波澜,那人喷薄的热气呼在他颈间,颤抖的气息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
  临清挣了挣,沈絮却兀然收紧了手臂。
  “临清……”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这样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低哑的声音,含了一丝哽咽。
  “你怎么了?”临清茫然问。
  沈絮不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临清,临清,临清。
  那夜与过往哪一个夜都一样,村落寂静,狗吠遥遥,吹风树摇,婆娑有声。
  那夜却与过往哪一个夜都不一样,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二十六年未曾读懂的诗句,在这样一个平常而安宁的夜里,忽然就懂了。
  劳心悄兮,劳心悄兮。
  乘月而来的人儿,比不得凝碧步摇生姿,却正正拨动了那根心弦。闲荡了多年的心,终于有一日束上了牵挂的红绳。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不是不可转,而是没有等到转动的那个人。
  沈絮将头埋进临清瘦弱的颈间,汲取着那近在手边却又渴求久矣的气息。
  沈府的一切在这一刻离他很远很远,寂静的村落,明朗的月光,拥在怀里的人儿,所有所有——
  他心里终于绽出了第一缕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快收尾了,不想烂尾,所以越来越不敢轻易下笔……
  虐止于这章了,终于开始追妻了……
  

  ☆、第五十八章

  沈絮接过小宝,一手抱着,一手牵着临清。
  临清诧异地望着他的侧影,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把手抽出来。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临清停下脚步。
  “嘘。”沈絮侧过头微笑,眼睛还有些湿润,却是临清从来没有见过的热切与深情。
  仿佛是寒夜里乍然亮起的光亮,那一刹几乎要灼了临清的眼。
  “回家再说。”沈絮道。
  临清感到有什么快要蹦出自己的胸膛,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宝趴在沈絮肩头,又抓了一把头发往嘴巴里塞,吧嗒了下嘴,发现不是临清,呜呜了几声,开始不安分地扭动。
  沈絮拍拍他,“乖,爹抱你。”
  小宝听不懂,还是扭着小身子不要他抱。
  临清道:“我来吧。”
  沈絮笑笑,“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不能让他只认一个。”
  临清怔怔望了他,又止了脚步,“你……你把话说清楚……”
  沈絮无奈,停下来松了他的手,临清的目光将望到自己被松开的手上,那人却按了他的脑袋,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懂了?”沈絮问。
  临清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沈絮道:“以后不会再有王姑娘,你从前是怎样的身份,以后永远都是。”
  临清的眼里涌起一泉泪水,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他退了两步,颤颤道:“不……你是在戏弄我……”
  “临清。”沈絮上前想握他的手,被他挣脱开来,“我没有戏弄你。”
  临清还是不愿相信,从前那样喜欢他,心掏出来他也不要,怎会这样轻易又改了心意。
  “我不信!”临清转身要跑。
  沈絮欲追,怀里的小宝“哇”的一声哭出来,以为临清不要他的。
  临清的脚步又滞住,沈絮趁机抓了他的手,急声道:“你别躲,你听我说。”
  小宝蹬着小腿要往临清怀里钻,哭得眼泪鼻涕挂一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临清伸手接过,哦哦哄着。
  沈絮心想这个傻儿子实在太碍事,横在中间哭,让他一番话堵在喉间寻不着时机说,实在不是坦诚心意的时候。
  只得一前一后先回了家。
  小宝哭完娘又哭饿,沈絮去热米糊糊,临清抱着小宝在堂屋来回转。
  小宝哭得打嗝,小手揪着临清的衣衽不肯松开,眼睛都被泪水糊了。临清带他带了这么久,还没见他哭得这样厉害过。
  谁也不知道婴孩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小的东西,看似懵懂无知,却又敏感纤弱,也许潜意识里还遗留着被娘抛弃的记忆,才会这样害怕临清不要自己。
  临清吻了又吻他的脸颊,一遍遍柔声相哄,小宝哭到没力气了,还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沈絮端来米糊糊,临清拿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又吹,喂到小宝嘴里。
  小宝边哭边吃,喂完一碗迷糊,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吃饱了的小宝缩在临清怀里,瘪着嘴睡了,两只小手都抓着临清,临清稍一动,他就哼哼要哭。
  一桌的饭菜都凉了,沈絮拿去热,回来望见临清一动不动坐在桌边,望着小宝的眼神满是温情。
  沈府将临清养得一身女气,但临清对小宝的感情却更像在疼爱小时候的自己。
  “饿不饿,把小宝放了,过来吃饭吧。”
  临清摇头,轻声道:“放了要哭。”
  沈絮望了片刻,坐到桌边,夹了一块肉送到临清嘴边。
  临清愣了愣,别开脸,“你别这样戏弄我。”
  “我说了,不是戏弄你。”沈絮放了筷子,认真望了他,“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总之以后,不会再有别人。”
  临清脸上一片绯红,突如其来的眷顾,想从天砸下来的一块金子,头晕目眩,心跳飞快,他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
  “不,不是……”临清咬着嘴唇,手指尖都在颤抖。
  沈絮握着他紧紧蜷在一起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掰开,柔声道:“别咬了,你要把嘴咬破了。”
  临清猛地低下头去,肩膀缩起,无措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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