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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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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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无其他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弦子摒住呼吸,在四面墙上敲敲打打,“喀啦”按开一处密门,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回头轻道:“你看。”

密室较外面的房间略小,形状却狭长得多,挂着琳琅满目的衣饰,大多是男子形制。两侧的高架上放着人发、兽毛制成的各式假发胡须,还有长短不一的木脚、支架靠墙放好,似是扮高扮矮时所用。弦子扯下一件素面外袍给他。

“把衣服换下来。”

耿照明白她的意思。夜行时穿着溅上异香的衣物,那是比击鼓吹号还招摇了,除非整座风火连环坞的人全给堵了鼻子,否则想不被发现都难。弦子把他脱下来的袍子用脚尖挑作一团,取出一瓶茶色粉末撒了些许,再拿三黑色大鹜包起来,踢到外室墙角。

“一会儿再带走。”

耿照正受雷亭晚“变脸”的恶梦困扰,不愿将衣物留在此间,听得弦子心细,胸怀略宽,好奇问她:“你倒的是什么粉末?”

“去味儿的。野地里撒一些能湮没气味,不怕猎犬追踪。”

弦子探头凑近,小巧的鼻尖在他脖颈胸膛晃了一圈。“味道还在。待会儿若不得已,只好倒一点儿在你身上。”

耿照心想:“那有什么关系?”

脱口道:“你直接撒好了,我没关系的。”

弦子点点头。“我也这样想。”

转头继续敲击墙壁找密门。

“对了,那粉叫什么名字?是用什么做的,竟能消除气味?”

“叫“遗棵粉”主要的材料是嘱干的牛粪。”

弦子一边找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还有虎狼的粪便,浸泡尿液之后哦干,可用来驱逐犬只。再加一点药材……”

“……那还是先不要好了。”

弦子想想也是。“有新鲜牛粪的话,用那个效果更好。”

房里共有两道密门,第二道设在密室最末端,压在一只木箱之下,似是地窖的入口,掀板活门上留有一处精钢钥孔。耿照敲了敲掀板,响声清脆,怕也是精钢铸就,此外别说映日朱阳,偌大的主屋里连值钱的金银珠宝、文书卷宗也不见半点。

看来就是这儿了。弦子取出一直一曲两根开锁针,喀答喀答弄半天,依旧面无表情,白晳的秀额上却微微沁汗,可见这销非同小可。耿照四处翻找,忽听廊间脚步响动,一人低声咒骂“烂婊子”、“臭贱货”而来,正是那少年矾儿。

脚步停在门前三尺,骂声倏然消失。

耿照暗叫不好:“他闻到了“夜麝乱蹄香”的气味!”

一脚踹开房门!

门板上灌注碧火功劲,不啻浇铜镇铁,呼嗵着迓过矾儿鼻尖,压得他气息一窒,踉跄后退。耿照风一般掠出房门,扣腕将少年拖进房,余势“碰!”

将房门扯回,院内刹时归于平静,除了风吹虫唧,再无异响。

耿照一掌斩在矾儿颈侧,少年软软瘫倒,浑身提不起劲力。

“映日朱阳在哪里?”

耿照揪着他的衣领,才发现矾儿左胸有道锐利割痕,兀自渗血,伤口虽不深,一看便觉疼痛。

矾儿脸色白惨,额间冷汗涔涔,咬牙道:“不……不在这里。你……你是谁?”

耿照五指一紧,勒得他呼吸不畅,益发苍白。“映日朱阳在哪里?”

“在……在十爷院里。”

耿照哼的一声。

“在十爷处吃了亏,赚我给你报仇么?映日朱阳在哪里!”

矾儿想不到这人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俊脸扭曲、浑身颤抖,牙关上下磕碰。

“是……是真的!八爷让小……小的把剑送给十爷,讨……讨十爷欢喜。”

耿照回想雷亭晚之言,前后一兜,似乎真有此事。“带我去。”

矾儿吓得魂飞魄散。“好……好汉爷!这……这万万使不得。若教十爷知晓我不是……我是……小的左右是个死。我家八爷的手段……呜呜呜呜,您还是行行好一掌打死我罢。”

涕泪纵横,模样极是可怜。若非知道他擅于作伪,任谁看了都不免心软。

耿照忽然惊觉,自己的心肠变硬了。

在他心里,终于有些人是无可饶恕、不值得同情的,放任这些人,徒令更多的,善良百姓遭受不幸。在这个世上,岳宸风并非是独一无二,像他一样的人远比想像中更多。

他并不同情泪眼汪汪的少年。矾儿的手段本领兴许不及他的主人,恶念却没什么分别,不带少年同去,纯粹是嫌累赘罢了。耿照冷冷道:“十爷处怎么走?”

待交代完毕,一掌打景矾儿,点了穴道缚起手足,拿布塞了嘴巴,踢进角落里去。

“我去雷冥杳处找剑。”

他探头进密室,交代弦子。“开锁后先别进去,小心有机关。不管得手与否,我很快就回来。”

“嗯。”

弦子皱着眉,专心与锁孔奋战。

耿照施展轻功,沿山诸院的守备较平地更森严,他没有弦子“蛇行鳞潜”的匿踪功夫,即使尽力闪躲,中途仍撞上一拨巡卫。

他想也不想便出手,神术带鞘拍晕两个,左臂一圈一转,另外二个撞成一团,头破血流倒地抽搐,不过眨眼工夫,最末一人发现只剩下自己,吓得结舌失声,舍了同伴拔腿就跑。

耿照足尖一挑,一柄钢刀毒蛇般离地昂起,“飕!”

正中背门,刀尖贯胸而出。那人脚下不停,一路跑上了廊阶,跌跌撞撞扑入一间没上锁的厢房,这才倒地断气。

耿照一手一个,分别拎起那四名不知死活的赤炼堂弟子,掷入房中,闭起门牖,翻越几堵高墙,潜入十太保院中。比起雷亭晚处的简单扑素,此处当真是雕梁画栋、箔金髹红,亭台楼阁,无不极尽精巧能事。

耿照读书不多,说不出“俗丽”二字,但横疏影的品味是极高的,流影城之内大到建筑土木、小至执敬司弟子的制式袍服,俱都充满她恬静素雅之中、又不失高贵的风格与喜好。他看得惯了,只觉此间的主人太过贪心,恨不得将最美、最贵的东西通通堆在显眼处,浓丽压人,反觉喧扰。

这还是在夜里。院中俱是女子绣阁,侍女们早早便媳灯就寝,连主屋都无烛照,几座高高低低的阁楼沐在月华之中,浮华略褪,若是日间来到,定觉眼花撩乱。

主阁位在院里最深处,倚着山壁挖出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泊,两层阁楼建在湖心偏后的地方,距阁后的平直山壁约五六丈,就算站在峰顶往下望,也只看得到屋顶,难窥阁中动静。放索槌下峭壁,又还不到能一荡飞上屋檐的地步,主人安居其中,不怕人窥看闯入。

绣阁与湖岸只一条绕折的九曲桥连接,设计与水月门中的水风凉榭相似。但水风凉榭的九曲廊挢设有詹顶,弯绕是为了猎取湖景,曲度平缓得多,岸边则泊满彩绘小舟,就算不走廊桥,谁都能撑船过去。这儿的九曲桥却是没顶的,绣阁楼顶居高临下,谁来谁去一目了然,挢身曲折剧烈,难以直奔而入。整座人工湖泊上只有一条菱舟,不是系在岸边码头,而是系在阁畔。——“我可驰驱,彼难寸步”恐怕就是这座阁楼的排设题旨。

做足防备,绣阁终能够四面镂空、饰以纱幔,内里以屏风相隔,令阁楼主人放心享受湖上飔凉,不虞他人觊觎。再怎么闪躲,也躲不过毫无遮掩的九曲桥,耿照大方现身一掠而过,华着阁椽绮窗上了二楼,纵身跃入——他并不打算偷偷摸摸的。如果找剑时遭遇雷冥杳,就直接以武力解决。

雷冥杳显然另有放置衣物文书等日常琐物的房间,绣阁搂顶能翻找的地方不多,只有一张铺着织锦的八仙桌、几把莲形圆墩还凳,琴几香还、书箧屏风,就是没有贮剑的剑匣。

(那就是在楼下了。

耿照捏了捏眉心,随意坐在一把莲墩上吹吹湖风,想要驱散脑中的醺然。也许是酒意,也许是颅内的刺痛使然,碧火功的敏锐知觉初次不生作用,察觉时,“喀啦喀啦”的清脆屣响已来到楼梯口。

“刺你一记不够,还来找死么?”

雷冥杳尖锐的声音冷冷的,充满挑霣与讥诮。

耿照闭着眼蹙眉,连头都没转。雷冥杳什么时候刺了他一剑?

“映日朱阳在哪?”

声音低沉沙哑,宛若兽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雷冥杳恨声长笑。“刚刚送来,现在又想要回去么?你当我是什么!雷亭晚,你未免欺人太甚!”

耿照一怔,缓缓回头。“你看看我是谁?”

雷冥杳站在楼梯畔,白生生的手掌扶着梯栏,长发飞散,身上的细薄睡褛被风吹动。因为仅在交襟处随意系了根绸带,睡褛有些松垮,敞开的对襟之间,露出缀着大红滚边的莲红软绸抹胸,满满裹着两只坚挺玉乳。睡褛的下摆应风微分,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裸腿,趿了双高高的红绳木屐,涂着鲜红蔻丹的玉趾小巧晶莹,大腿曲线却是结实紧致,在月下略显幽蓝,一看便觉肌肤凉滑,触感绝佳。

赤炼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生了一张绝艳面孔、好着男装的“燕惊风雨”雷冥杳,自始至终就是女儿身。

耿照一摸她腋下便知晓,那绵软弹滑的手感,只能来自女子的胴体。

这事在赤炼堂里并不算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层级也错杂:同列“十绝太保”的其余九位,有的清楚知道,有的只是隐约知道,便是十爷院里的丫头,也有知与不知的。但所有知道的人都守着一个不成文的默契,至少在公开处,决计不能讨纶十爷的事。

因为雷冥杳不但是女人,还是赤炼堂水陆各码头的总三把子、“裂甲风霆雷万凛的女人。与雷万凛有关的一切谁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江湖已逾十年,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在这个男人当家主事的时代,赤炼堂横行东海,是公认的“江湖第一大帮会”丨势力席卷天下,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甘为风火旗抛头洒血,不惜身家。赤炼堂的声势,在雷万凛的手里达到巅峰,危机也是。

直到此人封刀陲退、不再过问帮务,十数年间,江湖上再没有出过一号人物能像雷万凛那样接近“武林至尊”四字。

雷万凛退隐之后,赤炼堂群龙无首,勉强维持了两年平静,而后自总坛十绝太保以下,各水道转运使、堂口、码头……无数自认有实力的首脑们或阳奉阴违、或各怀鬼胎,帮内暗潮汹涌,溃势一触即发,风火连环坞面临雷家开宗立派以来最最凶险的局面。

倾危之际,幸赖大太保雷奋开率麾下指纵鹰,接连消灭了几个欲举反旗、叛象鲜烈的游离势力,而越浦这厢,以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为首的铁派,也向新就任的镇东将军慕容柔输诚,使总坛内外的形势稳定下来。

鐡可制兵,亦可铸钱。所谓“铁派”即是帮内主张平稳经营事业、用银钱代替江湖喋血的文治派,是相对于雷奋开之流、曾随总瓢把子一刀一枪打下基业,江湖色彩鲜明的“血派”而言。

大太保与四太保素来不睦,帮内铁、血二派的领袖人物各显奇能,分别压下了反迹,江湖人原本预期此举将迎来一场夺权血战,大太保雷奋开却宣布:他的作为乃出于总瓢把子雷万凛授意。如今内乱既平,总瓢把子希望由老四来带领赤炼堂,他老人家则暂居清幽宝地,直到养好身体为止,这一晃眼,倏忽又过十年。

“雷万凛现于何处”、“雷万凛所图为何”一直都是武林中人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

有人说他早不在人世,“总瓢把子说”云云,不过是老大雷奋开与老四雷门鹤之间的斗争:也有说他俩联手杀了刀法超卓的雷万凛,然后一个扮黑一个扮白一瓜分雷家的基业。

当然也有很多像染红霞这样的人,宁可单纯相信:即使是权倾当世、一时无两的帮会龙头,在连失五名爱儿后,也会伤心得隐居起来,只为了帮会义气,还与这片纷扰尘俗维持最后一丝牵系……

但无论如何,“裂甲风霆雷万凛”七字,甚至“总瓢把子”的称呼,从没有离开过风火连环坞,就像一片永远驱不散的阴霾,始终笼罩着血河荡。要想知道雷万凛的下落,有两人至关重要,一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雷奋开,而另一个,则是他此生唯一的宠妾。

雷万凛与雷夫人的感情甚笃,膝下众儿女均是一母所出,这点在江湖帮会的首脑之间——尤其是像赤炼堂这样的规模——极为罕见。

他头一回丧子时,一名时年十四、姿容端丽的小小艳伎抚慰了总瓢把子的伤痛,从此雷万凛身边多了名宠姬。他甚至把少女送到南陵的辕厉山始鸠海,从名师习得一身出色的轻功暗器,给了她一个名字和身份,让女郎成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再是巴望男子垂怜的玩物。

雷奋开若是总瓢把子辉煌功业的最后一抹余晖,那么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万凛没带着她隐退,反而将芳华正茂的艳姬留在铁血江湖内,本身就是启人疑窦之举。

风火连环坞从上到下,所有人总是离他们远远的,彷沸稍不注意,拄刀斜坐的总瓢把子便从两人身后的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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