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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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螳螂-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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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不晓得菲尔毕耶一族的别名呢。”
沃嘉的眉头微微一动,垂下视线瞥向安尔蒂西亚。在女性之中已算是相当高挑的安尔蒂西亚,与他相比竟还差了一颗头的高度。
“我是菲尔毕耶,安鲁斯巴特的雪螳螂。我会发自内心拿剑刺杀的——”
正面迎视沃嘉的目光,安尔蒂西亚接着说:
“只有我唯一打从心底深爱的男人。”
冰冻的空气变得更加尖锐噬人。
在仿佛会持续到永久的沉默过后——
“……说得好啊,蛮族!”
这次沃嘉则是发出连空气也为之震荡的大笑声。
接着他走到安尔蒂西亚面前,毫不在乎的以坚硬的鞋底踩在她的剑身上,伸手抬起她美丽的下颚。
“你那险峻严苛的表情的确很适合蛮族族长的称号。那我就迎娶你吧,我的妻子。”
与爱情或怜惜无关,那样的动作甚至不能算温柔。
他攫获下颚的手指力道粗暴而强悍,几乎在安尔蒂西亚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就仿佛……没错,仿佛打从心底憎恨一般。
“替菲尔毕耶一族的人们准备房间,准备举办宴会!”
沃嘉又以睥睨的目光看了安尔蒂西亚一眼,脸上依然挂着野兽般的笑容。
“你就和我同睡一间房,没有异议吧?我的妻子。”
义愤填膺——指的就是这种烕觉吧。
总算是尝到这种滋味了,露心想。
靡俄迪所举办的宴会相当盛大豪华。但那不过是正受到狂风暴雨肆虐,没有一丝温暖的极寒之地。真是场扫兴又可笑的宴会闹剧。
不愉快的负面情咸灼烧着露的五脏六腑。
拒绝那些暍醉酒的男人邀约,露独自走在长廊上。
(那个男人……)
每当能稍微歇口气时,脑子就会自动亿起,更让露感到不快。
靡俄迪的族长——就算颠覆了菲尔毕耶先入为主的观念……不,露知道自己没办法舍弃那些既定观念,更知道他是个无法让人小看的男人,所以才教人不愉快。
他根本不爱安尔蒂西亚。
没有人稀罕他的爱情。况且安尔蒂西亚也没这个想法,露是早就知道的。这场婚礼并不是以爱当基础,或许这么做也算是背离神的行为吧。
这也是一种战争,安尔蒂西亚曾这么说过。
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战争。
露虽然只在仪式上拿过剑,但遇上这场战役,露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尽一份心力——无论如何,她都想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帮上忙。
可是,安尔蒂西亚依然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决定单枪匹马亲赴战场。
(寝室真正的意义,不就等于战场吗?)
身为一个女人,还有比与不爱的男人共处一室更绝望悲惨的地狱吗?
在铺着毛皮绒毯的长廊那头,就是沃嘉的寝室。如今,那也是安尔蒂西亚的寝室了。
狠狠瞪向那一扇厚重的门扉,露注意到某个黑影,心里不由得讶异。
在寒冷的长廊一角。以木头雕刻出的恶心雕像旁,有个像被丢弃的垃圾般抱膝呆坐的男人,露认得那个身影。那阴郁的身影,只要见过就无法轻易遗忘。
“……多兹加?”
他或许想一个人独处,不过既然看见了,露就无法故意视而不见。不,或许能视而不见,但不管对象是谁都无所谓,此刻的露只想有个让自己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
抱膝而坐的身影动也不动。
“真是笨蛋……”看着散落在他身旁的烈酒瓶,露懒洋洋地将肩膀倚在墙上,无奈地吐出这句话。盘踞胸口的憎恶已变形成悲痛,渐渐深然了体内的红色血液。
露仍嗫嚅着,温柔的语气宛如母亲。
“明明是不会喝酒的人,真是个笨蛋。”
坐在他身旁的露也同样伸手环抱双膝,眼前是一扇宽广的窗户,苍白的夜色映入视野之中。
轻叹了口气,露拾起倒在脚边的酒瓶,直接以唇就着瓶口仰首饮下浓郁的酒液。
虽然失去生下自己的双亲与家庭,露仍在这片山野的看顾下成长茁壮。对于饮酒或多或少也有些能耐,但过去从没这种不知节制拿酒掹灌的经验。连露都忍不住为自己此刻的粗鲁举动感到诧异。
却也因此更深刻地感受到胸臆间的炙烈疼楚,露忍不住闭上眼睛。
“……至少,今天也让我当个笨蛋吧。”
山脉的夜晚冰冷且苍白。而今天,汹涌的心痛似乎把风声也一并隐蔽了。
“放轻松一点吧,菲尔毕耶。”
出声的同时,沃嘉也执起搁在身旁矮桌上的酒杯。
肃穆地跟在他身后的安尔蒂西亚就伫立在寝室门边。
“怎么了,我不是要你放轻松一点吗?”
靡俄迪族长的这句话似乎是认真的。自己所说的话就是绝对命令,靡俄迪的男人皆是如此吗?或只有沃嘉特别专横……安尔蒂西亚在心里咕哝着,但表面上仍是一贯的平静。
“原来菲尔毕耶的女人都像蜡做的人偶呢。”
毫不隐藏那感到索然乏味的目光,沃嘉说道:
“还是害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吗?身为蛮族的族长,我还以为你有多刚强呢。原来还是有女人纤弱的一面哪。”
安尔蒂西亚仍是没有答话。
“……真是无趣,到那边坐着。”
沃嘉指示的,是放在房间中央的简朴床铺。安尔蒂西亚依言坐定,那迅速敏捷的动作依然透露着馒雅。
“说些什么来听听吧。”
啜饮一口杯中物,在靡俄迪族长的命令下,安尔蒂西亚也轻启形状优美的唇:
“婚礼之前,必须让北方的岗哨完全开放。靡俄迪与菲尔毕耶之间已经不需要再进行查问,也无需再驻兵防守了。”
“政治话题吗?”
沃嘉不屑地从鼻间发出嗤笑声。
“把政治话题带进寝室,乐趣何在?”
安尔蒂西亚的答案很简单——我并没有想从中得到任何乐趣,只是就事论事。但她并没有把真心话说出口,仍像被蜡封住嘴般闭口不语。也许沃嘉根本不期待能得到安尔蒂西亚的回答,仍自顾自地接着说:
“菲尔毕耶乘坐的马车还真小啊。”
“不就是越过两座山头,需要带上多少兵力吗?”
读出安尔蒂西亚的言下之意,沃嘉笑了。那低沉的笑声,微微震动着空气。
“话说回来,你的随侍还真是随便啊。就连靡俄迪的将士之中,也找不到比他更没霸气的家伙。就算菲尔毕耶的女人是巾帼英雄,怎么男人都那么不堪吗?”
安尔蒂西亚还是没有回答。虽然神色未变,脸上也没有显露半点反应,心里却无奈地颔首同意沃嘉的说法。而沃嘉也依然没有费心等待回答,又接着说:
“不过那个侍女——应该是你的影子吧?”
细微到让人几乎无法察觉,安尔蒂西亚的目光瞬间流转。沃嘉并没有漏看她刹那间的情绪变化。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上一代的菲尔毕耶也未免保护过头了。”
嘲讽似的笑说着,沃嘉微微眯细了眼。
“我还以为你连婚礼都会让替身上场呢,看来并非如此。不过那个女人还比较符合我的胃口。”
毫不隐藏话语中的挪揄意味。沃嘉似乎说上了瘾,一开一阖的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话说回来,菲尔毕业调教下人的手段还真不错。那个替身姑娘一双眼直盯着我,像是恨不得能用目光杀了我呢。”
安尔蒂西亚的瞳眸很明显的瞬间降了温。那双低垂的眼像要贯穿敌人般燃烧着青蓝火焰,而沃嘉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唇边微微勾着笑意。放开手中的酒杯,他站起身来,掬起一缕安尔蒂西亚微卷的银发。
然后将唇贴向她的耳际,低沉沙哑的轻声嗫嚅道:
“不过呢——要让人折服于我的话,还是选傲气点的女人比较有意思。”
一股冲击猛地袭来。安尔蒂西亚的银色长发无声地在白色床单上蔓散开。背部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也没有闭上眼。
就这么任沃嘉将自己的双手困在床板上,任他掠夺自己的唇。
——索然无味。
这是安尔蒂西亚心中唯一的想法。
“怎么不抵抗呢?”
昏暗的灯光底下,沃嘉扯着笑容,折磨似的嚿咬安尔蒂西亚的颈项。
“怎么了?雪螳螂只是虚有其名吗?”
被撕裂的衣服底下裸露出肩头,沃嘉的唇沿着肌肤纹理一路啮咬着。感觉到那股存在的重量,安尔蒂西亚终于闭上双眼。
就像赤红的花凋零散落的痕迹。
不知为何,心里竞没有一丝恐惧。
当对方在闭阖的眼皮上烙下吻时,那一瞬间,所有事物都停摆了。
“——这就是你的吻吗,菲尔毕耶?”
沃嘉的声音中渗染着笑意,嘶哑的掠过耳膜。
在昏黄的煤油灯映照下,安尔蒂西亚的随身匕首抵在沃嘉颈边,在薄软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艳红的血液沿着刀身,濡湿了安尔蒂西亚的手指。
安尔蒂西亚脸上仍是相同的冷然表情,回应道:
“不,我只是配合靡俄迪的作风罢了。”
回答才逸出口,沃嘉锐利的刀刃同样也抵住了她的要害。
隐藏在晦暗热情中的杀意,并没有逃过安尔蒂西亚的感官神经。
“初夜居然带着这种东西,实在太野蛮了。”
任显而易见的杀气在彼此间流转,安尔蒂西亚冷冷说着,沃嘉却笑了。
“真是可惜。”
简短几个字中,包含了近似爱怜的情绪。
“菲尔毕耶的安尔蒂西亚,你比我想像中更让教人厌恶,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再一次,从他口中逸出她的名字。
“不过,我还是得让你死在这里,蛮族菲尔毕耶。”
沃嘉宣誓般冷冷地开口:
“战争就要开打了,把你的首级留在靡俄迪吧。”
喝光了多兹加的酒后,露回到自己房里拿些东西,没多久便勾着酒瓶和杯子回到长廊上。以白桦木制成的大酒杯是这座山脉传统的工艺品,盛了酒就会散发出独特的木香,更能增添杯中物的浓郁香气。
多兹加还是蜷缩着身子抱膝蹲坐在寒冷的长廊一角,那模样就像个畏惧冰寒天气的无助孩子。半长不短的灰发依然覆住整张脸,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抑郁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寒伧与邋遢,只是又有多少人能明白个中原因?
除了自己之外……
(还有,陛下一定也——)
缓缓吐出一口气,因酒精醺染而有些发烫的脑子不由自主想起了昔日往事——
那是露第一次见到多兹加时的事,教人难以忘怀的,打自心底窜出的某种战栗情绪。
一听到刚被擢升为近卫队长的是个年轻男人,露心里立即升起各式各样的期待。他是个怎么样的男人?长得好看吗?是否能力出众?从今以后,他将会守护安尔蒂西亚,同时也会保护自己。满怀期待地经人介绍后,露不只失望,简直可说是绝望了。
这样的说法并不夸张。就连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露也无法断定。
他身上没有丝毫身为战士应有的霸气,光是站在安尔蒂西亚身边、呼吸着与她相同的空气都可说是种冒渎。
为了当上近卫兵,他打败了好几名菲尔毕耶的英勇战士,最后当他终于能站在族长面前时,安尔蒂西亚理所当然地将手中的剑指向他。
比任何一个菲尔毕耶人民都更有菲尔毕耶的嗜战精神,这就是安尔蒂西亚。
但是,原本该接下那把剑的多兹加却跪在安尔蒂西亚跟前,将额头深深磕到地板上。
『……你不接下这把剑吗?』
当时的状况,就连安尔蒂西亚也生气了吧。露还记得当时她询问的口吻有多么沉静。
多兹加却用他模糊到难以辨别的声音回道:
『我无法拿剑对着您……无论何时,不管发生什么事,您的剑都将是我的血肉,我将以自身的血与骨,全部承受……』
露当时站在安尔蒂西亚身后,所以并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她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收回剑,头也不回地从跪在地上的多兹加身旁走过,留下淡淡一句:
『这把剑若是因菲尔毕耶的血而锈蚀实在太可惜了,你可得好好珍惜。』
祈祷也似,奉献也似,他仍深深将额头贴紧地面,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过。
他也许哭了吧,这就是露唯一的感想。
从那天开始,他就站在安尔蒂西亚身后,同时也在露的身侧。
只有在安尔蒂西亚遭遇危险时,他才会拔剑挥舞。他也不参加部族里的任何竞赛比试,实在无从得知他的实力究竟到什么程度,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消弭自己的气息。
他鲜少发出声音,更何况是与人交谈了。
多数人都把他当成空气看待,当然露也是一样。直到相处一阵子后,他才对露说了第一句话。
当时,安尔蒂西亚不在,宅邸里只有露和多兹加两个人。
站在背后的多兹加发出嘶哑,呻吟似的声音开口询问:
『为什么……』
那低沉粗戛的声音刺痛了耳膜。露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多兹加似乎被她的冷漠吓了一跳,有些怯步的接着把问题问完:
『……为什么你要称安尔蒂西亚大人为“陛下”……?』
露挑高了一边眉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露自觉没有回答他的必要,而且露也从没对其他人提起过真正的原因。
会这么称呼安尔蒂西亚当然有理由,不过这是只属于露的理由,并不需要与他人共享。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会对他说出只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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