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半开，梅晶晶彼时站在病房的过道，像等着什么。
江宇辰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都没说，睫毛动了动。吊液体的手慢慢握成拳状。
人为什么喜欢长梦不醒？因为就喜欢真空。
此刻，她瞪着眼，愣神。
异乡新发的绿叶是阳光的手足，在空中探索命运的痕迹，搭*的脉搏。
对镜，她闷闷不乐：“伏苓。笑！笑！笑出来！”
镜子中的人没有笑，她喊：“那么，哭！哭！哭出来！”
正文 第十八章 耿耿（1）
她清清楚楚地闻到，五月的味道——思念的味道。弥散的青草味，迫切的绿意。像坟头的草，生机盎然，却是，死气沉沉。
夕阳西落，沿着一段小路她慢慢走向训练基地的图书室。细细的风里，啜饮怀念。
江宇辰还没出院。他的生日也快到了。
她曾说他生日时要给他干嘛干嘛，都食言了。他连她的影子都寻不到。可他又为什么非要寻她的影子呢？他周围飘然红袖昭然红颜，丰美地摇曳身畔，随他选用。
虽然她认为江宇辰不是个招蜂引蝶的男人，但是蜜蜂蝴蝶活活地看上他，要采他蜜，正如梅晶晶就是要嫁他做老婆，他终是会被采了去。
现在，他的第二次手术也做好了，更有资本被采了去。就是，不是她。
她沮丧地坐在图书室桌旁。抱几本旅游天地啃。
看到有一篇介绍宁波风光的。她的思绪又飘了。
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就在眼前似的。
四月初，正是清明前后，是全国第一个清明公假，与某个周末调休一下，正好混得3天假日。她走运，无值班。就打了出省报告，说是扫墓，所里批了。
不过，的确是扫墓。但也的确是江宇辰的公务托便带她去玩一趟。
跟她母亲打了招呼。一大清早，就近先去了江宇辰老*墓园祭奠一番，再奔她老爸墓园祭扫一把，都放了一大束康乃馨寄托了情思，却都觉心头发闷。
上午的时间尚早，车辆并不多。江宇辰开车。
她想，新租房的租金，二人已协商了，她早先为江宇辰出的医药费抵掉，基本余一半多点的钱，江宇辰付。不是她喜欢AA嘛。她无言，默认。但是这次她好歹也得意思下。说好了油钱，旅宿费她掏腰包。虽然江宇辰没同意，也没拒绝。
这样，虽然宁波路途确实有点遥远，250公里左右的路程，她也不执意要坐动车去了。他还要会生意上的人。毕竟自己开车方便多了。
中间休息了几次，她抢先出钱，加了次油，中午时间随便打点了肚皮。
她要换他开车，他不同意，说她路不熟。让她睡觉。
她都不知做了几节的梦了，被江宇辰的声音扰醒：“伏苓，你醒着吗？”
她一惊：“嗯。什么事？”
他：“我怎么觉得我们被跟踪了？”
她晃晃脑袋：“你说什么？什么跟踪？”
他眼睛扫了眼车内后视镜：“我们被跟踪了？怪啊！”
她满不在乎：“你有仇人啊？别瞎想了，不过是恰好同路罢了。社会主义的青天下，还有这种事情？”
他摇摇了头：“你是警察啊，没见过被跟踪的事情？”
她哈哈：“当然了，谁敢跟踪警车啊！”
他看了她一眼：“被保护，有吗？”
她警惕了下：“有。多数都跟钱有关系。”坐直身体，接着侧脸问他：“你逃债？你借过高利贷？”
他右手轻拍方向盘：“滴~”车喇叭轻鸣一声，显然不苟同她的想法。
她望着他。想起常州那块地永泰已买了。但做什么用途尚无定论。似乎在等什么似的，再做打算。江宇辰没有特别说。总之，江宇辰不会借高利贷？
她接着问：“你欠司机工资了？劳资纠纷？他们明里搞不定，使暗枪？”虽是这么问，她可不当一回事。
他没啃声，想了想，良久说了一句话：“没有。”
她重新歪了身体，换了姿势，调了话题：“到了宁波，有什么打算啊？”
他：“晚上，带你去逛夜市？明天，带你谈生意、去趟天一阁。然后，到老蒋的故乡住一晚，次日玩玩雪窦山。哦，抽空去再看看我堂叔。”
他侧脸看她，一笑，接着说：“让我堂叔见见你吧。”
见她在座位上有点扭动，他笑得更深，说：“我堂叔很慈善。”
她闭上眼睛。无奈。她只有被见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把自己卷好，圆满地滚走。
上周，她买了上好的明前安吉白茶，花了一千多块，梳妆打扮，特意穿了江宇辰给她买的那套上千元的米色套装，去见他老爸。
20岁见肖李的家人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虽然她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政府蓝领，她却有*，则不刚。心里揣着江宇辰，她看起来就怯。
江宇辰几次眼神鼓励她。可是她就是那个怕啊，怕被否定，怕丢了他。
她不可告人的自卑，在他老爸的审视下，一直抬不起头。
她给自己打气，要把自己在人生舞台上最动人的一面露给他爸看，露给他看。
钟点阿姨正在厨房烧午饭。水声、碟子声、锅铲声，很热闹。
她的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阳光从大客厅凉台的玻璃窗泼进来，满满地盖了她一膝盖。她再次焦躁不安地掉进了面试的水深火热之中*
正文 第十八章 耿耿（2）
她非常紧张，每一句给江宇辰老爸的回答，都三思而后说。尤其述说自己的简历时做到尽量简练。
她说完了。或者说，她讨厌再这么交代下去。
良久，他老爸和蔼的声音透过耳膜：“哦，伏苓——好名字。养生药，茯苓。不过，”他递了只苹果给伏苓：“茯苓虽是好东西，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
伏苓和江宇辰的眼睛同时看向江天总裁。然后二人的视线轻轻碰了下。沉默。
伏苓垂着头，看了下手中的苹果，心乱，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若该吃该怎么吃。
江宇辰默默拿过伏苓手中的苹果开始削皮。他像是在思考，削得很仔细。
电视正在上演五花八门的新闻和广告，他下场了伊登场，好不热闹。
江宇辰把削好苹果重新递给伏苓。
伏苓默默地咬了一小口，大家闺秀一样，特别注意吃相。
江宇辰又从盘里拿过一只苹果，削皮后，简直是有点谄媚的样子，递给他老爸。
他老爸接过，不急着吃，有话要说，想了想，和蔼可亲地发言：“宇辰小时候失母，身体又不算特别好，但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我还真没怎么*心。我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他也确实争气，学业上好得不得了，就他目前工作我也对他很放心。他的人品，你也应该略有所知。”声音停住。
他老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默默地点头。
江宇辰似乎很专心地在削另一只苹果的皮。大耳竖着听。
“但是，”他老爸语调转沉：“他的个人问题，总是处理得不好，可以说，处理得非常糟糕。这点，让我，还有关爱他的亲戚、长辈，甚至朋友，都不放心。”
江宇辰这时正咬了一大口苹果准备大嚼。
伏苓听了这话，抬头看江宇辰。江宇辰静止，口里包着大块苹果，神色紧张。
伏江二个年轻人默默对视，眼光半空停滞。
传来他老爸咬苹果的声音，电视的声音，构成一幅喧嚣飞扬的盛世家居图。
终于他老爸把苹果啃完，苹果核往小杂物桶轻轻一丢，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擦手。
然后，他老爸继续和蔼地看着伏苓，嘴角温和地开合，眼神却是冰冷如窖：“小伏，年轻人应该努力工作、不断学习上进，把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投入到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境界中去，而不是沉浸在个人的感情中，为情所困，浪费时间，浪费他人的生命。”
她当他老爸的谆谆教诲只向她一人。而实际上，这教诲也影射到了江宇辰。
他老爸坐得笔直，定定地盯着伏苓看。
伏苓脸色有点白，克制着想抖的肌肉，百感交集得冷。这是她见过的最妙语生花的笑里藏刀。是啊，都说到点子上了。
她自己就一本科，学历层次上来说，确实与江宇辰不搭配。还有自己确是没有斗志上进，浑浑噩噩地在派出所碌碌无为，现在跟江宇辰，的确是拖了江宇辰的后腿。本来江宇辰在春节后，打了10000通了网线，说是便于工作查资料，其实两人呆在一起，不是同逛开心网，联网打天龙八部、梦幻西游，就是下载吸血鬼、各色鬼片、恐怖片，要么就是研究菜谱，踅摸着怎么烧菜、怎么把猪蹄髈炖得味比周庄的酱蹄髈还有味道……
要有高雅之学呢，也就是背几首会背的泰戈尔，比比谁背的准确率高，谁的发音标准……如果玩五子棋和象棋论输赢来分配谁做家务也是玩物丧志的表现之一*这，这，不一一枚举，她确实是浪费了他的生命！
她，为什么不能像梅晶晶一样跟他共商事业大事以求进取呢？唉，不是她不想，确实是她水平有限啊。
她哀叹，一时自卑得无地自容，只能缓缓点点头，表示同意他老爸的话。
然后，她站起身，礼貌地说：“谢谢您提醒，我有数了。我想先告辞了。”
江宇辰愣在那里，他老爸却说：“小伏姑娘，在这吃了午饭再走。”似乎还有不一吐就不快的样子，深含笑意地看她一眼，又补了一刀：“宇辰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朋友，你也许知道？”
伏苓浑身一寒，不觉笑容凉凉，淡淡地道：“知道的。如果宇辰与她依然两情相悦，同心相结，我不会纠缠。”她破罐子破摔，一下子坦然。她昂起头颅，不骄不躁地看着他老爸。神态很像贞德老奶奶。
他老爸满意地点点头，更加和蔼可亲地看了会儿伏苓，赞许地说：“小伏姑娘，果真通情达理，意气风发。”算不算损她呢。反正她无所谓了。
气氛一时和谐中，却听江宇辰爆出一个很男人的话：“爸，如果我爱梅晶晶，早就爱了。早就不用你们一直*心。”
父子俩对视，无声无光地火拼。良久，父子俩各自转脸。
伏苓不忍看到父子俩的此情此景，礼貌地说：“谢谢款待！我走了。再见！”卷起自己的情绪的杂酱铺，准备圆满地滚出局。
江宇辰赶过来拦她。她只好说：“你陪你爸好好吃完饭。”
江宇辰一笑：“我们一起走吧。”回身跟还在沉默中愠怒的他老爸亲热地招呼过，带着伏苓走出家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伏苓抬脸，轻声地问：“不太好吧？我们，像不像私奔？”她满脸都是歉疚。
他抿嘴一笑，不答。握紧伏苓的手。
伏苓心念浮动，堵在楼梯口，伸长一臂抱一抱江宇辰的腰。
这次家长审核，她出师不利，效果不佳。她有点怅然、害怕。不怕梅晶晶，也不怕她没被看得上，但怕他老爸难为他。与20岁被肖李家长摒弃她的结果相似，心态却不同。
有个成语叫，耿耿于怀，她突然看明白，与他的差距，她的处境。这个耿耿梗在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欲罢不能。
事后，她联系阿齐倾诉衷肠。
阿齐说，这是一个没有背景、资质一般的贫家良女必然要遇到的问题，劝她宽心，努力空手套住江宇辰就成。
她说：“我又没看中他的钱财。我也不想破了他众望所期的良缘，和锦绣前程……”似乎前言不搭后语，她胸闷得厉害。
阿齐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个笨妞儿！但是别人越这么想，你越要拿出你的坚忍不拔。别人的嘴说不出你自己走的路，你好自为之吧。”
阿齐长叹一声。语调诡异。挂机。
她也长叹一声。哀音绕梁。挂机。
然后，她忌讳见他家里任何人，她觉得后怕和前怕。狼虎夹身一样。
……
这样，她幽幽轻叹声：“唉，我不去见你堂叔，你自己去见你堂叔吧。”
江宇辰不太高兴：“不行。一定得一起去。”
她也不太高兴：“不去。肯定不去。我在宾馆睡觉。”
这时，江宇辰猛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盘，一辆卡车拖着一节集装箱奋力擦过，与车外后视镜最多相距一厘米。
看得伏苓倒抽一口凉气。心脏乱跳。3秒后，她骂：“疯狗！”
江宇辰很生气地转脸望她。
她说：“不是说你。我说那个神经病司机！”
江宇辰呲牙说：“都是你让我分神！”
伏苓立即沉默。自己靠椅背上脸向右转，看窗外。残阳如血，景致如涂，昏鸦寻归。
正文 第十八章 耿耿（3）
次日，江宇辰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件套，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了会儿伏苓。
伏苓立即说：“你打扮得很挺括！”
他面无表情：“你呢？”
她：“英雄本色不改了。我就这套行头。”她一件浅色衬衫，小马甲，牛仔短外套，牛仔裤，白旅游鞋。
他摇摇头，也没办法：“那先去商场买一套吧。”口气相当坚决。
他春节期间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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