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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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神-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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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问到任务的事情已经算是逾越了,可文森特却是用近乎陈述的语气来说的,而且加上后面那句话之后,重点就被转移了,好像他只是在关心她的身体,任务什么的,只是不小心带出来的。云错假装没有听出他的本意,顺着表面上的语义回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季节缘故,食欲不好罢了。”而后看了看光锐。
文森特也知道当着光锐的面不好说什么,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光锐听“任务任务”的也早就习惯了,她知道云错跟很多其他埃利德班级的学生一样在王宫里有兼差,工作内容不便对旁人讲,也就识趣地没有问。
——就算问了,这两个人也不会告诉她什么的。
到府上的时候,管家已经命人将午饭准备好了。长长的餐桌,三个人坐着,相隔甚远。曾经在这张桌子旁边坐过半年的云错又想起了光锐的话。孤独、寂寞,在这样的环境里恐怕很难不产生这样的感受。
文森特关心了一下云错“一个人”的生活,问她有什么需要之类的,云错一一作答,皆恰如其分。
“听说,现在给你派了个搭档,你这性子能跟对方合得来么?”文森特一手执刀,一手执叉,头也没有抬一下,漫不经心地问,不过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并不影响他用余光捕捉云错的反应。
云错早就料到他会问到这件事,所谓“听说”也不过是他的猜测,蚀里面的事岂是可以任人“听说”的,文森特一定是从那份报告的签名上猜测那是她写的,然后用这种问题来确认一下。
云错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声音里也没有一丝波澜,语调平平地说:“最近身子不好,头儿有这个打算。人已经见过了,哼,”云错说到这里,做出一副回忆般的样子,还故意笑了一声,“倒是蛮温柔的。”——云错故意这样说,误让人以为她只是见过她的搭档却还没有共同执行过任务,而且,那份报告上逆这个签名以及那种张扬恣意的字迹,恐怕跟温柔没有多大联系。
“是么。”文森特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抬头望向她的那一眼却是意味深长。
当初文森特把云错举荐给皇帝,就算皇帝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要将她安排进蚀,结果也显而易见了。文森特,三卿之首,地位仅次于这个帝国的皇帝,云错倘若还就身份这个问题跟他装糊涂就太可笑了,她不是那么愚蠢的人,文森特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在此基础之上,关于蚀,关于他们的任务,就全都是机密了。
一顿饭,一场寒暄,一番试探,云错没有透露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临走,文森特让管家派车送云错回去,被她婉拒了。
“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块好料……”
云错起身的时候文森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已然是挑明了之前有试探的意思。云错微微一怔,接着勾出了一弯恰到好处的微笑,“承蒙文森特大人扶持。”
光锐送云错出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光锐还在问:“云错,真的不需要车子去送你吗?已经很晚了。”
云错抬手制止了她。
她说:“光锐,我们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你所以为的真实,你所坚持的信任,可能到头来都会成为你的致命伤。当你选择去信任的时候,可有做好承担这一切可能后果的觉悟?”她说的是光锐和修的事情,光锐喜欢修,云错作为一个外人不便对那个人多作评价,而且,真要评价的话,她无法拿出证据证明她的话不是挑拨。
夜色中,云错望着光锐的那双眸子漆黑沉静,仿佛能沉没一切的深潭。
光锐知道她在说什么,咬着下唇不语,云错看到她这个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光锐,多爱自己一点,不要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不然你依赖的那个人突然走开了,你会摔得很惨。”云错说完这话就要走,没想到光锐却突然叫住了她。
“云错!”
云错转回身去,却听见光锐清绵的声音:“你呢?说这话的你,是不是……很寂寞?”光锐站在宏伟森严的贵族府邸大门口,灯光照在她身上,纤细的身子伫立在那里,散射向多处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渐渐变淡,淡入到周围的黑暗中,使她看起来仿佛是从周围的夜色中生长出来的寂寞的花朵。
云错没有想到光锐会这么说。她在夜色中站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光锐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融进浓重的黑暗中,再也找不到。恍惚有一瞬间,她觉得,其实云错就是属于黑暗的,她是那黑暗里的王,寂寞着,高傲着,冷漠着,高高在上。
寂寞……吗?云错一路走,一路想这个词。其实,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寂寞。只是听过这个词,见这个词被别人用在某些地方过,然后联系情境,她明白:啊,原来这就是寂寞啊。
云错想起她楼下那个叫莲的作家来。那个长相妖冶的男人让她觉得他们身上有着某种相同的味道,那个男人说,是相同的孤独的味道。她看过他的书,那充斥着爱与性、欲和罪的世界黑暗而压抑,却不知怎的,却总让人觉得,那浓重的黑暗深处,其实是有着纯净无暇的白的。
很多人说他的书里那压抑的、无尽的黑暗让人绝望,让人丧失活下去的欲望。可是云错读的时候,却觉得,真正让她感受到疼痛的,不是那些黑暗,而是那似乎不存在却又总叫人有着那般感觉的纯白。
疼痛,真实,鲜血淋漓,于是——痛快。
那个人,并没有完全的绝望罢,云错想,倘若是真的绝望了,就不会有这样的文字诞生了。
正这么想着,云错就看见了那人。
莲正被人压制在墙上,对方背对着路这一侧,云错只看到那是个跟莲差不多高的男人,不过明显比莲要强壮得多。莲就被那人掐着两只手架在头上方,对方将一只腿别进莲的双腿之间,一只手扣着莲的双手,另一只手似乎……
云错只瞥了一眼,没有管闲事的打算。不过她也绝不是会为了这种事而绕路的人,她就径自从那人身后走了过去。
走过的时候,酒气让云错忍不住侧目,这一侧目,她却看见,灯光下,莲那张妖娆到了极致的脸上竟带着泪痕。路灯照着他的脸,莲紧闭着眼,默无声息地哭泣着,泪水打湿了他的羽睫,赭红的长发散落在纤细的肩上,整个人都是那么地脆弱无助。
那个猥亵他的男人仍然伏在他身上对他上下其手,莲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哼声,对方却似乎更加兴奋了。
云错停下了。她走到那个男人的身后,开口:“喂。这是我的。”——邻居。
大概不曾料到会有人如此不识趣地前来打扰,男人烦躁地回过头来,张口就要骂,可是骂人的话却在看到身后人的容貌后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原本不耐烦的脸色顿时变得色迷迷的,男人甚至馋涎地舔了一下唇。
云错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危险地眯起了眼。
那双修狭的眼眸平日里也总是微眯着的,不同的是,平时微眯着的这双眼是高贵而慵懒的,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看穿世事的犀利明澈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融合在美丽的银色瞳子中,吸引人,却让人不敢靠近。而此刻,同样是微微眯起的眼睛,银瞳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像是夜晚的黑暗中闪过的锋刃的寒光。危险。让人本能地选择逃避和服从的危险。
男人被云错的气势骇住了,傻怔怔地望着她,没有了丝毫动作,拙劣的雕像一般。
莲显然是醉了,扭动着身子哼了一声。
男人的一只手因为要锁住莲的双手而高举过头,云错以手为刀砍向对方的腋下,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肌肤下发出,男人跌倒在地上蜷缩满地打滚,悲嚎声沙哑低劣而粗糙。
云错在那一招之后迅速收回手,接住了正要往地上滑落的莲。
莲软软地趴在云错肩头,冰凉的脸颊碰到了她颈间的肌肤,云错勉强扶住比她明显高出一头的莲,却丝毫不显狼狈。
拖着伏在自己身上的莲,云错上前一步,一脚踩在这个哀嚎着的男人的手上。
“刚才是这只手在乱摸,是么?”云错脚上穿着的是与制服配套的长靴,类似于军靴,靴底格外坚硬,而且为了方便骑马,靴子是有跟设计,如此毫不留情地直接踩在手上,地上的男人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被碾碎的声音,剧痛从手上传来,望着面前这个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女人,他的心中竟只有一个念头——会死!会被杀死的!
这个女人绝对杀过人!会死!
看着地上的人瑟瑟颤抖,狼狈不堪的样子,云错突然升起一股厌恶感,不完全是对面前这个狼狈的男人的,还有……对自己的。
这样的厌恶感出现在那双寒凉的银眸中,越发地森寒起来。
“滚。”云错拿开脚,那个男人就开始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所谓连滚带爬也就是这般了。
云错艰难地把莲弄回云间公寓,搜出钥匙,按上掌纹,问出密码,开门,将这个看起来高高瘦瘦却并不很重的男人拖进房间里。打开冰箱,还是一如既往地只有水和苹果。
沙发上的莲似乎呢呢喃喃地说了什么,云错蹲下去倾听,他却不再说了。
“喂。”云错轻轻戳了戳烂醉的莲。
“嗯……”莲迷离地张开眼,红色眼眸满眼水色,像是蒙着晨雾的红玫瑰。醉了的莲那张精致的脸上无端地流露出几分清澈的纯真来。他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可是眉头蹙了蹙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云错向前倾了倾身,附耳上去,莲又问了一遍,她才听到。
他问:“你叫什么?”
云错望了望莲,说:“云错。”
“云错……云错……”莲开始叫云错的名字,他背靠着沙发靠背,缓缓地收回了修长的腿,蜷缩在角落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念着“云错”“云错”,神情脆弱,好像那是一尊细瓷的花瓶,薄薄的胎坯,细细的瓷釉,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磕碰。
云错想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孤独无依的时候想要找什么人来倚靠,哪怕只是念着对方的名字也好,哪怕只是念着名字……都能够获得一丝温暖,一星慰藉。
怕只怕连个能念的名字都没有。
“云错……云错……”莲还在叫着她的名字,云错认认真真地答应着。
修长的眼眸眼梢高挑,一点朱红泪痣点在眼角下,明明是那么妖娆的容颜,可是醉酒中却单纯得像一只白兔,莲张着迷蒙的眼望着面前的银发女子,“云错?”
云错点了点头。
“云错……”他又念了一声她的名字,缓缓地闭上了眼,云错以为他要睡了,正想要起身去取被子来给他盖上,却听见他朦胧的声音。
“别走……”
莲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絮絮地开始说,说他的事情。云错有些诧异,她以为,像莲这样的人,只会把自己的过往深深埋藏在心底,绝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云错难得有耐心,坐下来,静静地听着。
莲说他是出身贵族的孩子,出生之后没有在母亲的身边待过。童年是在祖父家度过的,那是个非常传统的家庭,极注重严格的礼数。祖父总是板着面孔,让莲很害怕。祖母也不慈祥,让他感觉好像是一张年代久远的、裱在了画框里的二流画家所画的画。
莲小时候有个长他两岁的女孩子对他极好,他被祖父责打之后总是一个人躲起来,那个女孩子常常陪在他身边,他觉得他好像是天使,莲很依赖,很迷恋她。
他絮絮地讲了很多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
莲七岁的时候,他被父亲带回了“家”。走之前,他跟那个女孩子约定,他一定会回去看她。
所谓的家,其实很冷清。偌大的房子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父亲常常不在家,母亲也是。偶尔母亲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毫不避讳他的存在,那些不同的男人总是用各种态度对待他,鄙夷、厌恶、嘲讽、虚伪的友善……
这些让自小接受传统教育的莲感到恶心,甚至让他对自己的存在充满了罪恶感。
十八岁从名牌大学以优异成绩毕业之后,莲没有继续读书,他开始独立生活。
这些,莲都没怎么仔细讲。他说。后来他去看了那个女人,但是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恶棍。
那个女人救了流落到那个地方的那个男人,对他悉心照料,可是那个男人后来却强暴了她。之后那个男人又真诚地道歉,说愿意负责,想娶她,女人本来不愿意,可是没想到肚子里居然有了孩子,无可奈何,只好嫁了。
结婚之后,男人的本性都显露出来了,那个男人经常虐待她,那个女人的丈夫逼她住在马厩里,逼她当妓女接客赚钱,女人不堪忍受,但是为了遵守等他回去看她的约定,她一直都隐忍着。
莲去找她的时候被那个恶棍得知了,那个恶棍要杀他,于是那个女人为了他,死了。
那个女人是个干净的女人,是个纯真美好的人儿。莲说。
他说这些的时候闭着眼,眼里有泪水淌出来,那颗朱红的泪痣被泪水洗过,在灯光下越发红艳。
云错坐在一边,直到莲不再出声了,真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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