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幽默文集:逗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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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幽默文集:逗你玩-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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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一个事实要说明;就是我自从学相声那天开始就是学捧哏的;虽然我比逗哏的下的功夫多一百倍;但还是捧哏。因为捧哏本来就应该比逗哏的强。所以最初这些〃爸爸〃是我叫别人;但我就是乐此不疲。假如你说;这也是一种迷恋红尘———谁都有叫别人爸爸的需要;当然;前提是这个被叫爸爸的人不是亲爸爸;否则这个话题就失去了意义。比如;我在事业上不得志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如果去叫领导一声爸爸;可能会好的多;但终归咬了半天牙;这一声爸爸叫不出口。不像在相声里;为了虚妄的利益;可以爸爸爸爸亲爸爸的叫上半天———如果你这么说;我不执异议。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相声这个东西的;就像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迷恋红尘一样。我现在是一个思维混乱;面目可憎的坏小子———或者坏中年人;而过去却是一个十分听话、颇知上进的好学生。
如果你觉得我说相声是为了能胡说八道;满足一下口舌之欲;那你就错了;在我小的时候学相声;那是在非常严格的条件下;要受到非常死板而一丝不苟的训练。
首先;每天早晨都要练嘴;练绕口令。老师说过去的老先生都是拿着一张窗户纸练;什么时候练的一张窗户纸上斑斑点点全是湿的。才算一天的功夫练完;每天如此。长此以往;什么时候练到无论怎么说窗户纸上一个吐沫星子都见不着了;才算是功夫到家了。
但我很是觉得这是老师为了让我们苦练而编出来骗我们的;也许是他的师长们编出来骗他们的;反正那时候我是真找了一张宣纸;对着练了半个小时;只练得口干舌燥;差点把舌头说肿了;那张宣纸上也没见多少斑斑点点。而且最让我郁闷的是;练到后来;前边的唾沫点都已经干了。这就说明;我永远也不可以像前辈们描述的那样;把整张纸说得湿湿的。或者说;我不可能像前辈们一样下那么大的功夫。苦练过一阵;忽然有一天觉得这是在骗人;再练就没那么上心了;但是基本功总算是练出来了。这就是学什么东西都要从娃娃抓起的原因。娃娃没有任何选择权;对于老师的要求只有服从;而且必须———或者乐于———毫无疑问地去执行。不像大一点的孩子;对什么要求都先问个为什么;说不服他就不干;就算干了也是打着折扣的干。 

我不知道中国的这种传统教育方式是否正确。打实基本功;这点当然没错;但是在兴趣和吃苦之间;我们似乎与外国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不同。西洋式的教育讲究一定要让学生先有兴趣;有了兴趣之后;才说的上进一步下苦工夫练习。但中国人从来不讲究有没有兴趣;无论学什么;一定要先练苦功;否则就是不对;或者是没出息;或者是没缘法;或者是〃祖师爷不赏这碗饭〃。就像我在北大练拳时的经历一样。当时我在北大参加了一个练杨家老架势太极拳的协会;先练筋骨;马步;往往整套动作及马步的训练就有四十多分钟;这套功夫 练完之后;往往已经几身大汗;腰酸腿疼;几乎没有力再去摆架子练拳。而其他大多数协会都是以兴趣为主;大家一起海阔天空一阵;办点讲座;交点朋友;趣味十足;所以都很是兴盛。而杨家老架势这个协会的人丁一向不旺。我在那里下了一年的苦功;结果在一百零八式中只学会了十八式;连去向别人显示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学业紧张;时间有限;就很遗憾地放弃了。可能我对太极就是属于没缘法的人。但是我还是相信;这样练出来的;比慢慢培养兴趣练出来的;要强一些。
虽然我们似乎与外国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外国也有达·芬奇画蛋的传说。画蛋这件事;无疑就像对着窗户纸练绕口令一样无聊;而又必须认真对待。可见;如同我是一个和相声有缘法的人一样;达·芬奇老先生也是一个和绘画有缘法的人。
多说一句;经历过小时候这种神经病式的苦练之后;我对练基本功就慢慢有兴趣多了。上小学、初中的时候;一放寒暑;准是早晨五点就去天坛。天坛五点半一开门;我就跟着一大群老头老太太往里走;感到一种到了七八十岁又重要恢复青春的感觉;但当时我才十岁左右;青春还没来过;这就说明我当时已经开始有病了。尤其是在冬天;走在黑暗的大路上;两边是冲天的树影;前后左右都是嘈嘈杂杂的声音;不一会儿各自分散;走进各自的黑影之中。喊嗓子之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起来。那些老年人都内功充沛;凭着丹田喊出声来;高上九霄。我于是也在黑暗中与他们相呼应;长啸声声;直传数里。
每次我都是一直走到长廊后边的某处就开始压腿;然后是踢腿;正腿、侧腿、旁腿、片腿、盖腿。全练过后;开始喊嗓子;唱岔曲;之后是练贯口。有一次天降大雨;我在雨地里指天大叫〃尔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真乃匹夫是也〃;然后自己哈哈大笑。现在想想除了神经了之外;没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解释。
一定要说一句的就是;现在我的基本功早就不行了;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嘴这个东西也是一样;几天不练功夫就回去了。人慢慢地从孩子长大;长到知道偷懒的时候;功夫也就慢慢地搁下了。就像当年杨家老架势太极拳带功的师哥;有一次给我指导马步;先讲解了半天要领;给我做了半天示范;然后说了一句:其实我们这样的;马步早就已经不行了。然后笑了一笑。我费了这么半天话;可能就是为了显示一下我小的时候曾经下过这么大的功夫;如此而已。但是现在确实已经不行了。正像我听过很多老艺术家演出之后说:不行了;不行了;功夫全搁下了。这在他们可能有一部分是谦虚之辞;另有一分苦笑、一分无奈、一分失落;剩下的全是对当年的回忆和对曾经的资历的炫耀。
其实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为了避免有人来找我比试;因为现在随便找个用功点的小孩就能把我比下去。
其实仔细想一下;现在要找一个知道用功的小孩;也真是挺难的。

其实说了半天;我一直在说一个矛盾;那就是;我们的目的是快乐的;但是我们达到快乐的途径往往是不快乐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很不快乐的。而且一旦你得到快乐之后;你就已经离失去它不远了。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说;把爱好当成职业最好。我不知道这种完全不谙世事、不动脑子的说法是怎么流传的如此之广的。爱好一旦成了职业;那就成了谋生的工具;要谋生;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了纷争取舍。爱好就不成其为爱好。比如我知道一个相声演员;就爱说传统节目;打死也不爱说新写的节目。而他的剧团领导;偏偏要求他必须说新节目;不许说老节目。而且这些新节目;都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种应时当令的、歌功颂德的狗屎。但是他必须说;因为不说这个就没有演出机会;没有演出机会就没有钱挣;而且会得罪领导。得罪领导;在中国是一件很SB的事情。类似的情况还有;他很喜欢台上台下的交流互动;这也是相声的生存之源;没了这些;相声说不乐人。而且相声必须有很多即兴表演的成分。但是他在团里演出;必须是准词;一句都不许错。那些词在他眼里;又是那么的不像人话。以一种最为严肃认真的态度来演绎一段不是人话的狗屎。如果你还认为这是他的爱好。那我就无言以对了。 

爱好是花钱的;而职业是挣钱的;心态当然不一样。爱好者是想:我怎么才能花一万块钱就能请上一千个观众来捧我彩唱一出戏。职业演员的心里却是想着:我怎么才能让观众掏出钱来看我的戏让我挣上一千块钱。爱好者想的是;我怎么唱才能让自己痛快。演员想的却是;我怎么唱才能让观众痛快。自己痛快和听众痛快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尤其在我这种破锣嗓子的人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 这道理就像写东西一样。信手写来;明心言志的东西;也许别人不爱看;那就叫做活该;你爱看不爱;总有欣赏我的人。就算没有也不妨事;否则就不会有孤芳自赏这个常用词了。但职业写手就不一样。每写一行字之前;先要想;读者爱看什么样的。虽然我不想那么写;但是书商要求一定要那么写;我就不得不那么写;那就叫做受罪。
当然如果有人说:我这就是为了娱乐大众;为了解决世界上五分之一的受苦人的精神食粮问题;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我一人苦;换来万家欢。那这个人可能叫做佛;也可能叫做圣人;最有可能的;是叫做装逼。
说到佛;又有一点可说之处;就是我在中学时痴迷过一段佛学;曾经向一个佛学老师请教。既然佛学的要义在于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那么无所谓快乐;也就无所谓不快乐。为什么佛经上都告诉人家;佛有妙相宝光;礼佛可以身心皆乐;天上有美如飞天的美女;又有八宝之类的钱财宝物。还能随心所欲;永登极乐世界。既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那这个和苦相对的极乐世界又是从哪来的?
还好我的佛学老师没有给我打机锋;直接给我解释道:老百姓们不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就用他们知道的好东西引导他一下;等他修炼到一定程度;自然就懂了。然后他给我打了一个比方:比如有一群人走在沙漠里;一马平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藏宝之处。但这些宝物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无论你怎么向他们形容;他们都不能想象。而且在沙漠上;完全没有坐标;就算他们相信了;也不知道怎么走去。这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是在藏宝之地高高的立上一个建筑;告诉他们;走到那个建筑里;就能得到钱。这样;第一他们能理解〃钱〃的意义;第二又有了坐标。于是就有动力前进。当他们真的走到建筑之下的时候;看见了真正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他们就会明白;建筑啊;金钱啊;无非是让他们到这里来的途径而已。
之所以提及这个;是因为正好这个矛盾和我们刚才说的那个矛盾异曲同工;那个矛盾是:我们的目的是快乐的;但是我们达到快乐的途径往往是不快乐的。
懂了吧。
如果你非说不懂;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你;其实我也没想明白。

我在茶馆演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票友。在我看来;票友是一个很神圣的词。我认识的票友里;有大学教授;有著名学者;有社会名流;有帝子王孙———在清代;亲王郡王开票房者大有人在。不过人家都是唱昆曲;唱八角鼓;相声票友似乎是没有。相声在过去实在是太卑微;太粗俗的一种〃玩意儿〃。我幼年与师兄玥波闲聊;言道:你们是说相声的;我是八角鼓票友。言下之意我比你们高出太多。招得一群师兄弟白眼相加。
在我数年寒窗苦读;不问世事的时候;玥波兄在茶馆给德纲捧了两年的哏;也说了两年的单口。等我考上大学;再去找他们玩的时候;他已经隐然是同侪之长;无论从〃身份儿〃还是〃玩意儿〃;都力压群雄。当然;说力压群雄是为了好听;当时的群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不过这应该是几乎所有北京相声的后备力量了。他那时候的水平突飞猛进;我已经难望其项背。台上效果一差;自然感觉不爽。演出完他请我吃炒肝;顺便聊天。北京的夜晚另有一种景象;不像广州那种霓虹闪烁;也不像小城市那种默然萧索;尤其在秋风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繁华落尽的平和。就如同名优老去;平淡怡然。而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隐隐然带出当年舞榭歌台的风流华贵之态。就在这么一种时光里;我和玥波兄在某个路口的一张小油桌旁边;坐在北京的夜色里;对吃炒肝。当年我们同为十八岁;但是行业的积习已经影响的他和我———主要是他;其次是我———成了艺人。旧日的艺人夜里从园子里回来;都是在这种小摊上吃点夜宵。他吃完面前那一小碗;擦擦嘴;带得一丝得意说:我们是说相声的;您是八角鼓票友;只不过在这个舞台经验上呢;咱们现在比您强点儿……
后来我在德云社演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艺人。在我看来;艺人是一种很奇怪的人。他们一方面看透世情;演绎着人间的无数悲欢离合;一方面又是社会底层;为着自己的衣食奔忙劳碌。我们在大栅栏里演出时;人少得可怜。这个剧场是清代延用到民国又翻修的剧场;当年的观众早都已经随着旧戏院的拆除而烟消云散。有一天晚上;天降大雪;灯昏路暗;整条街上的买卖铺户都关了张;街上几乎没什么人。我跟德纲带着几个孩子;加上我六十多岁的师父;打着板在街上招徕生意。剧场的门脸儿隐在一大堆金字招牌后边;几乎看不见。就是那些风云一时的金字招牌也都早已经黯然失色;何况这个小小的剧场。雪打在脸上;我们一边打着板;一边相互取笑;寻着开心;忽地觉得这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北京;而是民国时期的北平;我们就是无米无钱的艺人;在纷飞的雪里;讨生活。这和我心里艺人的生活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艺人的;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转变;很难说明确切时间;就像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从文人变成商人的一样。
曾经与一个北大的死党吃饭;说到了毕业这些年的变化。我说:真想元旦的凌晨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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