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崖看着谢暝这身打扮，心知他是冒充神医进宫来的。这斯竟然大摇大摆在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真不知道该夸他还是……夸他。
段青崖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还能在余下不多的时间里见到谢暝，也算了了一个遗憾。他不欲再挑起谢暝对陛下的不满，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是我自己的身体不好了。上次中的毒，你也是知道的。”
谢暝听了脸色更冷：“放屁！别拿那毒来蒙我，早就被我……”说到这里暗道失言，赶紧补救：“你现在的身体，只有几天好活！之前虽然衰弱，但是远没有到这个地步。我辛辛苦苦把你身体养好，不是送回给这狗皇帝瞎折腾的！”
他虽然止住话头，但是段青崖还是听了出来：“谢暝，我中的毒怎么了？”说着他勉强要起身，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面色一白。谢暝赶紧按住他躺下，斟酌了一下，心道反正毒都解完了，而且自己现在也活蹦乱跳的，不妨就告诉他。没准青崖一心软，会跟他走也说不定。
想到这，他开口道：“好好，我告诉你，你别乱动啊”。看段青崖安静下来了，谢暝坐到椅子上开口说道：“你之前中的毒，名叫‘未央’，不但能够废去内力，还会破坏身体经脉。服了此毒，这个人就废了。”
顿了顿，谢暝低声说：“这个□□，是我研制的。”对不起，我没想到，我自己研制的□□竟然会用到自己的爱人身上。
意料之中，段青崖面色十分平静：“你不研制，也会有其他人做出来。况且当时的情况，那些人就是存心要我死。即使没有‘未央’，他们也会找出其他的□□。所以你不必心怀愧疚。”
谢暝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受到自己亲手研制的□□折磨，还是会心里难受。他说道：“‘未央’是没有解药的。但是它可以被过渡到别人身上，如果那个人的内力比□□的分量高出很多，就可以慢慢将□□化解掉。”
段青崖暗地里猜测过，谢暝找机会将“未央”解了，但是从没想过谢暝会将□□过渡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你将我身上的毒，过渡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你的内力受到多少影响？现在化解的怎么样……咳咳……”他说的太急，最后竟然咳嗽起来。
谢暝赶紧上前给他顺气，说道：“没事，我的内力比你高那么多，每次咱俩比武你都输……你又不是不知道，嘿嘿……没有大碍了，不用担心。”
段青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所以，你那次用陛下威胁我，跟我……就是为了解毒。”然后内力骤减，以至于几个侍卫就能够将他困住。
谢暝跳脚：“当然不是！我对你的感情日月可鉴！我是真心实意要跟你成亲的！我喜欢你！”他才不会承认为啥那么着急要洞房呢！
段青崖弯了弯嘴角，换了一个话题：“我现在毒也解了，陛下一直在命御医给我调养身体，你不必担心。趁着陛下还没发觉，你快走吧。”
谢暝说道：“你别蒙我。解毒之后你的身体少说也有五年好活。现在呢？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段青崖想了想，唯今之计是赶紧让谢暝走人：“可是我的身体是需要静养调理的。你要是带我走，难道就有办法调养我的身体吗？现在陛下在全天下地剿杀魔教，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怎么将养？”
谢暝皱着眉头不说话。确实，他这次入宫实在是太匆忙了，甚至都不清楚教中其他人的情况。如果像段青崖所说，连自己都要躲躲藏藏，那又怎么调理他的身体？段青崖现在的体质很弱，受不了一点颠簸。谢暝真是左右为难。他既不能放心段青崖在小皇帝这里，又没法带他走，眉头都打了个结。
他实在是怕了，怕自己下次再来，就会看到一具尸体。
段青崖见状，知道谢暝已经动摇了，轻声说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等外面安顿好了再来找我。我保证好好休养，会活到你来的。”
谢暝知道段青崖这是缓兵之计，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左思右想，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样犹犹豫豫的很矫情，真是关心则乱。等安顿好教中事务，他回来再像上次一样，活要见人，死……他也要！
谢暝大笑一声，洒脱地说道：“一言为定！你一定要活够十日，我必定在十日之内，赶来接你！”
“叮，谢暝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0。”
段青崖笑着点头，心知自己是活不到再见到谢暝了，在心里道了一声保重。
段青崖听得他出门去，又用神医的口吻对陛下等人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言道为了给他治病，需要亲自去采一种草药，一旬左右便会来。
所以有些人，实在是自信到可怕。总是相信命运这个小婊砸随口的许诺，其实根本就不会兑现的。
段青崖动了动手指，发觉完全用不上力气。沉思片刻，他请人禀报，要见陛下。
小皇帝的心情其实很忐忑。他既想去见段青崖，恨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又因为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愧疚，不敢去看他。现在接到了太监的禀报，着实松了一口气，一路走得飞快。到了门前，又突然有些害怕，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段青崖让人扶起来，半靠在床头给皇帝见了礼，开口说道：“陛下，臣想请御医为臣接上右手的筋脉。”
小皇帝吃了一惊：“可是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啊！
段青崖笑道：“陛下不必忧心，臣只接右手的筋脉，对身体损耗很小的。臣总不能余生都靠人伺候。”
小皇帝知道，他这几天的吃饭方便洗澡都是由太监宫女经手。原来上阵杀敌的将军，沦落至如此地步，想必他心里十分难受。而且他……没有几天好活了，何不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开开心心的？小皇帝心里发酸，说道：“朕叫御医过来。”
御医们又被召唤，集合到了皇帝寝宫。听了段青崖的要求，几人面面相觑。依照段青崖现在的情况，乐观的话也就还能活上个五六天。现在还要求接筋！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御医们不敢说，这筋接上了，恐怕他也活不到养好的那一天了。
段青崖当然看出了他们为难，可是想到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也只能骗他们一下了，说道：“诸位不必多想，这件事是我要求的，与我我家祖传的疗伤方法有关，这个方法需要用到右手，但具体步骤不能告之各位。如果陛下问起，只管如实相告。”
御医听他这样说，也叫不准世上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疗伤方法。但是将军的一举一动都有陛下关心，就算陛下听到了，应该也会同意的。由于段青崖要求的紧急，因此御医们研究一下，差人禀报了陛下，就着手准备器具了。
周洛：“所以说，必须让小皇帝认识到错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008：“我觉得他已经认识到了……”那可怜的小样儿……
周洛：“小皇帝现在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是必须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察干嘛。”
008：“（⊙o⊙）哦”貌似上次它道歉，007也是这么说的哎。
周洛：“痛觉屏蔽包来一个~”
008：“宿主大大~我也可以的（Ｔ▽Ｔ）”上次在狱中被拷问，就是它给屏蔽的啊。
周洛：“在拷问那次，我有电影看，只需要装死就行。这次不一样，需要我控制表情和说话的声音力度。完全屏蔽了痛觉，我才好用肢体动作和语言给小皇帝好好上课啊。”
008：“（⊙o⊙）哦~价值10经验值的痛觉屏蔽包，五折后5经验值，兑换成功，即刻生效，有效期24小时。你想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吗？你想在产房里谈笑风生吗？你想刀斧加身而依然真我吗？兑换痛觉屏蔽包吧，包你……”
周洛：“宝贝，这些广告词就不用念了，下次直接给我忽略掉。”
008：“O（∩_∩）O好的。”怎么感觉到一种嫌弃的味道，一定是错觉。
接驳手术就在第二天正午进行，此时充足的阳光照射进屋子，再在四角点上数排蜡烛，将整个屋子照映的异常明亮。手术的时候，小皇帝坚决不肯走。他不放心，一定要在旁边看着。
由于段青崖的手筋已经被挑断月余，缩到肉里，因此必须先将皮肉拨开，找到筋脉，再用细小的钩子勾住拉出来。另一端也是如此，将两端拉出的筋缝合在一起，才算是接上一根筋脉。
而人的手最为精细，有多达十几条筋脉。因此这个过程，极为难熬。
虽然有能够使人完全昏迷的麻沸散，但是段青崖拒绝服用，因为那样会对神志有损伤。他接好右手就是为了完成那件事，神志万万不能有损。
因此御医只能使用涂抹在皮肤上的麻痹药物，但是筋脉都在皮肉深处，手术时势必还是会非常疼痛。
怕段青崖剧痛之下挣扎，御医让太监们在手术之前先将他牢牢地绑在床上，只将右手露出来，手术时着人死死按住。
即使是这样，当御医用刀割开皮肉，在其中寻找筋脉时，段青崖也已经死死咬住口中的布巾，面色发白了。他重重地抽着气，身上的肌肉紧绷起来。小皇帝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该如何减少他的痛苦，只能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另一只无力的手。
当御医用钩子勾住筋脉向外拉扯时，小皇帝眼睛看着御医的动作，脑海中浮现四个字：抽筋剥皮。可是这一切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
段青崖喉咙中发出一声悲鸣，仰起头用力顶住床板，右臂反射性地猛地用力抽回，被压制的人又拉回来按住。这一切，都是一场比狱中审问还要残忍的酷刑。
小皇帝眼中酸涩，咬着牙帮着压制住段青崖的右臂。随着御医的每一次拉扯，小皇帝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那抽动的力量，这完全是反射性的，依照段青崖的意志力，如果不是疼到失去意识，他是不会抽回的。
小皇帝感受着手臂从一次次有力的挣扎，到最后无力的抽搐，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他俯身，附到段青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朕对不起你……朕错了……”
段青崖口中的布巾无力咬合，掉落在枕边。失去意识的将军听到了皇帝颤抖的声音，呓语着说道：“陛下别怕，有臣在……别怕……”
这是段青崖在小皇帝登基之初经常说的，每当宫里出现刺杀，边境受到侵袭，又或者有大臣跳出来质疑小皇帝，他都会坚定地对小皇帝说：陛下别怕，有臣在。
有臣在，臣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这句话，在小皇帝的一场怀疑中，提前被实现了。
“叮，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5。”
小皇帝眼看着一根根筋脉被从血肉中拉出、接上，一直到日落时分，这残酷的惩罚才终于结束。御医们只接好了筋脉，面对段青崖原本就血肉模糊的手腕束手无策，无法按照正常的程序缝合皮肤，最后只好撒上药粉，直接包扎起来。
而段青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浸透，宫女为他换好衣服和被褥，就退下了。屋内只有小皇帝留下，面色哀伤。
第10章 将军大人我错了（九）
红烛燃烧仿佛哭泣，泪珠落地凝结。小皇帝坐在案几旁，对着烛火缓缓打开先帝留下的遗诏。这道保存在竹管中的密诏，就是他怀疑段青崖的起因。跳动的烛光应和着他忐忑的心绪，在昏黄的光线下，只见上面写着：段青崖，天纵奇才，恐伤己身，用过可除之。
父皇，小皇帝在心里默默地说，纵使您英明一世，依然看错了段青崖。他是天纵奇才，也是个傻瓜。即使一人之下，也做不到万人之上，他的心里除了陛下和国家，再也没有其他了。
小皇帝心中苦涩，看着父皇的字迹发呆，不知不觉伏在床边睡着了。
段青崖是被痛醒的。手术时，躯体承受了极大的痛楚，在到达极限后只能用昏迷来进行自我保护。他已经不记得手术开始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只有永远也到不了尽头的疼痛。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他一睁开眼就感觉到右手腕火烧火燎的疼，但是这都不及他看到的吃惊——陛下为了照顾他，累的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不想吵醒陛下，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痛楚，余光看到自己的枕边似乎有一页纸，上面还有字迹。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慢慢地支起上半身，打算看一看上面写着什么。
疼痛使眼睛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双眼聚焦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能看清那字迹——是先皇的密旨。
段青崖想过无数次，如果先皇泉下有知，知道他没有辜负皇命，成功地辅佐陛下登基，为陛下稳固江山，也许会点头嘉奖。可是现在看到了这个密旨，先皇希望他完成使命之后，离开陛下，永远消失。
段青崖没有愤怒，却很茫然。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一下子成了一个笑话。不过，他也快死了，从某种程度上，他很好地完成了先帝的嘱托。
小皇帝睡得极不安稳，被段青崖的动作惊醒，挣扎了一会，才控制着酸麻的半个身体坐起来。他一抬头，就看到段青崖正在看着那密旨。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