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蔡元培到胡适-中研院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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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蔡元培到胡适-中研院那些人和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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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实现梦想的地方,当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于是,李济决定辞去清华和弗利尔艺术馆的职位,加盟史语所并集中全力主持考古组工作。1929年6月底,仅开办4届的清华国学研究院宣告解体,残存的三位导师尽数归入傅斯年高举的大旗之下,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也顺利完成了由本土学者向欧美派“海龟”转型的嬗变过程。
……这一年,傅斯年33岁,李济33岁,赵元任37岁,陈寅恪38岁。
1929年6月中旬,在傅斯年主持的所务会议上,正式决定全所分为历史、语言、考古三个组,通称一组、二组、三组。主持各组工作的分别是陈寅恪、赵元任、李济“三大主任”。后又增设第四组……人类学组,由留美的“海龟”吴定良博士担当主任。这一体制,直到史语所迁往台湾都未变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就要大显身手了。当三个组的人员各就各位后,傅斯年以独特的学术眼光和非凡的识见,很快为第一组找到了紫禁城内阁大库档案以及西域出土汉简与敦煌材料的研究范围;为第三组划定了安阳与洛阳的田野调查。与此同时,二组的工作也在赵元任担纲下,相应地开展起来。未久,考古组进军安阳,通过对殷墟出土甲骨的调查以及小屯的田野考古发掘,轰然打开了殷商王朝湮没近四千年的历史之门,中国有文字可考的历史由此得以改写。②
1930年夏季,梁思永于哈佛大学获硕士学位归国,此时梁启超去世一年有余,清华国学研究院也已解体一年,梁思永举目四望,物是人非,恍如隔世,其伤感悲痛之情无以言表。正在北平的李济感念梁氏家族与自己的情谊,主动把梁思永介绍给傅斯年。从此,梁思永正式加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与傅斯年、李济、董作宾等学界名流,开始了近20载交往共事的人生旅程。
梁思永入所不久,丁文江从来华考察的法国传教士、古生物学家德日进神父处得到线索,中国东北中东铁路一线,有人发现黑龙江昂昂溪附近有个新石器时代遗址。线索传到蔡元培与傅斯年耳中,蔡、傅二人立即意识到这个遗址在历史和现实政治中的重要意义,遂萌生了派人前往调查的愿望。当时傅斯年正酝酿组织力量撰写《东北史纲》,其理由正如傅氏所言:“中国之有东北问题数十年矣。欧战以前,日俄角逐,而我为鱼肉。俄国革命以后,在北京成立《中俄协定》,俄事变一面目,而日人之侵暴愈张……日本人近以'满蒙在历史上非支那领土'一种妄说鼓吹当世。此等'指鹿为马'之言,本不值一辨,然日人竟以此为其向东北侵略之一理由,则亦不得不辨。”站在国家、民族立场上,正准备与日本人就东北问题在学术上及社会影响等方面展开一搏的傅斯年,忽见“中国第一位考古专门学家”梁思永学成归国,并归属史语所大旗之下,心中大喜,立即电商蔡元培,欲抢在日本人全面发动侵华战争之前,派梁思永前去实地调查发掘,以地下出土实物书写历史,藉此堵住日本人煽惑众人的嘴巴,揭穿他们为占领中国领土而叫嚣“满蒙非支那领土”的谎言。
梁思永东北之行(2)

这年9月19日,梁思永根据傅斯年指令,打点行装离开北平向东北进发。尽管此时离“九一八”事变还有一年,但日本关东军已原形毕露,经常无事找事地挑起事端,为进一步侵占中国领土制造借口。梁思永抵达黑龙江省辖区后,顶着当地正在流行的鼠疫,冒着时断时续的战火,于28日与助手从容来到偏僻荒凉的昂昂溪五福遗址开始调查。这个时候的昂昂溪气温开始急剧下降,天气已如关内的冬天。梁思永一行到达后,顶着寒风,对一、二、三、四号沙冈进行巡视,很快发现了古代遗物和遗址。梁思永与助手携带发掘工具,于次日对几个沙冈进行考古发掘,每次都必须脱掉鞋袜,裤角卷到大腿根部,光着脚趟着冰凉的积水往返于乡村驻地与遗址之间。继9月30日在第三沙冈挖出一个墓葬并清理后,梁思永与助手又在各沙冈开探坑,寻找遗址和墓葬线索。梁氏本人在五福遗址水淀里亲自发掘了四处沙岗与一座墓穴,发现了300多件石、骨、陶器。10月3日,因突降大雪,天寒地冻无法开工,发掘工作只好暂停。
梁思永将发掘器物作了初步整理、研究,部分交与当地政府保存,取道热河回北平,以便沿途考察其他地方的史前遗址。10月21日,梁思永由通辽出发,经过开鲁、天山、林东、林西、经棚、赤峰、围场,抵达热河,历时38天,跋涉上千里。其中在天山发现查不干庙遗址,在林西发现林西、双井与陈家营子等遗址,在赤峰城东北发现赤峰遗址,并于塞外5处新石器时代遗址采集了大量陶片、石器等文物标本。梁思永以一个经过严格科学训练的考古学家的眼光,对沿途地理环境作了考察,于11月27日回到北平。
经过对热河与东北三省发掘材料对比研究,梁思永根据共同出土打制石器及印文陶(至少在热河)的特点,把西辽河以北之热河同松花江以北之东三省划为一区,(广义的)辽河流域为一区(其特点是盛出磨制石器),进行了条理清晰的文化区系划分。随着对黑、热二地史前文化材料进行鉴别和比较,初步得出了“昂昂溪的新石器文化不过是蒙古热河的新石器文化的东支而已”的结论。1932年10月,梁思永在《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四本第一分册,发表了长达44页近7万字、插图和写生达36版的大型考古发掘报告《昂昂溪史前遗址》。此次科学考古发掘和研究报告的问世,为嫩江流域古代文化的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和科学依据。在对这一地区的石器研究中,梁思永就热河,特别是查不干庙和林西、赤峰等一带采集到的细石器(当时称为幺石器)、石核制器、陶片等概念和分类标准,进行了创新性的时代划分,为后来的研究工作树立了科学典范。从此,松嫩平原嫩江中下游沿岸,广泛分布的以细小压琢石器为主的原始文化类型,被称作“昂昂溪文化”,这一文化类型在中国乃至世界古代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与此同时,由傅斯年撰写的《东北史纲》第一卷在北平出版,书中第一条就理直气壮地指出“近年来考古学者人类学者在中国北部及东北之努力,已证明史前时代中国北部与中国东北在人种上及文化上是一事”,由这一事实而扩展为“人种的,历史的,地理的,皆足说明东北在远古即是中国之一体”。由此,傅斯年发出了“东北在历史上永远与日本找不出关系也。史学家如不能名白以黑,指鹿为马,则亦不能谓东北在历史上不是中国矣”的大海潮声。《东北史纲》由李济节译为英文,分送来华的国联“李顿调查团”参阅。这份文本与梁思永的发掘报告相为呼应,给日本“指鹿为马”者当头一棒,为国人大出了一口恶气。在历史实物见证面前,日本人尽管仍极力狡辩,一意孤行,最后以退出“国联”相要挟,但在后来不得不改弦易辙,另外编造侵吞中国的谎言,配以赤裸裸的军事冒险行动来实现“大东亚共荣圈”的狂妄梦想。
殷墟发掘的光芒(1)

殷墟发掘的光芒
1929年殷墟第三次发掘期间,董作宾(左一)、李济(左二)与梁思永(右一)在小屯驻地欢迎傅斯年所长前来视察1931年春,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考古组第四次安阳殷墟发掘宣布开始。此次发掘,在李济具体指导下,有计划地将殷墟遗址划分为五个大区,每区由一位受过专业科学训练或有经验的考古学家指导,以“卷地毯式”的新方法进行发掘。发掘人员有董作宾、吴金鼎、郭宝钧、李光宇、刘屿霞、王湘、周英学,以及河南省派出的关百益与河南大学实习生石璋如、刘燿(昭邻、尹达)等人。特别令人瞩目的是,梁启超的二公子梁思永告别新婚刚刚三个月的爱妻李福曼,在这个明媚的春天里,神采飞扬地来了。
此前,安阳殷墟附近有许多满布陶片的遗址,只因不出有字甲骨而不被重视,当李济主持第四次发掘时,感到有发掘这些遗址的必要。于是决定在殷墟遗址的东南部,靠近平汉路一个明显凸出地面、名叫后冈的地方进行发掘,并把该区划为第五区,发掘工作由刚刚到来的梁思永独立主持。
殷墟王陵区M1550大墓出土的四排人头骨梁思永堪称中国学术界唯一一位真正受过考古学训练的“海龟”,也就是李济所言“真正专门研究考古学的人”。在田野考古发掘中,梁思永很快显示了学有所成的深厚功底和识见,其思维方式和技术技能,比包括李济在内的其他“海龟”更胜一筹。发掘中,梁思永带领吴金鼎、刘燿等几名年轻学者,采用西方最先进的科学考古方法,依照后冈遗址不同文化堆积的不同土质、土色和包含物划分文化层,成功地区别出不同时代的古文化堆积,并以超凡的才识,于荒芜的田野发现黄土之下彩陶…黑陶…殷墟文化三者之间,以一定的顺序叠压着。这一奇特现象引起梁思永高度警觉,他以其掌握的先进的科学知识和独特的学术眼光意识到:既然彩陶文化代表着安特生在仰韶特别是甘肃所发现的仰韶文化,那么黑陶文化是否代表着此前李济等人发掘的济南章丘城子崖的龙山文化?如果这一假设成立,则意味着龙山文化不仅局限于城子崖一地,所涉及范围应更为广阔,并代表着一种普遍的史前文化。这一极富学术眼光的洞见,无疑找到了解开中国史前文化之谜的一把钥匙。面对史语所同仁“天天梦想而实在意想不到的发现”,李济等考古学者感到城子崖遗址是获取这把钥匙的关键所在,实有再度发掘以详察内容及充实材料的必要。于是,傅斯年决定暂缓编印殷墟发掘报告,派梁思永率一部分考古人员赴山东济南城子崖遗址再度展开发掘,以验证此地黑陶与安阳殷墟所出黑陶是否为同一种文化。
1931年10月9日,梁思永率领吴金鼎、王湘等人由安阳转赴济南章丘城子崖,开始继李济之后的第二次发掘。与第一次发掘相比较,梁思永指挥的此次发掘,在以下三个方面作了科学的改进:
一是设法提高工作效率。开工伊始,根据梁思永的建议,经同仁一致同意,改变上次发掘中六名民工同开一坑的做法,分阶段逐次增人。开坑之初,仅派两人同挖一坑,即一锨一镢合作;掘至两米深的时候,因坑旁积土增多,翻运困难,再增一人;至三米深后,每坑增至四人;再深之后,每坑增至五人,并改用辘轳往外提土。以此方法,各坑人数虽不固定,但每人都有固定分工,干活快慢极易比较,且坑内由于人员减少而增大了每个人的立足之处,可以自由活动,工作效率比上次大为提高。
二是利用布袋盛装出土遗物。上次发掘主要以麻纸包裹出土遗物,然后放在筐中,以便搬运,出土之处的坑位也写在包裹出土物的麻纸上。当时麻纸一角钱仅买10张,只用一次便破损无法再用。此次发掘,为节省费用,改用面粉口袋代替麻纸。只有一些小物件及特殊物件,仍用麻纸和封筒包装,并作特别标记,然后再装入面袋。面袋一角钱一个,每个可用数十次不坏,并且文物装袋之后不易混乱和碰撞,尤其便于运送。每个坑的出土文物分别装入同一袋中,另写一小纸条放入袋里,标明出土坑位、地层等情况。
殷墟发掘的光芒(2)

三是改换记录方式。第一次发掘中,出土物只标写总号,未标出地点,在后期整理中区分十分困难,不得已又重将全部材料铺展开来,一一查对核实方辨别出来。当把地点标完之后,再进行整理,发现既有出土地点的标志,就没需要标出总号了。梁思永指挥的发掘方法,每层出土物仅标明出土地点,而一概不进行编号。只是遇到极特殊的出土物,除出土地点外还需标明其他情况时,才进行编号,例如下列情形:“125(编号),A25:15(出土地层、坑位)其附近有红烧土及木炭,炭中夹杂烧焦之兽骨(记载)。”出土之物,洗去泥土,即比照面袋内纸条上所写的出土地点,分别标在每件实物上,再取登记本,连同一般的出土物及特殊出土物一并进行登记。这种登记本为活页式,且每个探坑单独制作,每个探坑内的深浅及各层之间的异同也就一目了然了。
第一次发掘,只记录了每坑中实际拣取的出土物,对于舍弃不取的出土物则无记载,这对发掘结束后对遗址、遗物的研究很不利。梁思永主持发掘的记录,无论拣取数量多少,逐项记录。例如:某探坑,出陶50件,拣30件;出骨20件,拣10件,等等。如此这般,取舍的数量一望而知,编号和数目统计也变得容易多了。
殷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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